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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那颗桂花树旁添了一株新的小桂花树,在西北风的猛烈攻势下树冠被吹得摇曳,小鸟依人般紧紧贴着桂花树的树干。
园丁大叔和阿姨们正在给这棵小树苗做固定,生面孔,不是以前那批人了,躲在墙边听她们嚼父亲舌根仿佛已经过去一个世纪之久。
跟在父亲身后进门的时候慌怕的情绪一下子从心底袭来,大叔阿姨们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毕恭毕敬喊“夫人好”、“先生好”、“少爷好”。
又来了,在这里总是要循规蹈矩。
微笑、颔首,给他们礼貌的回应。
从不久前祖母找上门开始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我总觉得她的视线一直都落在我身上。
又或许是我的错觉。
我出门前仔细检查过,身上没有任何痕迹。我不会让她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我发现老宅的餐桌也换了,相比起以前的这张更小,就像是特地为一家六口量身定制的般,摆放好八菜一汤也就不剩多少空余位置了。
可能是人老了,曾经被他们奉为规矩的东西也逐渐被丢弃,像现在,祖母正在餐桌上不断输出着,连年夜饭都顾不上吃,像个嘴碎的老太婆。
祖父鬓边的白发好像比上次见他时要更多,不苟言笑往主位上一坐还是以往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落座的时候也只是冷冷地朝我和父亲这边暼来一眼,只有落在祖母身上的眼神永远深情。
“这道清蒸鲈鱼我记得是小觅爱吃的,就吩咐阿姨做了,”祖母往父亲碗里夹了块蘸满酱汁的鱼肉,“没想到她跟朋友旅游去了。”
“你说好歹是嫁过来的第一个新年,旅游以后再去也是可以的。”祖母笑着抱怨道。
我感觉她的脸要笑得僵硬了。
“来,思君,光顾给你父亲说话了,都忘记给你夹菜了。”祖母又往我碗里放了一大块鱼肉。
我盯着碗里白嫩的鱼肉愣了片刻,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突然父亲的筷子就伸了过来,直接将我碗里的鱼肉送进了嘴里,“他不爱吃鱼。”给我夹了几块小炒牛肉,说道,“吃这个。”
祖母干笑,“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
然后话题一转又说道,“昀昀啊,趁现在爸爸妈妈还没有很老,你跟小觅也还算年轻,趁早再要一个孩子,我们也能帮你带带。”
“我都已经想好了,家里也不常来客人,一楼的客房可以改成婴儿房,到时候你们搬回来我也方便照顾。”
听到“客房”两个字时我感觉父亲夹菜的手明显一顿,贴紧他大腿的时候全身都在紧绷,我只能在桌下不断摩挲父亲的大腿,试图给他缓解一下。
“没这个打算,有杜思君就够了。”父亲不动声色剥了好多只红虾放进我碗里,旁若无人说道,“别老光吃青菜,吃点儿肉。”
我抬头,刚好对上祖母望向我的视线,立马又低下头去默默扒饭了。
“哈哈,昀昀真是越来越有当父亲的样子了,我都不知道思君这么黏你呢。”祖母拿起旁边的高脚杯抿了一口里面的红酒,继续说道,“那更该再要一个孩子呀,到时候思君出去上大学了只有你跟小觅在家多冷清呀。”
“我那天请了个风水师傅来家里看了看,他说新生儿能挡灾,跟万旭的合作不是一直谈不拢吗,说不定生个孩子就好了。”祖母打着哈哈问,“你跟万旭的那个小余总有私下联系过吗?”
“没有。”父亲取过餐巾纸擦擦手,没有白开水只能拿过一旁的红酒喝了小口,“您到底想说什么?我没有跟余子程私下联系,我也对他没意思,这样说您可以放心了吗?”
最后这顿年夜饭不欢而散。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祖母委下身段求我出去吧父亲找回来。
晚上的风似乎要比傍晚回来的时候还要大些,刚出门就被冻了个激灵,想起刚刚父亲只穿着件羊毛衫就出来了,半路又折了回去把羽绒也拿了出来。
家里的叔叔阿姨都被祖母遣回家团年去了,原本就清冷的老宅在此刻显得更加冷寂,院子里甚至没有像别家别户那样挂上大红灯笼。
我寻着那点忽明忽灭的光找到了倚在桂花树旁的父亲,他在抽烟。
他已经戒烟很久了。
“怎么出来了?”父亲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用鞋尖将剩下的半截埋进桂花树的土里。
“天太冷了,我出来给你送衣服。”
父亲利索地将羽绒服穿上,然后将我用羽绒服包进了怀里。
有桂花树的庇护,室内是看不到我们的。
“那你怎么没穿外套,嗯?”父亲捏捏我的鼻子,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气味,“鼻子都被冻红了。”
我动了动,将手环到父亲腰后搂得更紧了些,“别动,”父亲的脸向我更靠近了些,下一秒却从脸侧擦过,将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像只黏人的大型犬,“想亲你,但是有烟味,宝贝让我抱一会儿。”
', ' ')('“可以接吻的。”侧过脸,偏过头,我们就像磁铁的正负极,在黑夜里也能准确无误找到对方的唇,轻吻,亲吻,深吻。
唇齿间满是父亲渡过来的香烟味。
“爸爸,等我上大学了就跟祖父祖母说我们在一起了。”我的额头靠在父亲肩膀上,声音被埋在身体之间,沉闷的,“我想回家了,回我们的家。”
最后父亲还是将羽绒服脱下来披在了我身上。
刚进门祖母就迎了上来,“刚刚妈妈说错话了,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刚刚喝了酒不好开车,今晚你是在老宅住的吧?”
“叫了代驾,今晚我跟杜思君回市区。”
我没想到父亲拒绝得如此干脆。
“你妈准备一天了,你们俩的房间都收拾好了,今晚就留下来住吧。”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祖父走过来忽然发话。
最后我们还是没回去。
洗完澡之后我就一直在房间呆着,祖母非要拉上父亲陪他们守岁,十分钟前我收到父亲给我发来的信息。
[你先自己睡。]
我在手机上删删减减,最终只发出去[那你现在在干嘛呀?]。
[在处理工作,你先到我房间睡。]
本以为今晚要自己睡,看到父亲信息我直接开心到在床上驴打滚,棉拖鞋都没穿好拿着手机就往门外跑了。
“去哪里?”祖母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啊,”我被吓了一跳,脑子一拐弯脱口而出,“我听到外面在放烟花,出去看看。”
走到阳台的时候烟花已经放完了,我只能在祖母的注视下又走回自己的房间。
[爸爸,我过不去,刚刚差点被祖母抓到了。]
但是父亲并没有回我,应该是还在忙。
最后等到瞌睡虫都上来了我才听到隔壁房间关门的声音,应该是父亲回去了。
我鞋子都没有穿,蹑手蹑脚走到门边,竖起耳朵听了好久动静才悄悄打开门。
“这么晚了还不睡?”一道黑色的阴影落下,像是在这里等候多时。
“我出来上厕所,祖母。”然后补充说道,“卧室的马桶好像坏了,抽不了水。”
“穿好鞋子,别着凉了。”
……
[我感觉祖母一晚上都奇奇怪怪的,一直在盯着我,爸爸我过不去呜呜。]
[那我过来找你。]
[不要,这个床太小了,你等我来找你。]
看着手机屏幕的信息,我忽然笑了笑,[爸爸,我们好像在偷情。]
[嗯,那你快来。]隔着屏幕我都能想象到父亲微微勾起嘴角时打下这行字的神情。
第三次开门的时候我直接迎头碰上同样开门出来的祖母,怎么说呢,一切都巧合得刚刚好。
这次我选择先发制人,“祖母这么晚还没睡呐?我出来喝杯水就睡了。”
“嗯。”祖母跟在我旁边边走边说,“你父亲平常在家跟李阿姨的关系好吗?有没有别的男人到家里来过?”
我的呼吸一紧,“没有。他们…”被呛了一下,“感情很好。”
祖母一手捧着水杯,一手在给我顺背,视线直直看着我,“你很紧张?”
“没有,只是喝太快被呛了一下。”我放下水杯,说道,“我先回去睡了,祖母也早点睡。”
……
[爸爸,今晚要委屈你自己睡了。我过不去。流泪猫猫头.jpg]
[好。晚安宝贝。我爱你。]
[晚安爸爸。我也爱你。]
今晚终究是没能偷溜过去。
自己一个人睡的结果就是失眠了一整晚。
人养成某种习惯后,一旦有一天被突然剥夺打乱,就会陷入无限的焦虑恐惧圈。
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下楼我就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香气,不是父亲在家里做早饭的那种香气,更像是……炖汤的味道。
果不其然,新来的陈阿姨正端着个炖盅出来,父亲正衣着整齐,一副随时能走的样子坐在餐桌上吃着早饭。
我拉开椅子在父亲旁边坐下,趁着祖父祖母不在凑近对父亲说,“我昨晚都没睡好,回家要你陪我睡。”
陈阿姨笑嘻嘻放下炖盅在父亲前面,“父子俩关系真好,大早上就聊悄悄话了。老爷夫人出去晨运了,还得有一会儿才回来。我去给您添副碗筷。”
接过碗筷我给阿姨道了声谢,指着父亲面前的炖盅问,“阿姨里面炖的什么呀?好香。”
阿姨笑笑,也悄悄说道,“那是夫人特地给少爷准备的补汤,大清早就吩咐我炖上了。”
我望着父亲,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确实是应该好好补补。”
说完这句话我知道今晚的一顿爆炒是逃不掉了,但是现在先过了嘴瘾再说。
父亲给我夹了个烧卖,又给我到了一大碗汤,面不改色说道,“嗯,宝贝也多补补,今晚
', ' ')('会很累。”
吃完早饭后祖父祖母还没回来,跟陈阿姨打过招呼后我们就离开了。
回到家后才觉得,还是自己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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