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瓦什绷带拆得粗鲁,上半部分松松垮垮地掉在胸以下挂着,下半部分倒是还缠在身上,被血浸得像条条泥绳。
霍临为他重新包扎,鼻腔里充斥着血与精液的味道,手指间也黏腻一片。茹毛饮血不过如此——他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忽然就无奈起来。
“我去外面睡。”
霍临打上最后一个结,话音刚落就看到突厥人慌张地抓住了他的前臂,声音紧张又害怕:
“对不起。”
“站起来,别踩着虎皮。”
霍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解释。等到图瓦什听话地起身,站在裸石地面之上之后,他收起那块虎皮,擦干净他身上的脏污,反而让自认干了错事的人越发手足无措。
“我把这带出去洗干净。”
他抬了抬虎皮示意,
“你在这内洞睡,盖好毯子。我包好了,应该没怎么湿。树枝只有那些,烧光了也没办法了。”
“我去洗干净,你不要走。”
图瓦什还是抓着他,眉间蹙在一起,像条刚被喂饱就惨遭遗弃的流浪狗。
霍临叹气。
“不是要离开你。我要趁天还没亮之前出去一趟,找针线和药。我在地牢里呆了太久,找不准时间。外面有光照进来,我知道什么时候要醒,在里面我会睡过。”
他句子太长,带了些母语使用者不自觉的口语表达,突厥人听得有些吃力,过了片刻才回应道:
“不要出去。我不要针、线,药。伤口会自己长好。”
汉人眼里的突厥人都是身强体壮的怪物,吃一块干粮能打十天仗。他这么一说,霍临还真分不清他是在逞强还是说的事实。纠结须臾,他不忍看他伤心,想自己该哄他,说肉麻话又浑身不自在,最后别扭地折中道:
“乖,让我出去找药。不要让我失去你。”
可惜没打到点上。
“乖,是什么?”
突厥人虚心求教。
汉人泄了气,认命地解释:
“就是听话,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图瓦什学得太快,
“乖,不要出去。”
反将一军。
霍临一口气梗在胸中,恨不得拔了自己的舌头,索性也不说了。他从包袱里拿出那块几乎没湿的毯子,往图瓦什胸前一放,看他接住就转身欲走,警告他:
“不准跟上来。”
拾起自己散落在地上的单衣,强令自己不要回头,钻进低矮的通道内。
洞外的水声震天撼地。夜还黑。月光如纱,被层层水帘遮挡,透进来时已如尘埃。
霍临就着这微弱的光亮冲洗毛皮脏污的那一面。水流冰冷似刀,周围的空气飒飒作响,呼吸仿佛贴着冰魄而行。手里掬着的清水浇到身上时,他骤然清醒,更觉洞内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疯狂,不是他该做的。
他着了魔。图瓦什闭着眼在他身上猛烈起伏的景象在他脑内挥之不去,他说不清是因为那景象奇异地和他诡谲的梦境重合,还是因为他感受到的图瓦什体内的殉道者才有的悲怆与圣洁,亦或是别的什么。他该不顾一切挣脱他的禁锢,甚至不惜动手,也要防止他再伤害自己。
可他就是躺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他看他玩弄自己的胸乳,用恨意抓揉它,挤出奶液。在奶水喷射而出,溅射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扭开了头。那一刻,糜烂的情欲与压抑的愤怒碰撞在一起,他明白了他怒火的源头——是自我厌恶。
他不是英雄。
他将双手伸进坚硬的瀑布中,又掬了一捧冰泉,扑上自己的脸。
他开始想霍槐告诫他的话,想自己的决心,所有高尚的理想都被现实的私心一刀击碎,而他远没有自己以为的坚强。说不定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所以才想要当万众敬仰的大将军,想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因为他承受不了阴影之中的苦闷,承受不了不光彩。
人无完人。他劝解自己,冲洗掉头发上沾染的奶液,绞干水分,走到远离瀑布的地方靠墙坐下,用虎皮尚且干燥的内面围住自己,闭上眼。
将军是对的。在其位,承其重。他没有明白,没有做到,现在也还是一知半解,却知道他已铸成大错。什么又是对的?他想那些夫子念叨在嘴边的教条,想武襄怀的有情有义,想赵从对他的忠心一片,想图瓦什千里迢迢来到大汉京城的地牢里救自己——他不敢想。
通道内有爬动的声响。
霍临知道是图瓦什来了,扭头去看,果然是他,裸身披着那条毛毯,四脚着地地爬到他身边,小声唤他:
“霍临……”
“里面暖和,出来干什么?”
霍临不再与他争辩,打开手臂,邀他进怀。
“趴我身上,别压到后背。”
图瓦什本来神情畏缩着,见他没有发怒,乖顺地趴进他怀里,蜷起双腿,把毛毯盖在两人身上。他靠在他颈窝,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
', ' ')('你暖和。我想和你睡觉。”
霍临收住臂膀,揽在他后腰,脸颊枕在他头顶,感受到了他躯体的热度。
“我天未亮就出去,最晚今夜子时之前回来。我要是明天日落之前还没回来,别等我,别出去,等到下雨你再出去。”
图瓦什抱紧他,闷声:
“不要。”
“我是认真的。”
图瓦什忽然翻坐到他身上,狠戾道:
“我也是!你不回来,我在这里一直等,等到死。中原我不熟悉,我会乖,不出去。你不能让我不等你!”
霍临连他的面容都看不清,却感觉自己再度被他蛊惑。或许因为他是王,而自己只是一介将军,容易被豪言壮语折服;又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无论他说什么都非同凡响。
“你不回来,我会死。你一定要回来,不让我死。”
霍临的手探出毯子,爬上他后颈。
“我不会让你死。”
按下他的后脑,吻上他,仿佛此前从未吻过他一样。
舌尖、味蕾,空气中瀑布的味道、声音,后背凹凸不平的石壁,唾液,潮湿的呼吸,指腹摩擦皮肤的触感,他坐在自己双腿上的重量。他无可救药了。他闻到了他伤口的血腥,被他鼻尖呼出的气息冲散,舌头交缠在一起,唾液溢了出来。
图瓦什的身体挤向他,性器触碰到一起,微麻过后有热流窜过鼠蹊。他腿间收拢,夹紧了他的胯骨,喉咙里逸出一声呻吟,扬起下巴,逃脱这个吻。
霍临吻他的脖子。喉结,侧颈,动脉,脊上凹口,嘴唇感受到他的战栗。他吻他的锁骨,锁骨之下的皮肉。他知道那里有串串珠玉一般的刺青,琳琅缭乱,舌尖却未尝出味道上有何不同。他吻他的喘息,下腹快被他的灼热烫伤。
“霍临……”
图瓦什抱住他的头,被他的呼吸沾湿了后肩的寒毛。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霍临的下巴搁在他肩头,将他紧紧拥在怀中,皮肤与他相贴。
“硬了。”
图瓦什有些丧气,恨他的热情来得不是时候,现在又半上不下地吊着。
“那就硬着,一会儿就自己消了。趴回去,睡觉。我腿要麻了。”
图瓦什咬他下唇泄愤,握住他的双肩,
“下次我要!”
“好。”
霍临哄他。待他收腿下去,便再让他靠上来,搂住他。
天快亮了。
灯火如珠,长陵不夜。
霍槐站在长陵邑的城墙上,春寒料峭,风似迎面砍来的刀,空气却是清新的。他双肘抱在胸前,肩上披着侍女方才从宫中拿来的披风,极目远眺,胸中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陛下,寅时了。”
李公公在他身侧躬身候着。
“你说奇不奇怪。他一去西域两年,生死未卜,朕不担心,等他回来述职,也没想过等到的可能只是一则讣告。现在他跟劫狱的跑了,理应活得好好的,朕却夜不能寐,只想把他抓回来。”
“陛下手足情深,是他的福分。”
“查出劫狱的是谁了吗?”
“启禀陛下,是个番邦人,似乎是突厥那边的样貌,身份不知。”
“呵。突厥人。”
霍槐眉头舒展,嘴边带着讥讽的笑意,
“谁能想到廷尉判他的罪还真没判错。人在外,心野了;几年没管,翅膀也硬了。朕当真是不认识他了。”
他忽然想到日前快马加鞭传来的西域军报与附上的和谈书。西突厥这仗打得虎头蛇尾,他当时心下有疑,着急谴兵北上,也顾不了那么多;现在一想,西突厥谈和退兵罢了,就有人在京城劫狱,好不巧合。
“武襄怀还有几日返京?”
他半旋了身,问向李公公。
“回陛下,还有约莫三日。”
“三日。”
霍槐沉吟,
“朕活要见霍临的人,死要见他的尸。那个突厥人,给朕活捉。至于武襄怀……
“前脚进城门,后脚就要在朕脚底下候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