第5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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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他也是有备而来的。

“生意大不大还得看宋老板的意愿,我虽是官身,但你情我愿的事情也不能拿来压人。”卓思衡比他更直接说话,“随宋老板商队去次茶园,着实开了眼界,这样好的茶和园却不能得一御批的封赏,的确可惜。宋老板一直心系此事,言辞之间多有透露,我并非不查。”

“大人若能替我宋家三代完成这一心愿,我定当结草衔环!”宋蕴和起身就拜。

“宋老板不必如此,在谈此事前我还有一事不明,所以想问老板,还望如实相告。”卓思衡低头笑了笑,看对方点头才说道,“你说宋家三代的心愿便是要自家茶园产的岩茶成为贡茶。宋氏在江南三代经商,财名俱收,我虽是北方来此却也是早有耳闻,可为何在这之前,以你家能耐却没法寻到合适的官吏来疏通此事呢?”

宋蕴和心中一惊,不知为何心底想起侄子的叮嘱来,又赶紧压下去,按照自己的说辞答道:“说来惭愧……之前何大人那边我们想走动过,可是大人他……不大愿意同商贾相交。”

“不,这只是你这一代,前面两代人呢?既然此事已成你家几代心疾痼症,怎会没有做过其他努力呢?”

卓思衡说完静静笑着,他声音不大,也不拿威视和严肃的语气压人,舒舒缓缓说出的话却比射出的箭还锐意刚猛直逼要害,他看宋蕴和沉默着,也不逼迫非得交待,选了个合适的时机悠然开口道:“宋老板,不如我来替你说罢。”

“我自宋家茶园离去后又去了咱们瑾州唯一一处贡茶的产地,潮平郡的东姥山。”卓思衡站起身,踱步慢道,“那里的白茶作为贡茶已有数百年历史,享誉我朝。圣上平日里爱喝江州上贡的云雾茶,咱们本州上进的白茶多作赏赐,我也得过两次,确实清汤淡韵,别有风味。不过白茶园却不像它产得茶那样清淡通透了。除去常贡院设在本地的茶官管辖的贡茶园子外,其余整个东姥山到处都是零散的茶园,甚至鱼目混珠山下还有好些,我去一处处看过,各家都对自己的老板讳莫如深,哪有像宋老板这样坦率敢说知无不言的?其实也不怪他们,因为猜也猜得到,一种茶做了贡茶便是抬了身价,行销各地自不必说,其中利润之丰厚宋老板你是经商之人,只会比我清楚。那些大小分散的茶园定然是在郡内州内有本事弄到此地地契的人家所开所种,我想里面有不少宋老板家拜访过的熟人吧?”

宋蕴和满头是汗,只沉默却不敢应声,连点头仿佛都做不到,脖颈往上都是千钧之重。

“不必如此局促,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些人家要么是本地富户乡绅,同官吏的关系自不必说,说不定里面还有曾在任的实权官员手上一些银股;而有些干脆就是官吏私下开设,自行方便。所以,他们为圈好自己的利益和产业独一无二的身价,保证整个瑾州只有一处贡茶园,怎会同意你家请求?”

宋蕴和没想到卓思衡一个六品通判如此敢言!这便是在皇帝身边待过的练过的胆子么?他一个白身,半个字都不敢多说,想到侄子宋端曾说,卓思衡此次摊牌必然会先将难听的话说出来,他已知晓他们一家的软肋,决计不会手软只朝这一处出击,侄子要他务必“抢一步说完该说的话”不给他命中靶心的机会,将主动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引导谈话到岩窑上去,这才是唯一谋利的突破口。虽然卓思衡的确如侄子所料直捣黄龙,但这话题也太恐怖了,他不敢造次,只得硬着头皮道:“不敢欺瞒大人,也确实是……无法言及个中辛酸。”

“所以我替你说了,说出来也没什么。”卓思衡笑了笑,“而我愿意帮你,是因为我新官上任在此地没有利益纠葛,你们宋家也是看重我这点,你才特意相邀,想给我点好处就此互惠,我说得对么?”

犯国法的事儿被卓思衡轻飘飘笑吟吟说出来,竟透着股恐怖的意味。

宋蕴和这下后悔没听侄子的话了,宋端顽劣躲懒人不靠谱,但脑子灵活,他的主意或许自有道理,不知此时亡羊补牢是否未晚?宋蕴和到底在商场打磨多年,心智和反应都是极快,只道:“大人说得没错……我却有此意,我家愿意襄助大人,无论大人在江南府有何所求,都可以商量,岩茶入贡一事请大人务必施以援手!”

“就算我要你家茶园每年的分利?”

宋蕴和惊讶得迎上卓思衡注视自己的目光,看不出他这话是玩笑还是认真,此时卓大人脸上和蔼的表情半点没有变,可说出话来却直接聊到禁忌话题里去。

官商勾结。

……“三叔,切记侄儿一句话,万事遇到死胡同就先以退为进,千万别硬闯,这个卓通判是个钢芯的软刀子,宰杀的时候你没感觉,可当他想抽刀,咱们的皮肉就都在倒刺上挂着了。”……

谈话走向与宋端预料并无区别,宋蕴和自己一时没有更好的法子,便索性硬起头皮,按照侄子的话照做。

拉他卓思衡下到水里去,可谓不成功便成仁,他若是做成这件大事,在宋家说话也更有分量,大哥必然高看他一眼,况且既然他家正常门路走不通,如今只好用些非常之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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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茶园分利六分归公中,一分归我,剩下三分是给茶园其余所有雇工、茶农、驮队等均分,若是大人愿意助我们一飞冲天,在我这份里取出半分,公中取出半分,合成一份分给大人,如何?”宋蕴和一辈子奉公守法做商人,虽说也有些小的与官场之人的灰色人情往来,但都不算出格,此次却是他第一次挑战本朝律法的底线。

汗水已经湿透里衣。

卓思衡略有诧异,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是沉吟一会儿,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分成的合理性与自己得的那一份有多少。

在宋蕴和低着头咬着牙死撑镇定的时候,卓思衡终于开口了:“这一成可以划出来,但无需给我,我要银子用处不大,还有掉脑袋的风险,这又是何必?不如……银子就当是岩窑厂入股你们茶园的年份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宋蕴和却整个人都惊骇到不能言语。他为商多年,此时的场景却是第一次见。

“大人你……你不要?”

“我不敢啊。”卓思衡大大方方地苦笑,“我还不想死呢。”

这确实是实话……

“可是窑厂……大人,不是我说岩窑,这里犹如枯木,早晚会被弃如敝履,如今除了我家,哪还有其他家愿意在这里下订?你将银子给到岩窑厂……”宋蕴和没有敢说后面的那句:难道是为了避人耳目?

卓思衡明白他的意思,大声笑道:“可千万别多心,我说不敢,那就是不管什么办法都不敢的,而且我可以和宋老板你交个底,我的野心和志向绝非你们茶园一股可以买到,今后路还长远,我不可能将把柄留在上路启程的地方,宋老板是聪明人,想必也有青云之志,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也断然不会如此,对么?”

以卓思衡的能耐和本事,宋蕴和绝对相信他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作为,谁不信就让那人来摸摸自己湿透的后背。

可他不能这时候服软,于是又将话题讲回岩窑上来:“大人既然如此说,我便相信大人,但岩窑的事绝不能退一步,如果此时的岩窑蒸蒸日上,我们宋家与他强强联合,利字写作一笔,我当然没有个不同意的,可是此时若要我们扶老携幼一样带着岩窑朝前,只怕会成为拖累,那银子我们本就已经打算出了,话往难听了说,给到大人我还反倒放心,因为那是确确实实出了我的手心进了大人的腰包,大人买宅子也好置地也罢,总算是花出去有用处,可给到岩窑……那不是往枯井里扔银子,只能听个响么?我们又是图什么?”

“说得好。可是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岩窑这样不好,为何你家茶园却还一直在这里订货?”

卓思衡的话题十分突然,但此时宋蕴和已然镇定下来,成竹在胸地答道:“瑾州多山,三面封闭,只有一处临海,我们若是自外州订瓷,成本实在难以驾驭,尤其是岩茶还得经海路去到江南府的码头再走一遭,其间费用都是我自家船队承担,因此实在不允许我们随意更换……不过因为岩窑瓷器品质实在不够应事,待茶叶运抵南北方我家各处邸店,为在本地兜售,还得给岩茶按照各地买主的喜好装进瓷罐或是漆盒里再卖,这点没有必要欺瞒大人。我家这样做有我家的取舍,但要是岩窑真的越来越不济事。我们也只好换其他载物装着茶送出去了,成本也只得自行负担。”

“你们不会。”卓思衡显得比宋蕴和还要更成竹在胸,“你说的固然是宋家岩茶选择用岩窑装罐运送的理由之一,但不是最主要的那个。真正的理由是岩窑的烧制方法刚好对岩茶的运送条件最是满足,只是你们一直没有说穿,故而次次拿品质来压价,岩窑除了你们早没什么生意,投鼠忌器也不敢不从罢了。宋老板,你一定知晓,其他窑厂烧制的办法,多少会裸露出瓷器底部的胎体,而覆烧法大多用在官窑烧制,拿金银等物去补覆烧时漏出的口圈一周,美观又密闭了底部,价格却不菲。但岩窑却不是以上二者。岩窑的工匠当年久居伊州百年,学到的也是先朝古伊州烧窑的方法,乃是裹足支烧法:在烧成的胎底以支钉撑起,这样整个瓷器最后上釉都是完完整整,避免漏胎……这不是什么秘密,你当然知道,这工艺也是宋家岩茶选择岩窑的真正原因。”

卓思衡说完将桌上的茶盏扣过来,果然足底有三个极细小肉眼难辨的小凹陷,便是裹足支烧时留下的痕迹:“初到茶园时你向我介绍,说岩茶九次焙香,干韵才可锁住岩茶厚润的香气,直到热水淋灌的那刻再奔发出来,才有浓郁的醇香扑鼻……我印象深刻极了。所以岩茶的运输途中不能沾水沾潮,否则会严重影响风味。而白茶半鲜润的叶子则无需如此,他们的茶客茶商买回茶后雇人背在筐里运出山即可,所以他们根本不必再多花这份银子。但你们却必须如此。寻常瓷器底部露胎,再细腻的胎体也有烧制后的细微气孔,瑾州如此潮热,山路崎岖,又要海运,抵达江南府大概需要五到十日不等,这期间若是岩茶受潮,风味全无!这项生意便没得做了。所以,并不是你们纡尊降贵同情岩窑,而是你们需要岩窑,需要这种只有岩窑才烧出来的密封容器……来将整个茶园盘活!”

屋舍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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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风,宋蕴和却仿佛三伏天站在太阳底下,从头到脚都支站不稳。

卓思衡什么都知道了,在商言商时让人知晓透底细便再无商议余地,只能任人宰割。

他之前仍是不死心不愿相信,到底还是仗着自己多吃了几年盐看清了这位卓通判,尽管侄子已经再三提醒,可他觉得宋端到底没有做成过生意,不懂其中门道,也是一听一过,此时才知道自己已是一败涂地。

“所以这样分出一成来,也不算拿银子投井玩,我说得对吧?”卓思衡调转瓷盏,低头莞尔,仿佛自言自语。

“大人揭开我的老底,我也不能再说什么……既然如此,我想大人费尽心机,所求绝不仅仅只是银子,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让我这个败军之将也听听看。”宋蕴和此时方知什么是以退为进。

“好,那我便说了。”卓思衡不打算弯绕,直说道,“我的条件有四个,第一条是继续同岩窑订货,只是不能按照压价后此时的定价来,要依照从前。”

这条并不过分,这些年确实是他们在压价将岩瓷的定价下至最低,这些年的便宜也占够了,眼下被人戳穿,再交回去银子他们并不亏,只是赚得少些罢了。

“第二,往来安化郡的宋家商队也得雇佣本地的乡民,至少得保证五人有一。”

宋蕴和也不意外,若是和安化郡的生意做起来本就要新设商队驮队新雇佣人手,本地人知根知底再合适不过。卓思衡是想帮安化郡的一些本地人打开赚钱的路子,要他们有法子到外面去,有父母官如此,倒是此地人的造化,这事儿就算没有前面的交谈,他也可以当贡茶之事的添头加上。

“第三,你们打算新建的学塾得建在浮汀山道中,也让我们安化郡北麓的孩子也可去念。”

“这个万万不可!”宋蕴和沉下脸来,“大人,此事若不涉及茶园子弟,我大可以答应你,但若是将学塾设在山间,咱们的孩子难道要每天走几十里山路摸黑去读书么?您心疼安化郡的子弟没有书读,可我们永明郡我们宋家茶园孩子的前程便不重要了么?此事我绝不会答应!”

宋蕴和能这样说,卓思衡深感其人虽是圆滑的商人,却也不缺义理,是真的造福一方之商才,于是他也严肃起来,将所想一五一十道出:“我虽是安化郡官吏,但绝非眼中只有自己的官声与官绩。我与你一路看过自浮汀山到茶园的路,原本你想修在道中,可让山乡与茶园的孩子都能兼顾得到,是否有此事?”

“确实如此。”

“但为何一直没有实施?因为你发现,这个距离让两边的孩子都不便读书。”

宋蕴和听罢面色稍霁,为难地点了点头。

“要是只顾着茶园的孩子,你又觉得不大妥当,因为山乡几处也都有宋家的驿站和商队的雇工,可要是挪学塾到南麓山乡处,你又没法同茶园的伙计们与茶农们交待。我知道你的难处,最好的办法是为了能让学塾覆盖更多的地方,将其扩大建成书院,容纳学生留宿求学。便好像我家亲弟弟所在的熊崖书院,他自帝京往来其实也算方便,却还是得在书院里一住就是十天,旬修归家。如今像样的书院都是如此,一是教学方便安排,又好督促;二是外地来求学的孩子好教收容。真正免除奔波之苦的不是离哪里的远近,而是书院是否能兼下多种需要。在浮汀山中设立书院,可教安化郡和永明郡浮汀山山里的孩子更近读书每日走动减少路程,而岩窑与茶园、乃至附近你我郡上的孩子都好来此地留宿求学。不然按照你取茶园和山乡居中的办法,只会让两边一天都走十里八里路,没人能得了舒服便利。待到学院扬名,或许还有瑾州其他地方来的孩子,咱们设立书院是为孩子计之深远,既然要计之深远,那便要看得更远才是。”

在此次谈话中始终强势的卓思衡忽然循循善诱起来。

宋蕴和其实已被说服,他一直没有想到好的解决办法,此时卓思衡替他完美解决,已是不能再好的上上之策,可这其中还隐藏着另一个问题。

“大人说得好听,一处学塾而已,能用多少银两?可若是书院,这银子真要教宋家完全负担么?大人当真是狮子大开口,我不和大人哭穷,只是论理,我答应郡上开学塾是为方便自家雇工与茶园们的孩子,但若要顾忌安化郡,建书院费得银子也不是我宋家大风刮来的。”

“宋老板还记得给岩窑的那一成吗?”卓思衡慢条斯理说道,“建书院的钱也不用你们额外多出,一年十分之一茶利足矣,对外就说是茶园和岩窑一同为两处郡上共修,书院的利润也归你们,人员从我们两郡遣派,也减少些你们郡上调派人手的俸禄开销,他们只会乐意,而自两郡选人,师傅的选择更多,优中择优,孩子才是最终的受益者。”

这样一来,书院便成了一项投资,更是会不断持续增长的威望与名声……宋蕴和心中算盘敲得响,反正那一成也是要扔出去的,如今相当于省下一笔建书塾的钱,又能妥帖解决问题,岂不妙哉?

此时他看卓思衡的目光便有了十足的钦佩感,眼前这个年轻人仿佛已将一切都打算好了,不给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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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留任何后顾之忧。

可是就这样吗?这样想怎么都是他家赚了。商队的事本就是添头,而一成的利润换贡茶,此称号所能创造的获利只会多于投入,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这里面又出了书塾的钱,还有收益进项,他们家绝对没有亏,这生意是不是太容易了?

不对。

不管卓思衡的笑容再恬淡随和,宋蕴和也都是充满了戒备,只说道:“大人还有什么要求?”

“还有最后一项。”卓思衡从袖口拿出一缕麻来,“宋家船队通达五湖四海,我想要你家的船队能在安化郡收本地剑麻制作的缆绳,当做咱们共谋的另一份利,如何?”

这提议让宋蕴和呆愣在原地,许久,他忽然爆发出笑声来,摇头叹道:“大人,幸好你不是个商人,不然我家遭逢劲敌,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卓思衡只是笑笑,不谦虚也不认下,只道:“这便是我全部的条件,如果宋老板能答允,我有办法给岩茶弄到贡茶的名号,只要你们宋家愿意配合,这笔买卖我们都是稳赚不赔的。”

“若是听了这些我还不相信卓大人的本事,那也太不会观人查世了。”宋蕴和笑着深吸一口气,“便如此行事吧!林林总总好些事还要再另行商议,我会通知我家大哥,贡茶的事大人也不必急,咱们一道扎实的办了,我信得过大人,大人也请相信我。”

“我相信宋老板是一诺千金之人,能将如此大的产业置弄得规规整整分毫不错,单有能力是不足够的。”卓思衡心中松了口气,表面上还得装着真的是云淡风轻。

“卓大人,我还有一事求问。”

“但讲无妨。”

宋蕴和直截了当道:“大人与我商议之事,大多共有互利,我家不必做赔钱买卖,郡上没有额外花费,最得益的是两郡的黎民……可大人若想实心实意为安化郡多谋利一些,为何不敲我家一笔竹杠?你手里拿着我家好多短处,就算真的苦苦相逼,我顶多在讨价还价上多转圜些银钱,其余便是没有什么施展的余地,拿大人没有任何办法,可大人为何不作此打算呢?”

卓思衡此时就显得格外诚恳了,他朗声说道:“我是希望安化郡好的,可若只是安化郡好,并不是有远见的做法。我希望他周边的郡县乃至州府都能富庶,几处通起人员商贸,到处都能遍及繁利,若只是一处天府不得连携,再多的兴旺也没有根基和腹地,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所以我的全盘计划里,咱们两地都有惠及,宋家茶园越来越好,安化郡未必就不得好处,而安化郡日渐繁盛,宋家亦可从中得利。”

如果不给宋家足够的利益,只是单纯威逼利诱拿贡茶的事要挟,只怕事成之后便难有后续,这就不是结下互惠共利的前景,而是结仇。但若能创造双赢局面,宋家也在后续能得到好处,他们当然甘之如饴投入百倍,安化郡能得到的就业与创收便可取之不尽。

宋蕴和听罢敛衣正体,朝卓思衡深深拜去,口中道:“今日我宋蕴和方知‘官’字如何写就,请受此高敬之礼,今后大人有吩咐,只要能造福一方,我宋家责无旁贷。”

卓思衡扶他起来,笑道:“是不是还以为要提着脑袋来这里和我较量一番?”

宋蕴和略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道:“要大人见笑了。”

“对了,此次你我协商妥当,我还有一礼相赠。”卓思衡不给宋蕴和反应的时间,推开房门,做了个客气的“请”的动作:“宋老板随我来。”

说完他抬腿就走,一时茫然的宋蕴和只好跟上,同他走到一个仓库前,卓思衡要人叫来吴兴开门,之后却教他们不必跟进去,只带满腹狐疑的宋蕴和进内。

宋蕴和不知卓思衡还有何事,但见一束束靠近屋顶的细条窗照进的阳光倾斜出道道金色,而这金色里又满是细腻的淡淡光晕融化的感觉,仔细一看,原来是架子上几排形色各异的瓷器。

可是……这不像是岩窑的烧瓷啊……

宋蕴和诧异地看一眼卓思衡,得到对方许可后上前拿起一双掌共拢大小的瓷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竟有这样秾丽又淡雅的瓷器!琥珀色泽蕴于内,润透精光绽于外,此种颜色和质地,不是刚好极其符合岩茶的茶汤特色么?

“大人,这是……”宋蕴和一时失语,“这是何物?”

卓思衡也拿起一只小盏,仿佛要同饮一般畅然道:“岩窑烧出的新瓷。放心,我不会坐地起价,但宋老板要知道,这样的好物不能咱们独享,要给名声扬到天下各处去,还得借助宋家的本领。以此瓷来装呈岩茶,那它的价值越高,你的可入之利也就越大,我们可共乘的船又多了一个。不过这个不是我的条件,这是咱们生意的共赢的好开端,现将新烧的蜜瓷造响名声,后续之事想来也坦顺许多。我的另一个要求其实是……”

“大人请讲!”宋蕴和对新瓷爱不释手,捧在手里真诚发问。

“是谁教宋老板‘以退为进’的与官谋皮之术,此人可否引荐我认识一下呢?”

司礼女官来自宫中,主持过内闱祭祀封妃等典仪,对各种礼制熟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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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诉卓慧衡和其余四名女子,谢长公主不必叩首大礼,但长公主宣读圣旨时,务必稽首而待。

说完,她也是笑笑,严肃的神情略有减缓,眼尾勾画出几笔岁月添就的纹路,慨叹道:“我侍奉两代帝王的内苑后宫,主引过无数祭礼和册封,却从未有幸能与诸位才学之女一道共沐学风之惠盛,今日首开此典,与诸位一道为天下女子之先河,何其荣焉。”

五位女子听闻此言都心怀起伏,同谢女官。

卓慧衡站在最前,今日她被称为“女状元”,这个称呼不算正式,但赵兰萱告诉她,如今帝京都这样称呼她,还道“卓氏一门,兄妹状元”,不可不谓佳话。

她自己警醒自己,不可被美誉冲昏心智,却仍有种挥之不去的荣光感,伴随她的脚步,一级一级登上长公主府正殿的台阶。

罗元珠身着女史淡紫色的朝服已等在殿中,人到齐后,司礼女官一一唱名,长公主华服宫装双手捧圣旨自后端步行出,宣读。

卓慧衡按照司礼吩咐跪地静听,可惜诏旨中只言编书,却未点此次选撰考入选五人的姓名与籍贯。

之后,便是各人职责,罗元珠为总编修,卓慧衡为协修,其余四女为编撰。

长公主宣读完圣旨,静静看着阶前的六个女子,目光落在卓慧衡的身上。

她想起前几日于天章殿,哥哥同她说得话来。

……

“卓氏一门虽自寒苦远边归来,子弟儿女却都身负才学,着实不易。但更难得的却不是这个。”

“哥哥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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