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简略道,程陨之发觉他放缓脚步。
他笑了笑:“是,都很好,但我就喜欢四海为家到处乱跑,哪有师尊喜欢这样定不下心的徒弟。”
他走在前边,没看见青年定定看他一眼。
又走了片刻,街角露出坊间客栈的招牌。
天色完全暗了,四周寂静,行人走路发出隐约声响,客栈通明的灯火映照在程陨之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流畅的脸型。
他目送青年往里面走,还笑着向他拱手道别。
程陨之:“有缘再见。”
见他上了楼,没动静后,程陨之才施施然提起下摆,走进客栈。长身玉立,雪青色外袍翩飞,从黑夜中穿越来,立于客栈明亮灯火下。
小二一呆。
庆幸,他已经完全熟悉了这位长住的客人,见人露面,嬉笑着跑上来:“哎!客官!晚餐给您送房里头去了,还是老三样。您看,要不要再来点下酒菜?”
程陨之摆手:“今天不用。”
他环顾四周,看见来往后厨的店小二,想了想吩咐道:“还记得刚才上去的那位公子吗?”
“哎,记得记得!”
“你把我吃的这份,一模一样给他也送份,钱从我账上扣。”
“好嘞!”
程陨之随意转了圈,同样上楼去。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他竟也住这家客栈。
他的思绪从街口那间店的烧鸡,转到今天玄天宗弟子追逐的魔修身上。
皱眉想道,这魔修估计不好惹。
能轻易在玄天宗弟子手中杀人逃脱,想必不是小角色。
但,呈化街头风平浪静,边上凡人屁事没有,难道魔修只在修士间作恶?
雕花窗棱在细微作响,程陨之往窗边走去,发现外头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打在窗台上。
他毫不在意,伸手关窗。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程陨之从睡梦中辗转醒来,隐约听见耳边有动静。
他半撑起身体,撩开床帘,往窗外看去。
睡前关上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正在半空中来回晃动,发出摩擦的吱嘎声。
还以为是下雨的声音,结果定睛一看,外面雨都停了,哪儿来的雨声?
况且,这动静响的,哪里是雨声,分明是冰雹啊。
程陨之下床,凭借绝佳的耳力,听见老远处传来道声音,约有半分熟悉。
“别……让他……跑了……”
程陨之完全清醒过来,匆忙抓过外袍披在身上,走到窗边。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底下大街上,一群白衣弟子像群热锅边缘的蚂蚁,满世界囫囵转圈。
一个个执剑拿着法器,严阵以待。
站在最前面的弟子,正是白天买了面人的“子陶”师兄。
他难得板着脸,严肃的要命,来来回回逡巡。
结果一抬头,看见个雪青外袍的青年从窗户中半探出身子,如墨长发垂落。
程陨之兴高采烈冲他们挥挥手:“各位晚上好——”
子陶差点原地起飞:“回去!别出来!把窗关上!!!”
他那样子实在滑稽,仿佛是只在奇人异士手里耍的铁猴子,程陨之只顾着笑了,没料到有不速之客从屋顶上下翻,掉进他屋里。
子陶瞪大眼睛:“背后!”
程陨之笑到岔气,愣愣转过身,发现背后出现了个陌生男人。
青年挑眉,后退贴上窗棱:“你是谁?!”
那人抬起头,露出面容,竟是煞气浓厚,面黑无须,裹了半身破破烂烂的黑袍,左手臂上血液滴答掉落,身上萦绕着散不去的魔气。
程陨之听见背后有人御剑起飞的破空声,一下逼近他窗边!
子陶大叫:“放开他!”
魔修抓住程陨之手臂,双眼血丝爆出。
哐当一声,窗户被关上,雕花木纹被这下大力震得噼里啪啦作响。
清漆噌噌往下剥落,窗户后面的青年和魔修都被挡住了身形。
魔气爆发,一下笼罩住了整间客栈。
等这群仙门弟子砍破窗户纸冲进来,屋子已然空空荡荡。
程陨之一没防备,二是胆子大的能包天,纵然手上留着些秘法能逃脱,也没用出来。
只觉得头晕目眩一阵,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漆黑山洞。
这山洞大概是哪座山峰的内部,周围寂静,说话还有回音,被人为凿成穴居,内里简简单单摆了些蒲团,角落还有捆整理好的稻草做床,魔修老早不见踪影。
程陨之还没看清摆设,就被蒲团上盘腿坐下的雪衣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这人有点眼熟……等等,这不是被他亲自送回客栈,仿佛是从山里跑出来的老古董美人吗!
那魔修没了踪迹,程陨之环顾,无奈耸耸肩。
他凑到闭眼的美人面前:“朋友,你怎么也在这,那魔修把你也抓来了?”
雪衣公子睁眼,他漆黑的眼瞳定定地看着程陨之,把青年看的心里发毛,不自觉往后仰去,挑眉笑道:“不认识我了?”
但很快,他发现对方仍在入定状态,神智迷蒙,不搭理人。
程陨之啧啧,他知道这种老古董,入定要坐三天三夜,是雷打不动的睁眼瞎、万年松,就算怡红院的女子在脸上跳舞,眼皮子也不会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