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回来?”隋霖豁然起身,扫过周遭侍者。
数人匍身退下,合紧殿门。
“母后以为朕不想自个写信给她吗?那朕且问您,前岁您让徐敏去看她,看便看了,您为何要送她两本佛经?还是你亲自抄写的佛经?”隋霖掷笔于地上,终于怒发冲冠,“您到底居心何在!”
徐敏随粮草前往看望隋棠,乃太后明面提出,他原不曾多想。
毕竟,为人母一点思女之情,他还不至于这般心胸狭隘。甚至不曾让人查检徐敏所携之物,反而是太后言笑晏晏,堂而皇之说道,“你阿姊定是什么也不缺,饮食衣物便是送去了,他们也未必会用。阿母且送她两本佛经,让她闲来消磨消磨辰光。”
彼时何珣在场,拿来佛经翻阅一番,确认无误。为此,他恐母后多心,还斥责了何珣两句。
结果,到如今他才算反应过来,他
的母亲是故意的。为的就是防这样一日,他让她去信诓胞姐回来为质,胞姐可从字迹观之,不是她亲笔,遂不中计回来。
“你若无此心,阿母那两本佛经便是干干净净的佛经。是你自个生了这般龌龊心思,所以累的阿母那点对你阿姊的情意,反成了对你的背叛。”何太后气喘吁吁,冷笑道,“我就是想不通了,怎么你们男人做点事情,非要搭上个女人吗?你阿姊为你做的事还少吗?你非要将她吃干抹净了?”
“是不是你舅父教你的?一定是他教你的,他就会这些招数,以前是我,现在是我女儿……”
话一旦起了头,那些被生压下隐忍许久的情绪便在彻底爆发出来。何太后亦怒吼出声,一把将矮几从榻上掀翻在地,赤足披发下榻,直奔殿门而去,“我要去问问他,到底够了没有,你松开,松开我……”
“母后!阿母——”隋霖尚未见过这般癫狂的太后,边喊边拦下她。
久病体虚的妇人还未走到殿门口,便被衣裙绊倒,想要爬起,又被儿子拖住,再无法往前移动半步,只双目赤红盯着严丝合缝的殿门。
“阿母……”隋霖一只手拦在她腰腹上,俯身扶住她双肩,深吸了口气,让自己话语尽量变得和缓,“您体谅体谅孩儿,那蔺贼一统江北九州后,去岁开春又平了益州,七月又二次派兵渡江围了荆州,到如今就剩一个扬州尚且同他对峙着。一旦扬州再入了他囊中,他转身定会攻打洛阳,届时国之亡矣!届时,您要孩儿如何面对隋齐皇室的列祖列宗!”
“阿母!”眼见生母平静了些,隋霖将她靠在自己胸膛上,握住她的手继续安抚,“您写封信,只说你病重,让阿姊回来。我保证不伤她,我也不敢伤她啊。如今我也瞧出来了,这么多年,蔺稷后院只阿姊一人,可见他待她之重。相比我若伤了阿姊,他定屠了我这太极宫。所以,阿姊回来,她不会有什么伤害。我只是要一个筹码在手,好同蔺稷谈条件。”
“谈条件?”何太后缓了许久,终于攒出两分说话的力气,抬起虚弱的眉眼,望向儿子。
“对,谈条件。” 隋霖眼中闪出一点光彩,“我依旧为皇,但退回长安,只以北地三州为盾,其他包括洛阳在内的十州都还是他的,我与他分地而治。或者,我可以去南地,拥那处四州,将这江北九州都给他,划江而治。无论怎样都可以,反正大齐不能亡。只要他同意了,我自然送回阿姊。说到底,无非就是用阿姊换三四州地界,保留我隋齐国号,他定然愿意的。”
“那、万一呢?万一他就是不同意呢?”何太后喃喃而问,“你是要杀了你阿姊吗?”
“阿母,你如何还未明白,若是蔺稷连这样的这条件都不愿意答应,非要贪心地将全天下都伏在他脚下,而不顾阿姊死活。那不就说明阿姊所托非人。届时我们母子三人且死在一块,亦无甚好说!”
隋霖观太后神色,慢慢松开她,回来捡起地上笔墨绢布,重新放在母亲手中,“阿母,快写吧。早些写我们便可以早点见到阿姊!”
【冀州是卫泰说了算,这里是蔺稷说了算,那还有金江南岸又分了好几个人说了算,阿粼不懂朝政,但这天下自然是合起来的好,分裂出来,你打我,我打你,不都是我们大齐的百姓吗?】
【现在退烧了,阿粼牙齿不疼了,脸也不肿了,母后莫再伤心。只要阿弟能一统山河,把失去的州郡都收复回来,让百姓有饭吃,有地种,阿粼去司空府便是值得的!】
……
太遥远的回忆,当是刚把隋棠接回来时,她在这章台殿凿牙填药后,学习礼仪时说的话,此时萦绕于太后耳畔。
许是病中多思,但母女相处又实在太少,便将她的一言一行,来回想念。此刻,恰到好处地想起来。
“不!”何太后仓皇扔掉了笔,“阿粼,她可能是希望天下一统的,她……”
何太后忽就又看见了那日隋棠在勤政殿被辱后,立时还击的模样,“你阿姊她或许比我们想象的刚烈,你这样会逼死她的。我不要见她,不要她回来,不要……”
“你不让她回来,死的就是我!”隋霖爬到母亲身边,扳过她的面庞,“你是父皇的皇后,是我隋氏的妇人,是天子的母亲,隋氏是你的家,我是你最亲的孩子,你为何不愿?我不仅是你的孩子,还是你的君主,你是要背叛我吗?”
“还是要、要……抛弃我?”最后的三个字,声音极低极低,与从他猩红的眼中滚出的眼泪一同落下。
【你是父皇的皇后!】
【是我隋氏的妇人!】
【是天子的母亲!】
【你是要背叛我吗?】
【还是要抛弃我?】
隋霖的话如惊雷反复炸在何太后耳际,震得她浑身打颤,满口血腥气。
我就不能只是我吗?
半晌,她方有所反应,似想清楚些什么,掀起眼皮看自己的儿子。
美艳风流的丹凤眼中,难得眸光清明又温柔。
“阿母——”隋霖似见希冀,重识了笔奉给她。
然何太后却只是一直一直笑着,目光缓缓垂下,静静看着被塞来手中的笔,随着一口隐忍许久的鲜血吐出,终于一头栽了下去。
至此,彻底缠绵病榻。
太医署施救多时不见好转,只说若能熬过今岁冬,待来年开春便能大安。
隋霖久在宫闱,自然听得懂太医令的话。
是说太后多来熬不过这个冬天。
诸人多劝慰。
天子双目通红,却是面上留笑,只下召让张贴皇榜,揽天下名医,救治太后。
消息传入章台殿时,何太后稍稍能够起身,正坐在临窗的位置喂那两只鹦鹉。
她的手本就已经打颤,握勺而抖,难以控制。这会话入耳中,有个瞬间,抖的愈发厉害,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