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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别打了。给点钱,把他打发走。要真死在这,我还嫌晦气。”
范无救蜷缩着身体,将头与腹紧紧护在这些人打不到的地方。是以他身上的伤往往看着可怕,却并未伤及肺腑。小孩恢复得快,歇上几日便又好了大半。
他做这种事,向来轻车熟路,信手拈来。
待这些人打得尽兴了,他耳边一道清脆的叮铃声,为首的管家摔下两枚碎银子,表情嫌恶:“快滚,莫让我再在刘府门前见着你!”
他奋力甩袖,像是身上遭了恶心脏污;伴随着一声冷哼,那扇楠木朱门也被重重关上。
范无救努力睁开眼,就见一个陌生的小乞丐鬼祟摸来,似要偷那两粒银子。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酸软的手臂怒而抬起,将碎银与尘土一起牢牢抓在手里,一双黑瞳冰冷地看着那只将将伸出的手。
那小乞丐手猛地一缩,像是被他锐利的眼神扎到了。他直起身,又舍不得银子,不甘心地用脚数次碾过范无救那只手。
范无救将手死死捏着,不肯松开。
那小乞丐生怕刘府的人折返,只得悻悻离去。却也不忘啐他一口痰:“呸,贱种。”
待小乞丐走后,范无救方艰难起身。
他攥着那两粒银子,身上的滞涩仿佛一扫而空,心底竟有些开怀。
范无救回去后,将那两粒碎银子全都换成了干涩难咽的干粮;他又去山上摘了一些野山椒,捣碎后,全都涂在了干粮上。
常人若是尝上一口,准会被辣得失去味觉。
做完这一切,他将这些干粮收好,藏在北边的破庙里。
范无救有自知之明。他年龄小,护不住钱,更护不住粮。只能想一些偏门的法子,将他手里的东西堂而皇之地据为己有,让别人不敢觊觎。
他贱,他赖。
遇上那些把脸面看得比身家性命都重的,他便赖着不走,非要在人身上刮下一块肉才罢休;碰到那些亡命之徒,他便躲着,一声都不敢多吭。
他的那些小聪明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久而久之,镇上的乞丐都知道,抢谁的东西,都别去抢范无救的。
因为他有无数办法,让你得不偿失。
刘府的老爷是个秀才,他不用徭役,免了田税,见了官也用不着下跪,连官老爷都给他几分薄面。他家里养着一妻两妾,生了个大胖小子,成群的仆人跟着伺候,富得流油。
从刘府厨房倒出的泔水都带着熟肉的香味。
刘府的小少爷是自小被骄纵惯了的。
那日镇上来了个西域商人,带来了一只机械鸟,抽几下发条,那小小的木翅膀便颤颤巍巍地扇动起来。
小少爷见了,便吵着要。一打听才知道,这一只木鸟便要卖十两白银。刘家富裕,却也不愿为一块破木头多加破费。
小少爷便撒泼打滚,在街上恸哭出声:“你欺负我,虐待我,我要告诉阿爹去!”
刘管家心里发苦:“哎哟,我的小祖宗欸!十两银子,都快够上普通人家一年的米面开销了。”
小少爷依旧哭着,刘管家拗不过他,便给他买了根糖葫芦,哄着:“小祖宗,这是你最爱的糖葫芦,快来试试味。”
“我不要!”小少爷怒目圆瞪,手一挥,那只糖葫芦便摔入了泥地中,滚了几圈。橙红的糖霜沾满了灰,上一瞬是美味,下一瞬便让人倒尽胃口。
范无救偷偷从角落里摸出来,将那根糖葫芦捡起,行迹鬼祟地离开了。
他去了河边,颇为耐心地将那些泥灰洗干净。只是洗到最后,那层糖霜全都融在水里,跟着潺潺流水,去了更远的地方。
范无救咬上一口。
很酸。可鼻尖还能闻到它曾经的香甜。
他想象着外面那层糖霜的甜蜜,将整根糖葫芦吃净。
这是他为数不多接触到的,除了辣以外,其他的味道。
真好。
范无救想。
要是他也能考一个秀才,是不是就可以天天吃糖葫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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