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道:“是又如何?”
旭凤长吸了一口气,十指在背后紧拧,随后又松开:“兄长成亲那日,我定会去喝一杯喜酒,然后自请镇守忘川,无事决不再回天界。”
“你难道不再心系于她了?”
“从未。”
润玉开始脑壳做疼。这鸟儿好生欠,越同他抢,越不肯放手,若是送上门去,他反不要了。这一番他与锦觅确实只有婚约之名,无有相悦之时,每日在星辰海中沉眠不醒,若非要出门也必然要绕着她走,结果凤凰竟然告诉他——他不喜欢锦觅了。
润玉按着太阳穴道:“永镇忘川大可不必了,我……”
话音未落,一道携卷着血气的红光猝不及防地朝旭凤背后打去。旭凤察觉到了危险,刹那间灵力暴涨,在身侧燃起了一圈真火护体,然而那红光竟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的屏障。润玉别无他法,只有抬手去挡,水火之力猛地相撞,红光大作。
那是簌离留下的火灵珠,可破一切火系防御。旭凤万没想到水族竟会有这种东西,一时不备,险些被其得手。
红光消退的瞬间,润玉捂着小臂后退一步。
旭凤脸色立刻大变,他抬手打出一道火焰直追黑影而去,自己却并未去追,而是拉过润玉的手。润玉摇头道:“并无大碍。”
那道偷袭的黑影闷哼一声,被凤凰真火所伤,就趁此时纵身跃入湖中。
旭凤身形凭空升起,整个人在黄昏中被火烧云映得通红,双目中瞳孔渐渐化为金色。偷袭者的气息被湖水中万千水族的灵气所隐蔽,他缓缓抽弓搭箭,凤凰真火燃遍了弓身箭镞,三只熊熊燃烧的凤翎箭搭在弓弦上,直指洞庭湖。
旭凤一字一句道:“我给你三息时间,要么自己现身,要么我放箭,烧干这洞庭湖。”
“一。”
凤凰真火并非凡火,跳脱五行,不受相克,不畏凡水。可那偷袭者也不傻,这三支箭虽烤得干洞庭湖,太微也烤得干旭凤,他并不信旭凤真敢松手逼他现身。
——这说明他不了解旭凤,润玉就比较了解他,知道这傻鸟偶尔会不带脑子,比如此刻,他就真的未必考虑过如果他若烧了湖,太微会怎样处分他。
“旭凤,那人背后必有大阴谋,不若留下活口,日后再审。”
旭凤眼中火焰不灭:“伤我兄长,不必留活口。”
润玉心想我可去你妈,天后非法电龙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二。”
润玉背着手看他作妖作怪,又道:“湖里三万水族,湖外渔樵鸟兽,若被你这一箭下去,洞庭涸泽,生灵涂炭,十万天雷也难赎此罪,你如何担得起这个责任?”
旭凤淡淡道:“天雷加身,与我何干……”
“三。”
眼见他指尖松动,润玉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凤儿!”
说罢配上一声虚弱的闷哼,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这一招以退为进立竿见影,收获奇效。旭凤眼中火光瞬间退去,只是箭在弦上,势难收回,已不得不发。他能做的只有收回箭上的凤凰真火,让这三支箭变成寻常火箭,然后转过头朝一处荒山松了弦。旭凤本以为会听到山崩地裂的巨响,然而那三只燃烧着熊熊烈火,带着万钧之势飞行的火箭却被润玉临空袖手一拂,变做三只铁箭次第脆响着摔到地上。
旭凤:“……”
活了几千岁的小凤凰的全力一击,在已修炼了数万年的天帝眼里终究是不大够看。
润玉走上前去,单手把他脸颊拧地变形,似笑非笑道:“烧干洞庭?天雷加身与我何干?凤儿,你长大了,能耐高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越发纯熟了。”
他松开手,见旭凤眼眶发红,又叹息着轻抚他被拧红的脸颊:“你这样意气用事,将来如何做得了天帝,如何驾驭得了六界众生?”
旭凤痴痴望着他,抬手轻柔地擦去他唇角血迹,这才道:“我从未想过要做天帝。兄长做天帝,旭凤做火神为兄长征战四方,才遂了我平生所愿。”
润玉又叹气。锦觅不与他争了,天帝也不与他争了,傻鸟都不要,这一世重启又有何意义?
润玉不瞎,凤凰喜欢他,他总算看出来了。脱离了所有的纷乱关系,失去了所有当事人的是非好恶,很多东西忽然清晰起来。可是在千万年孤独的天帝之位上,他对人情的渴望已经冷了。
在他还渴望着陪伴的时候,与他有着一纸婚约的锦觅闯入了他清冷寡淡的生活。
锦觅让他想起那个在他归位之后就消失不见的少女,但阿黄终究再也没有遇见过,没有如约伴他终生,消失在茫茫六界之中。
锦觅不一样,他们指腹为婚,早有一纸婚约,因缘早定,是跑也跑不掉的。
润玉已经失望了太久,太多人曾给他一丝慰藉,又无情离开,在他生命中沦为过客。一度对他和蔼可亲的天后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后翻脸无情;曾时常缠着他的旭凤随着长大,也有了自己的事情,越少来他的璇玑宫;就连他的生母也在相认之后即被天后杀死。
唯有这纸婚约是实的,润玉相信他的妻子一定会永远陪着他,这已是他的最后一线希望。
可这个时候偏有一个不看眼神的旭凤跳出来,犹犹豫豫遮遮掩掩地与他打了半天太极,最后直指来意:“兄长,你可否解除与锦觅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