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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儿浑身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逃来,泥水挂了一身,又脏又臭,头发上还有几根家禽的毛。两人嗓音嘶哑,边哭哭啼啼地抽噎,边颠三倒四地解释。林禾鹊温声安抚,让两个小孩坐下。乔铭烧了一锅热水,兑了两碗糖水给他们喝,又把毛巾沾湿后拧干,给他们擦头发。
从小孩七零八落的描述中勉强了解的事实是,周亭及其三个儿女被村中聚集的一波人所责难,被分别关了起来,而禁闭处的方位和缘由一概不知。
喝过水歇息片刻,小孩又能呼出几口热气,从凳子上蹦起来,拽着林禾鹊裙裾边沿,拧着眉催促他:“走吧,走呀!”
林禾鹊揉了揉额角,给乔铭使个眼色。乔铭把小孩抱回凳子上。林禾鹊走到他平日放妆奁的橱柜,捡出两个布老鼠。
“这是我娘做的。”女孩一眼认出来,泪水落下,在灰色布料上洇湿几点。
周亭给林禾鹊拿了不少类似的玩具,说是双胞胎小时候喜欢玩的。此地有旧物送福的风俗,林禾鹊林林总总收了不少类似物事。
“放心,那些坏人一时半会不敢把周姐如何的,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乔铭安慰道,摸了摸男孩嫩芽似的头发,软趴趴的像被春风肆意摆弄的野草。
“你们是不是也不喜欢我娘?”女孩泪眼汪汪道。
“怎么会这么想?”林禾鹊失笑,心里无奈,又有些不安,仿佛初来乍到时往坏处打算预感应验。
“我们夸姐姐是神仙都不应。”小孩很是委屈。
“夸?你们又知道何为‘神仙’?”
“娘说村里没有神仙,但这是好话。她还说要请人帮忙,就得先让他高兴。我跟你讲好话,你怎么不高兴?”
林禾鹊哭笑不得,不禁与乔铭对视一眼:村里的黄发小儿,都机灵早熟如斯?
乔铭咳了一声道:“还是再仔细说说此前情形,我们才好作计划。你们是今日一早就出门了,去的哪里?”
“不清楚,我和小妹都是睡觉时被抱着走的……到那时,在一间人又多,又大的屋子里。可吓人。”
“一开始不让我和大姐进去。天净下雨,雨特别大,”女孩擦了擦眼说,“后来我娘带我们进去……里面有好多木头牌子,上面还有字,我和弟弟都很害怕。”
“今日是村中祭祖?”林禾鹊蹙眉问乔铭,“我不记得她们提过。你有没有听说?”
乔铭沉吟片刻,道:“你是说,他们刻意隐瞒我们?可是祭祖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或许是有什么避讳,或许并非提前计划,事发突然。”林禾鹊又转头问他们,“那你们是怎么与母亲和大姐分开的?”
“二叔带着另外几个叔叔,突然和我娘吵起来,”男孩回想着慢慢道。
“他说,”女孩像是突然被冷风激过,瑟缩一下,“他说,爹死了是因为娘。”
“他胡说!爹没死!”男孩脸色涨红,几乎迸出细密血丝,控诉着他无法理解的事物。
“死了又怎么样?”女孩问,懵懂迷茫地看着林禾鹊,“死了有什么不好?他们为什么要把娘关起来?为什么要把我们和姐姐关起来?”
“你不懂,他没死!”男孩尖声道。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乔铭连忙出声制止,“当务之急,是要确认你们娘亲的安全。”
“二叔要骂我娘,还骂大姐。”
“骂了什么?”
男孩两根细眉紧紧拧着,懊恼道:“我,我忘了。”
林禾鹊倚在床头,不甚明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对乔铭道:“雨似乎小多了,索性直接去看看?”
乔铭点头:“我亦有此意,但是你一个人……”他眼睛点了点正互相交头接耳的孩子。
“没关系,小心些快去快回。”
乔铭回身拿了个斗笠,消失在林禾鹊视野中。
林禾鹊收回目光,女孩正提着短腿往床上爬,男孩仍规规矩矩地坐着。
林禾鹊托了她一把,帮女孩脱掉鞋。女孩拍煞有介事地拍拍衣服,靠在林禾鹊身边,盘腿坐下,问:“姐姐,你会唱曲儿吗?”
林禾鹊摇摇头:“你们娘亲会唱?”
两个毛茸茸的小鸡脑袋一齐重重点下:“好听。”
“我不会,不过可以给你们讲些故事。”
“什么故事?”
“我的先人中,曾有一位父亲,他非常虔诚。神为了考验他,先拿走了他的财富,又拿走了他的健康,他的信仰仍坚定不移。最后,神让他献出他的儿子。当他把大儿子放在祭台上时,神终于出现,将以前拿走的一切都悉数奉还,并赐予他额外的无尽财富和永生。但他拒绝了,因为这是侮辱他的忠诚。至此,他才真正通过了神的考验。”
小孩呆愣地望着他。
对方全然没听懂,林禾鹊感到十分挫败:“有什么问题?”
“神和神仙是一个东西吗?”“娘不是说没有神仙吗?”
“为什么
', ' ')('这个神要抢别人的东西再还给他,奇怪!”“他为什么不要?”
“因为那些本来就不属于他。”林禾鹊尝试解释,“他只属于神。”
“然后呢?”
“结局就是……他恢复了曾经的生活。他获救,得以去往彼岸,那是人人向往之地。”
四只眼睛不解而怀疑地盯着他,女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善解人意道:“姐姐,你还有玩具吗?”
林禾鹊妄图引发小孩们信仰之种的努力宣告失败。他叹了口气,又找出两个娃娃。
乔铭脚步声适时传来,林禾鹊松了一口气。
进得屋中,乔铭微一摇头,开门见山道,“戒备说不上森严,但只有一个出口,很难接近。不过没有异响,应该只是软禁。再等等。”
直至夜半人静。
云销雨霁,一路星汉灿烂,明月当空。
守门者被乔铭一手刀打晕。林禾鹊牵着两个孩子,与乔铭一同站在门槛外。
榕木制的门厚重庄严,受当地风沙影响,红漆刷了没几年,便零零散散剥落,也没人想着补救,任它未老先衰。黄铜门锁把两扇门连起来,中间露出手指宽的缝隙,还得是林禾鹊那样纤细的指节才伸得进。
乔铭对着门锁端详一番,趁林禾鹊不注意,迅速拈花般揪下根头发。
林禾鹊瞪他,佯怒:“吃了熊心豹子胆,太岁头上悉敢动土?”
乔铭将长发折几下捏在一起,灌注内力,在锁眼中四处捅弄,直到咔哒一声,锁头松动。
他转头笑了笑,蓦然于林禾鹊侧脸偷了口香,“这赔礼如何?”
“不如何,”林禾鹊翻个白眼,“欠账两回,本店要关门放狗。”
“老板娘这么狠心?”
“不狠心如何治得你这登徒子?”
“虽未三书六聘,也是私定终身,怎可污蔑为登徒子?”
林禾鹊拿乔不理会他,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示意他推开门,“别贫了,还有正事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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