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帝狠狠掴出去一巴掌,咬牙切齿,“朕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他自知失态,面上的怒容几经转圜,终归于君主一贯的晦暗冷沉,“且不说你委身顾湛的事情——光是扬州瘦马的身份,皇族便容不得你。你和顾湛这个乱臣贼子暗中勾结,罪名不可逃脱,我大庆皇族怎能传出这样的丑事?这回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陆茗庭苦笑了下,“看来父皇早就知道我和顾湛的事情了。一直隐忍不发,等的便是这一天,用这罪名将我逼到绝境,任由父皇摆布。”
陆茗庭也曾想过,真到了东窗事发这天,她该如何面对元庆帝,没想到,如今事到跟前,她的心早已经被伤的麻木不仁,浑身血液几乎被冻住,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要和亲可以,”
她缓缓抬眼,眸光冰冷如霜地看着眼前的亲生父亲,“父皇要答应我一件事——把顾湛放了。夺军权也罢,削官爵也罢,让他变成一届庶人也罢,随便把他发落了,再也别追究他谋逆造反的罪名。”
她一字一句说着,慢条斯理,逻辑分明,她知道这番话会带来什么后果,可还是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就算和亲,就算嫁作他人妇,就算此生不能执手,天各一方,她也要他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元庆帝眯了眯眼,“你这是在和朕谈条件吗?”
他两鬓不知何时已经泛上斑白,温声含笑同她说话的时候,看上去不像九五之尊,倒像个富贵人家的寻常父亲。
陆茗庭自嘲一笑,从广袖中抽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利落地架在脖子上,“不是谈条件,而是父皇必须答应我的条件。听说景帝点明要娶长公主,倘若儿臣今日死在御书房里,景国使节来要人,父皇就只能凭空变出一个长公主了。”
元庆帝脸色铁青,眸色明明灭灭。
他已是天命之年,数日之前刚被刺客刺杀,引发腰部旧伤,离缠绵病榻那日也不远了。
可偏偏,外有景国强敌环伺,内有顾湛权臣祸国。东宫太子不堪大用,江氏外戚虎视眈眈。
大庆的皇权,要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他打定主意,顾湛不能再次起用。无论割地、赔款还是和亲,要不计一切后果,化干戈为玉帛,安安稳稳把国祚延续百年。
他淡声道,“朕答应你。三日之后,出嫁的车辇驶出大庆国境之时,便是朕赦免顾湛出狱之时。”
陆茗庭得偿所愿,缓缓拿下匕首,含泪行了一个大礼,“儿臣谢过父皇。”
“北地战事吃紧,和亲的事情不可耽搁。三日之后,和亲的车辇便出发去景国,这两日,你安心学习景国礼仪,不准踏出茗嘉殿一步。”
陆茗庭伏地不起,咬着贝齿,强忍着咽下喉头的哽咽,“儿臣还有个心愿,愿父皇恩准。儿臣想去昭狱和顾湛见最后一面,求父皇成全。”
元庆帝半晌没说话,面上有明显的迟疑。
陆茗庭语带讥讽,“他已经是虎落平阳,父皇还忌惮他能掀起什么风浪吗?”
“罢,你愿意去便去。”
元庆帝冷眼看着俯跪在面前的女儿,忍不住泛上来些许心软,“你此次和亲,是为了大庆的黎民百姓,是为了两国邦交,朕会为你建造成百上千座庙宇,让他们日日诵经参拜,感怀长公主的恩德。”
他久居帝位,深谙软硬并施之道,一贯看重这些虚无缥缈的名声。
陆茗庭并不觉得半分欣喜,反而胸口愈加滞闷,闭了闭眼道,“儿臣告退。”
元庆帝长叹一口气,看向张德玉,“命人拟旨,应允景国的议和条件。让景帝下令休战,准备迎亲罢。此事要秘而不宣,令尚宫局加紧赶制嫁衣和嫁妆,等长公主的车辇驶出大庆,再将这桩喜事昭告天下。”
张德玉道,“臣遵旨,臣恭贺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将军是将计就计,还有后招呢~
另外,本文共八十章左右,目前己经接近尾声。
由于三次元繁忙+身体状况堪忧,本文无法保持日更,余下的章节会两日一更,或三日一更,在此深表歉意。
读者朋友们可以攒到完结再看,或者看到更新提醒再点进来看文。都可。
感谢理解和支持。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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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自陆茗庭从御书房出来, 成堆的赏赐便如流水一般进入了茗嘉殿, 这些赏赐大多寓意鸾凤呈祥,是和亲所用的喜庆之物。
陆茗庭端坐在铜镜前, 任珍果在身后为自己梳发。
镜中的美人儿梳着飞仙髻,鸦青的发间簪着珠翠金钗, 垂下两挂莹润的东珠流苏,白嫩的耳垂上坠着两只珊瑚耳铛, 顾盼流转之间, 一双桃花目泪波盈盈,甚是摄人心魂。
珍果为陆茗庭簪上最后一朵珠花,握着象牙梳篦道, “殿下, 方才刚得来的消息,长凤殿那位被打入冷宫了。”
陆茗庭微怔了下,樱唇方溢出一丝苦笑,“想来,先前三公主下毒害我的事情被顾湛知晓了,江贵妃狗急跳墙,哪怕两败俱伤,也要把我的身份底细透露给皇上,甚至不惜向皇上献出毒计, 以忠义伯夫人为要挟,从而打探到顾湛起事的机密……她以为这样就能将功折过,稳固长凤殿的宠爱, 殊不知父皇多疑,最恨被人欺骗隐瞒,已经不再信任她。”
元庆帝得知江贵妃的欺瞒后,明明怒不可遏,却不动声色地采纳江贵妃的计谋,一举拿下反贼,等事情平定之后,立刻下旨将江贵妃打入冷宫,丝毫不惦念着几十年来日日相伴的恩情,原来这就是帝王心术,天家薄情。
陆茗庭敛眸深思,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心中满是可悲、可笑。
珍果见她如此神情,十分不忍,轻轻将象牙梳篦搁在梳妆台上,低声道,“殿下,梳妆好了。”
陆茗庭闻言抬眸,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左右打量了下,强迫自己微弯粉唇,漾出一抹恬静的笑意。
元庆帝急于平息战事,明日便要送她去景国和亲,今日和顾湛一见,是为诀别,等下次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她心里存了些小小奢望,愿他把自己盛装的样子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就算此生有缘无分,也不准把她忘记。故而她今日打扮的格外华丽明艳,清婉动人。
陆茗庭正兀自出神儿,李嬷嬷握着一卷明黄的画卷,拨帘子入内,布满褶子的脸上满是喜庆笑容,“殿下,景国送来的提亲聘礼都已经点过了,其中奇珍异宝不在少数,金银首饰也十分奢华,足以见景帝对长公主的喜爱之心。”
陆茗庭淡淡“嗯”了声,扶着珍果的手缓缓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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