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扒拉蒲团,发现上面落了不少灰,无人打理。
程公子才不愿坐在灰尘上头,他矜持地拢着袖子,上下摸了大半个洞府,才发现处干净地儿:稻草捆成的垛。
那儿刚好够一个人躺上去,程陨之自然当仁不让,舒舒服服往上一靠。
他让那魔修,可不是白捉的。
程陨之孤身在外头行走多年,自然掌握点逃脱的秘法,哪有这么容易让人掳走。
满身身家皆是底气,才敢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顺从被魔修掳来,打算要摸他老底。
……结果老底就这,就这?
破破烂烂的洞窟?
他长长地叹气,又看向不远处打坐的雪衣青年,要不是遇到了老熟人,谁想继续在这里蹲着呢?
他自言自语道:“朋友,我劝你赶紧结束入定,在这破烂地方有什么好修炼的必要……等你结束了,记得告我一声,我有法子带你出去……现在先睡一觉,大半夜的折腾,有什么不比睡觉重要……”
雪青外袍的青年老早就忘记,是他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屋里进了个人都没发现,才被魔修抓来的。
现下困意上来了,程陨之打哈欠,猫般拉长身体伸懒腰,想小憩片刻,打个盹什么的。
结果眼皮子刚闭上,眼前投下满满当当的黑影。
他懵懂地半睁开眼皮,看见那原本还在蒲团上打坐的青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伸出双手,撑在他上方。
漆黑双眼一眨不眨,灼灼凝视着他,魔般贪婪而珍重地审视自己的财宝。
瀑布一样的黑发垂下,从稻草垛上一直蜿蜒到程陨之领口,缠绕住他颈项。
空间昏暗寂静,又在此刻近一步缩小到极致。
他看上去格外平静,又仿佛是在笑,浅浅的黑气从青年唇角四散,在空气里消失不见。
连气息也冻的吓人,呼吸间全是万丈高峰上冻雪的气味,没半点人气。
饶是程陨之见过大世面,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他挣扎着半坐起来,推了推:“喂朋友,你入定就算了,怎么还趴我身上……”
话还没说完,这人眼睛紧闭,重重砸落,竟是温顺贴伏在程陨之颈窝,昏昏陷入沉睡。
尚且清醒的程公子:“……喂?!”
第3章
好沉。
这是程陨之目前唯一的感觉。
这人沉的好像块被冻硬的石头,趴在身上硬邦邦,看上去不显,接触起来却全是肌肉,甚至还没稻草垛来的软和。
程陨之没错过刚才一瞬间,从青年嘴里溢出的黑气。
那大概是魔气……不知道是自身走火入魔,还是别的魔修给他下的咒。
他动了动手,勉强满意地发觉自己还有能动的一部分肢体,伸过去将青年推开。
扑通,稻草垛上响起重物砸落的沉闷声响。
程陨之暗道一声对不住,他坐在青年身边,将手指搭在他眉心,又使了个巧劲掰开他的嘴,对着光源仔细瞧了瞧。
毫无异常,没有下咒的痕迹,很可能是修炼不当走火入魔,才导致产生丝缕魔气。
在修真界也算是常事,不大不小的毛病,通常灵力调整过来就好。
洞窟里光源只有不远处散落的夜明珠,这点光亮看得人眼睛疼。
程陨之掏了掏,总算从芥子袋里掏出长烛,惊喜地几乎要原地起飞。
转头点火的瞬间,身后传来动静。
稻草垛簌簌抖动,垛上青年领口大敞,衣襟散乱,玉白胸膛裸露大半,黑发好像一张蛛网般从身后铺开,落入腰间。
在橙红的蜡烛光亮下,他冷硬的侧脸线条也在此刻柔化,长睫轻微颤动,又迟迟不醒。
程陨之拿近长烛,找了块空旷地滴蜡,把蜡烛黏上去。
或许是他不想睡蒲团的意愿太过明显,片刻后,稻草垛边响起轻微动静,青年坐起身,黑发落下,铺满大半后背。
程陨之道:“你可算醒了,再不醒我今天就得睡地上,用蒲团当枕头。”
那人沉默片刻,出声:“陨之?”
\你居然还认得我,\程陨之坐到他前边,“朋友,你走火入魔了,建议多调息几个周天。”
“多谢。”
然而周天还没调上,程陨之就发觉他有些不对劲。
青年原本积雪般冰凉的气息逐渐转热,呼吸声大的连程陨之都能听见,着实不对。
程陨之当机立断,伸手去探他额头:“你怎么了?”
青年抬眼,竟是全然无辜神色:“我怎么了。”
“……你发烧了。”
完全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修者走火入魔到发烧,程陨之道,“额头很烫,你尝试看用灵力镇压?”
对方低低应一声,却没按照他的建议,而是往前,将额头抵在他肩头。灵力在他周身围绕,几乎要具现化成实体,缓缓流动。
程陨之怔住,有些轻微的不自在。
他从小只和师哥这么亲近过,然而对方神情脆弱,又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不好下手推开他。
他只好没话找话,放松身子,往后在稻草垛上靠实了,也能让自己舒服些。
程陨之又打了个哈欠:“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现下已然转过身去,盘腿打坐调息,听见他的话,低声道:“……顾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