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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救舔了舔手指,翻过一页书。
这书是他在镇上私塾门外捡来的。那私塾里多半是些家里有些闲钱的小孩,正是玩闹的年纪,不爱读书。若常常去蹲守,准能捡到一些被撕烂丢出来的旧书。
范无救去了好几次。他怕自己行事过于张扬,捡了五本书,便不敢再去了。
他只勉强认得其中几个简单的字,囫囵读下来,倒也能猜出大概意思。范无救想,他若是读不懂,那就多读几遍,将这些字死记下来,总会慢慢懂的。
这是他第六次翻开这本书。
书封上两个大字——《论语》。他捡回来的五本书,其中有三本都是这个名字。
书被他磨得破损散架,范无救便捏着书腰看。他舔了下手指,又翻过一页。
若是饿了,他便将藏在破庙里的干粮摸出来吃一口。这干粮被他用野山椒腌过,需得配着大量的水一起吃,才能下咽。
范无救就这么一口粮,一口水,慢慢地将书看完,直到天渐渐暗下来。
他没有烛火,那是富贵人家才有的奢侈玩意。他将书与干粮收好,枕着身下潮湿的稻草睡觉。
腿骨还有些隐隐作痛。
他前些日子惹了镇上的地痞恶霸,那恶人呼朋唤友,五六个人一哄而上,将他的一双腿都打折了。他没钱看病,更没钱买药。好在他运气不差,捡了一个刚出炉的肉馍馍,才叫动一个路过的乞丐将他背回了破庙。
这些日子,他便待在破庙里看书,寄希望于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就这么过了两三个月,才勉强能走路。
又是一天破晓。
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范无救睁开眼。
他拿出昨日未看完的《论语》,又摸了摸他藏粮的地方。忽然,他心狠狠一沉。
没了。
范无救掀开上面遮盖的杂物。
没了,都没了。
只剩一点颜色稍浅的干粮粉末,提醒着他这里曾经有些什么。
范无救有些难过。他每日都注意省着吃,却还是被他在这两三个月内吃完了。
他颓然垂下肩。
这意味着,他又得出去找吃的了。
范无救一瘸一拐地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期望能捡到什么好吃的。可是天上哪会日日掉馅饼,他在街上逡巡大半天,都没找到一口吃的,反而收获了不少白眼。
天色渐晚,狂风呼啸,是将要下雨的模样。小贩们见状便早早收了档回去了。
他担心雨水会让他腿伤恶化,便也打算寻个地躲雨,等待雨停,再作打算。
他刚走到一间酒楼的后门,瓢泼大雨毫无征兆落下,他忙拖着腿过去,找了个角落,缩成一团。
“哎哟,这刘大官人就是大气,那刘小少爷不过十岁生辰,竟也办了个生日宴,点了好大一桌子的菜呢。”酒楼的小厮说道。
这风夹杂着雨,刮得范无救睁不开眼来,他不敢弄出声响,只能沉默地听着里头小厮们的谈话。
“可不是吗?那小少爷不知发什么脾气,这一桌子菜都是按他喜好做的,说不要便不要了,真是浪费。”另一名小厮接着道,语气里满是羡慕。
“那可不便宜了我们。哈,我巴不得他再发几次脾气呢!”
两人话音渐落,里面传来了吧唧嘴的声音。
“欸,你快试试这醉花鸡,真香!”
“我这脆皮五香猪肘更是一绝,来,你也尝尝。”
范无救听着里边的动静,肚子愈加饿起来。他想象着那些美味佳肴,不由得舔了舔唇。
想吃。
雨越下越大了,水打在身上有些发冷,他于是将自己抱得更紧。
“阿壮阿实,你们又上哪偷懒去了?上房那正缺人手呢,快些过来。”
“糟了,是桂花姐。要被她知道我们躲在这偷吃,准要挨打,快走!”
“那这些……”
“都丢外面去。”
“唉,”声音里满是心疼:“浪费啊。”
“别叹气了,我们动作快些。”
范无救睁开眼,朦胧中,他看见两人将那些菜肴倒入泔水桶,而后匆匆离去。
他确认两人走远后,才小心翼翼地爬过去。
泔水桶看着五颜六色,还有一股子馊味。
里边,一只白萝卜被雕成了凤凰的模样,它那两只用黑豆做成的眼珠掉了下来,看着好似正在闭目休息一样,栩栩如生。
范无救拨开这些厨子们费尽心思雕成的宫楼玉宇、奇珍异兽,终于在桶底,他找到了那只脆皮肘子。
它被咬掉了大半的肉,但好在还剩了大半,看着依旧诱人。
范无救用雨水将它沾着的泔水洗掉,再用自己身上的衣服把肘子上的水珠擦了个干净,然后用力地咬上一口。
真的很香。
范无救眯着眼笑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在雨声的遮掩下,尽情吃了个饱。
', ' ')('就好像,这就是他的最后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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