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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便是漆黑无光的暗河上,压得极低的钟乳石下,听着河水里的怨鬼低语,高平同凤三知两个人心安理得地在打情骂俏。
这河水到底是不是记载里的三十里暗河,高平问凤三知,凤三知说他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些什么?”高平嘲他。
凤三知伸直了腿,说道:“我只知道,从我们跳下那莲花池子开始,就同我所知道的不一样了。”
高平:“那你怎么不说?”
凤三知笑他:“你以为我没留个心?”
留在莲花池外的印记在他踏入那白玉水池的时候便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当时回头望去,那明明不过一臂之距的洞口已叫他触碰不到洞口。
他们仿佛已坠入一团迷路,同他曾经所知的那段地底之路已完全不同。
高平知道凤三知不是缺心眼的人,他同奉今明所察觉到的,凤三知自然也感受到了。
于是便幽幽一叹,假惺惺道:“谁也不知道我们前头到底是个什么,还真是有点害怕。”
凤三知说:“浮尸菌下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高平举了举手里那一小颗绿莹莹的石头问他:“想不想看看底下?”
凤三知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然后两个人便在稍空旷之处翻了个身,连带着身后的孔希都被高平搂到了身前,高平让孔希睁开眼睛,孔希睁开了眼睛,然后便正对上了把玩着发光石头的高平。
高平笑得有些顽皮,他说:“待会儿我便将这石头往水下扔去,你们可定要仔细些看,水流这般急,行舟这般看,看不到可浪费了啊。”
孔希看了看凤三知,又看了看高平,然后犹豫着点了点头。
凤三知笑了一声催他:“快些,前头又是一片压低的倒挂石林。”
高平再不多说,伸出手,便朝着水流的方向噗通一声扔出了那发着光的石头。
那一抹莹光在一弧线后莫入了水中。
黯淡的光线自水下悠悠映射而来,只借着黑暗里这微弱至极的光线,三个人便看清了这一处水中那一直在挠着他们这浮尸菌的东西。
高平其实也颇为好奇,在那寂静无声,永世无光的水底处,那些死去的尸骸里藏匿着的冤魂所化的东西已经在千百年里变成了什么个模样。
发着荧光的小石头沉没的太快,而这河水又实在深不可测,不过几个呼吸间,那一抹微光已沉得再不见一丝亮光。
可是高平还是看到了。
那几乎是拥挤的,漂浮的,细长的,腐烂的,完全已看不出任何人形的东西。
他顿了顿,然后转过来,笑着询问凤三知和孔希道:“你们谁能借我抱一抱?我好似是被吓着了。”
凤三知听了这话,低下头便笑得浑身发颤。
而另一边的孔希则马上张了手臂便整个将高平搂住,他脸颊蹭了高平的衣衫,轻声道:“公子,这些东西也就长的吓人,哪里比得上定安城里从鬼门里逃出来的恶鬼厉害?”
高平叹了口气:“可好歹定安城里的东西还算是个人样。”
凤三知侧躺着,同他道:“这些个鬼物,自来便是越像人的越厉害,如你身旁这个小东西,他是妖鬼,他另一位厉鬼父亲想来绝不是什么俗物,否则哪里容他能化得这人形?”
孔希微微侧过头,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从小就是人形的。”
凤三知哦了一声,然后道:“你的另一个原型应是羽族,是什么?”
孔希犹豫了一下,高平示意无碍,然后孔希便如实相告:“是孔雀。”
凤三知一愣:“孔雀?”
孔希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凤三知虽则看不到,但是却能察觉得到,这个小家伙说他是孔雀,他不似普通妖鬼那般不人不鬼不妖的模样,定然是两边父母都是厉害角色,孔雀一族里修炼化人的不少,可若要有这一份能耐的却屈指可数。
再算算这个小东西的年岁,凤三知心底已然心知肚明。
然凤三知只闲聊般道:“羽族里的孔雀自来出美人,你这般清秀模样的倒少见。”
高平插了一句:“清清秀秀挺好,招人疼。”
凤三知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不回话了。
高平便凑到孔希耳边,装作很小声地道:“他醋了。”
孔希耳朵被吹得痒,朝后缩了缩脖子然后露出了一个笑。
之前同凤三知玩闹了一场,三个人此时又闲聊了一番,在湍急的水流里居然不知不觉已出了那一片怪石嶙峋的水溶洞。
凤三知是最先发觉的,他们自水流湍急处滑出,仿佛豁然开朗一般,到了水流稍缓的地界。
这里异常空旷寂静,高平甚至听不到那些细细碎碎一直在喃喃的恶鬼之声。
他对孔希说:“将火把点起来。”
孔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之前分到他们手上的三把火把。
幽幽火光亮起,高平举着火把从那浮尸菌上慢慢站立起来。
', ' ')('他们并非是最先出发的人,可是水流湍急,谁也不知道大家是否在那漆黑无光的水溶洞里被冲散了。先前在洞里,众人怕惊了那些水底的恶物,不能大声询问喊叫,而今被这急流冲往何处,却无人知晓。
高平举着火把,确信了这一处寂静里的确没有其他活物。
另一边的凤三知喊了一声高平,高平转过身去,凤三知举起火把,示意高平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高平抬眸望去——
——或许你曾看见过神佛模样?可也慈眉善目,亦或是半敛眸下不盛放这九州生灵?
只怕不比这巨大倾颓的石刻神像,他眉眼带笑,可是口中咬了无数生灵,他不喜不悲,手上是一把巨大的灭天锏,他坐卧于这一池巨大的湖泊之上,不生不死已千年。
孔希也顺着两人的目光望去,借着那细微的火光,他也看清了那半笼在黑暗之中的巨大石像,小家伙一时间被震慑住了。
凤三知低声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三个人站于一叶浮尸菌上,缓缓飘过那个巨大的神像,神像无声,只依稀还是一张笑容。
飘过那石像,凤三知举低了火把,他照了照这一池湖水,然后道:“水流又变快了。”
高平望向前方,那是一片永无的黑暗,他道:“听到声音了么?”
凤三知将火把递给孔希,他道:“断崖裂谷也不过如此了。”
鸾鸟清鸣一声,凤三知腾空化作原型,巨大的青色鸾鸟俯下身体,高平拉着孔希一齐跃上凤三知的后背,扑翅三下,已到了整个湖泊尽头,那宛如为天斧所劈裂一般,整个河水自上而下倾泻。
凤三知跃过那一大片裂口,顺着那一泻而下的湖水逆飞。
高平视线越过那片湖水,他自上而下望去,眼眸微微睁大。
孔希愣愣地道:“是城墙,公子,是城墙啊……前头是一座城!是一座城!”
高平望着那座高耸的城墙轻声道:“什么狗屁皇族地宫,什么狗屁活埋的帝泽邕……”
凤三知低飞至那湖水倾倒的地底,倾倒的湖水落到了整个城门前,巨大的城门前是十丈宽的护城河,护城河围绕了这整座巨大的沉于地底的地下城。
高平跳下凤三知的背,他慢慢走上前,点燃了立于城墙前左右的十八根火柱,浸泡了鲛人油脂的火柱瞬间滕然烧起。
十八根高立的火柱燃起熊熊火焰,瞬间照亮了这寂静了千年的城门。
巨大的城墙有几十尺高,无光无日的地底下倒也并无长出什么草藤,它依旧是完整的坚毅模样,沉重的铜门合拢着,没有一丝缝隙,只铜门上是巨大的伤痕,不应是普通的武器能击打出来的痕迹。
高高的城门之上挂了泥金牌匾,泥金牌匾之上已萌了一层灰,可是高平依旧能模糊看到那牌匾上的三个字。
——望阙城。
曾听闻人间九州有城名望阙,望阙城内望阙阁,望阙阁上可揽月。
“这座消失了千年的望阙城,原被藏到了这里。”
高平抬头看着这牌匾,忽然便笑了起来,他指着城门牌匾对凤三知说道:
“凤三,这里是望阙城!摘星揽月,仙人落身,已经消失了一千多年的望阙城!”
凤三知抬头望着那蒙尘的牌匾,一个挥袖,尘埃俱去,斗大金字在火光下犹且暗暗流光。
“听闻最后一位人仙正于望阙城内登仙途,那位仙人名讳是什么来着?”高平眯着眼睛问凤三知。
凤三知微微叹道:“玄陵仙人,俗姓傅。”
高平道:“一千四百年前傅玄陵登仙,九州再不见望阙城,几十年后帝泽邕进了他的地宫,不死不活守了一千三百多年。”
高平走上前,手掌放到那沉重的铜门之上,他道:“我倒要看看,前朝到底把这座城怎么了,要帝泽邕当个看门狗来守着的这一座城里到底有着什么东西!”
高平一动神魂,便一寸一寸推开了那巨大沉重的铜门。
枯朽沉重又绵长的一声咔呲声后,这座沉静了一千多年的望阙城被人推开了它封死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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