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海水面涛声大作,二人同时浮出水面,润玉身上没挂上一丝水珠,旭凤却已经全身湿透,狼狈不堪。他现出凤凰真身来,在空中像落水乌鸦一般甩了甩首尾,又变回人形落地。
润玉早已坐在石桌前,双目半睁不睁:“你才从忘川回来,不去与父帝母神请安,就变着法子折腾我?”
旭凤在他面前落座:“听闻兄长已经在星辰之海中躲懒沉眠数年,司星布夜之事全数交给手下,旭凤还以为兄长身体抱恙,这才出此下策。”
润玉终于睁开了双目:“下次若再白日里无事扰人清梦,便不止是变成落汤鸡这样简单了。”他口中说的威胁的话,嘴角却微微弯着。
旭凤见他没有真的生气,也笑道:“并非无事叨扰兄长,只是父帝有要事相商,整个天界遍寻你不到,只好托我来做这个恶人。”
旭凤年纪不大又足够懂点事的时候,曾十分委屈地问他为何总是躲着自己走。
润玉口中说没有的事,心中却暗想,不是你自己说的来世不想再看见我了么?
他心里这样想,每每被凤凰追着黏在身上,却也渐渐松动,不再严格遵守旭凤前世的要求,不再完全地冷漠以对。
旭凤自润玉院中离开,便去了月下老人那里。
“叔父,你这红线怕是假货,根本打不了结,如何牵人姻缘?”
月老听他质疑自己业务水平,即刻便一指点他脑门:“我这红线只管人间姻缘,牵凡人一牵一个准,牵神仙却是难过登天,你去拿它乱点甚鸳鸯谱了?”
旭凤一歪脑袋躲过去:“没有。”
月老握着手中一把红线,长吁短叹:“这红线牵人情缘,只因凡人身负因果,一拴便中。天界仙人已半只脚踏出轮回,因果极淡,硬要牵也不是不可,只是难过登天。”
旭凤皱眉道:“我明明记得曾系成过,虽说只有片刻,那结又自松开了……”
月老瞪大了眼睛,左右歪头打量:“你何时给仙人系成过?给谁系的?”
旭凤茫然思索片刻,摇头道:“记不得了,但确有此事。”
月老拐杖在地上一顿,摇头叹息:“结得时间越长,情缘越深。一刻红线,便只得一点露水情缘,不得长相厮守,不如相忘于江湖。啧啧,这情节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实乃话本的好素材,我这便去把它写下来。”
月下仙人摇着狐狸尾巴,兴冲冲回屋去寻笔,要把脑洞记下来。
凤凰独自站在院落中,从袖中掏出了一根湿漉漉的红线,一条片刻也系不上银龙龙爪的红线。
润玉没有见到天帝,却见到了天后。天后假惺惺地笑着,请他去洞庭湖调查星辰落水一案。
天后又道:“你专心办好这件事,水神之女也该历劫归来了,到时便该着手准备你与水神之女的婚事了。”
润玉道:“儿臣……”
天后不容置疑道:“去罢。”
这本是一桩小事,天空中叫不上名字的小小星辰不计其数,其中一颗轨迹有异落入洞庭,也不至于劳夜神亲自动身。即使洞庭君弹压不住,一定要人去查,也多是水神职责所在。
这背后的怪异和算计太过明显,润玉并不想吃这一套,他在湖边草草调查几日,得出了璇玑宫神官不慎操作失误的结果,将之传书至天界便草草结案。
临行前,他对着湖水掀衣跪倒,三度稽首时,幕后的人终于忍不住浮出了水面。
润玉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湿漉漉的白砂:“你费了那么多法力引陨星落入洞庭,逼我来此,再不出来见我,我也不愿再等下去了。”
黄衣女子道:“太微和荼姚那两个畜生,害你和先湖君担惊受怕地活着,如今你竟成了他们麾下一条听话的蛇。你难道不记得断角剥鳞之痛了吗?”
润玉却道:“我记得。”
黄衣女子厉声道:“你记得先湖君曾如何受天上那些畜生侮辱,为何还要认贼做母,对仇人之子兄弟相称?”
“荼姚不是我的母神,但旭凤却是我的兄弟。”
“仇人之子,不捉来千刀万剐以祭先君,还留着当什么兄弟?你把他当兄弟,他却与你的未婚妻勾勾搭搭,几次三番,当着众仙的面让太微解除婚约。”
润玉淡淡道:“至少他从没想过要害死我。”
如果旭凤想要害他,前世有太多机会下手。
润玉对着洞庭湖畔一处大石,以母族礼仪三拜七叩告别死者。才第二次跪下,他便已支撑不住,歪倒在石上。
他不敢竖起墓碑,也不敢等到伤愈再来祭拜,因为彼时荼姚一定会派人紧紧盯着他,只等他犯下同情余孽的罪行,好再料理他一顿。
他不能被天后再度抓住把柄,他要活下去,活着就可以报仇,活着就有希望。
昏昏沉沉中,他被人按在肩头,他全身都是伤处,这一下生生把他痛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