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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点进来嘛【黄豆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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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巽手脚冰凉,明明洛坎没有看向他,可总有种被对方视线追踪的错觉。他抿了抿干涩的唇,冲岑艮道:“我不舒服,先进去休息了。你们聊。”

岑艮低头看了他一眼,轻蹙眉心,却还是颔首。沈巽往宫门走去,见岑澜秋向后退一步让开,洛坎则杵在那儿,仿佛不曾看见他。沈巽走至他面前,被他高大的身形笼罩,依旧不见避让,只能硬着头皮说:

“坎君,请让一下。”

洛坎似才发觉他,眼底流露出惊讶:“啊,不好意思。”他摇着扇让开路,笑容温文尔雅,不带有任何攻击性,偏生沈巽知晓他秉性,不但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愈发紧张。

就在二人擦肩而过之时,一个冰凉的物体状似无意般轻触了沈巽的手背,沈巽一惊,正欲向下偷瞥,去寻是什么物件,洛坎冷冽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不知在肏过你的人中,这位艮君又能在你心中占几分地?”

沈巽大惊,还在他已背过身去,无人能看见他苍白的面容,不然必定露馅。他也不敢再去看岑艮脸色,去关心有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异样。他跟在嬷嬷身后,浑浑噩噩地回了屋内,又迅速落了锁,背靠着房门,缓缓坐下。

他脑中乱哄哄的,想要思考和整理眼前发生的事,但最后都被洛坎最后那句问话取代。

他沈巽天不怕地不怕,反正也是残命一条,随意折腾,可洛坎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自己不但骗了他还偷了水晶石,若是落到他手里,就不单单是死这么简单的了。

沈巽捂着头,猛然感到腹中涌上一股乱流,竟是痼疾积压已久,生生令他疼晕了过去。

——————

再醒来时,沈巽的眼前,却出现了洛坎的脸。起先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闭上复又睁开后,才发现,这一切并非幻觉。

洛坎坐在床头,而他身后,赫然立着一身玄色礼服的岑艮。沈巽半阖着眼,心道他们二人怎会一同出现在此,莫非洛坎将自己和他的事告诉了岑艮?

接着,洛坎站了起来,自袖中拿出一枚小巧药瓶,就又欲伸手去扶沈巽,喂他服药。

岑艮伸出手,拦住他,两道狭长的眸子微眯着,目光似剑,扫了过去:“多谢坎君好意,但这事就由我来吧。”

洛坎笑了笑,也不与他争执,顺从地将药丸和药瓶交予他手中:“此药一日三顿,一次一粒,想我刚才那般。”他开扇慢揺,脑后发带被风微微带起,风流俊逸地笑着,又冲着岑艮一颔首,随即转向沈巽,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既然沈公子已醒,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沈巽对上他视线,如同遭烫了一下,不自然地别开头。岑艮将二人动作尽收眼底,脸色阴沉欲滴,而后往前一迈,不着痕迹地隔开二人:

“好,多谢。”

——————

洛坎走远后,岑艮脸色彻底拉了下来,大掌按在桌上,骤然一挥,银壶瓷盏哗啦啦滚下,碎了一地,继而阔步行至沈巽面前,两手撑在床头,阴沉地看着他。

沈巽闭上眼,咽了咽唾沫,不容他说话,岑艮便吻了下来。以近乎称得上撕咬的力度,去蹂躏他红唇。沈巽身体尚未恢复,呼吸本就不顺,此刻又遭他大肆掠夺,险些窒息。

“说说吧。”岑艮松开他,咬牙切齿道:“你还有多少姘头是我不知道的。”

沈巽头有些晕眩,索性闭上眼:“没了……如你所见。”

岑艮眼底布满血丝,像是隐忍到了极点,濒临爆发:“好,很好。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他刚刚竟想找我要你!”

“……不要将我给他。”沈巽胸膛剧烈起伏:“求你……”

岑艮冷笑几声,用指头扫过他腮边:“我当然不会把你给他。我警告你,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与别的人有染,我便将他剁了喂狗。你此番回去,我必然将你锁起来,关在我宫里,要你再勾引不得别人。”

沈巽悲戚一笑:“随便罢。”复又睁开眼,空洞地看着他:“你只要把东西交给江巽澜,你要干什么,都行。”

孰料岑艮听到“江巽澜”三字,竟似遭触怒了逆鳞,眼底升腾起雄雄怒火:“江巽澜,很好,江巽澜。”他反复咀嚼着这名字,像是恨极,要将其咬碎,吞进肚中:“说吧,你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沈巽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怒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岑艮一字一句道:“你就是个被人骑烂的婊子。江巽澜为什么这么信任你,不就是看上你这副皮相了吗?”

“啪”地一声脆响,回荡在空气里,等二人再回神时,岑艮脸上已烙印上一个红掌印。沈巽怒瞪着他,眼底噙着屈辱的水光:

“你说我是婊子也好,怎么骂我也好,告诉你,别牵扯上江巽澜!”

岑艮头偏到一边,头微垂着,脸上布了层阴翳,静默地听完对方怒吼,又转回头,以俯视的姿态看着他。他什么话都不说,可眼底风暴难以不令人胆寒,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沈巽知道,这下,箭已离弦,谁都阻挡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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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岑艮骤然拽住他衣领,又将他胸前布料生生撕碎,大片白皙光滑的肌肤暴露在眼下,他便用手指粗暴地揉过,捻住那红点,搓揉拉扯。沈巽被他用膝盖压住下腹,动弹不得,只能扭着腰反抗。

就在事发不可逆转之前,门外有人通传——

“艮君,乾媂他们来了。”

——

沈巽想过很多种他和乾媂的再遇,但从未想过,乾媂会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被人搀扶着,胸口和腿受了伤,及时已经包扎过,黑血还是渗出了白衣,有些触目惊心。岑艮本是让人拦着沈巽,但捱不过他拿刀相逼,等他跨过门槛后,正巧与乾媂疲惫的眼对上。

岑艮看到他,愠怒地回看叁一样,叁跪下,向他请罪。

与乾媂一道的人也或多或少受了伤,相较之下,乾媂的伤算不得重。天境离宫派来接应的人颤抖着想要接过他手,扶他上轿。乾媂却不回应,只直勾勾地望着沈巽。

岑艮才因洛坎和江巽澜的事,憋着一肚子酸水,此刻见二人遥遥相视,不由火更旺,随即以手揽过沈巽的腰,将他往后带:

“叁,等下把药送到天君屋中。”

“岑艮,你不要再摆出这副假惺惺的面孔了!”天境宫禁卫军满腔愤懑,也顾不得礼节教条,指着岑艮鼻子大骂:“如果不是你,天君又会遭到伏击?你且老实交代,究竟是不是你与洛坎合谋,假意与天君攻打雷谷,实则却是要亡我天境!”

沈巽惊讶地侧过头,想起不久前岑艮与洛坎的会面——是啊,他们不该是水火不容吗,怎又会有那么多的话可谈?再看岑艮一身礼服,显然是与洛坎一起去了神坛找寻乌蒙上仙,若他们当真是仇敌,又怎可能一起去寻签?

岑艮将箍住他腰的手臂收得更紧:“我说过,我离开只是因为千岳宫中突发变乱。”

“艮君到这个时候,都还不愿说出真相吗?”

洛坎抚掌而来,拐过墙角,又开扇轻揺:“事到如此,也没必要瞒了吧。”

沈巽看见他,下意识往后退去一步,洛坎将他行为收入眼中,眼底笑意消失了一瞬:“沈公子,这么怕自己的救命恩人,真是令人伤心。”

眼见将话题有往自己身上引的趋势,沈巽当即打断:“岑艮,这是怎么回事吧?”

洛坎悻悻一笑,但也学众人看向岑艮。

“如你们所见,如你们所想。”岑艮神色淡淡,除去轻蔑,再无别的情绪:“我和坎君才立下了真正的盟约。”

洛坎接到他递来的眼神,回以他温润一笑。乾媂近卫将他们的眼神交流收于眼中,欲拔刀,然而叁更快,剑先出鞘,横在岑艮沈巽面前。

“放下。”乾媂声音不冷不淡,抬手按下他刀。沈巽这才发现,他手也负了伤,往日里白玉般修长的手指生生少了一根,用带血的纱布裹着。

不论结局如何,他终归是沈巽第一个交付真心的男人,哪怕后来感情错付,也难以真正将这段记忆与自己一刀两断。

“你的手?”沈巽下意识地上前,却遭岑艮拦住:“战事中受伤难免,我等下会将药奉上的。”

乾媂却似没听见他客套,接着沈巽的问题道:“坎君亲军神勇,某不敌,不过一根手指罢了,与我一起的军士,还有艮君留下的士兵,大都折了。”

沈巽喉结滚了滚,艰涩地问:“岑艮,那些士兵是你亲兵,你竟愿!”

“因为那是他叔叔岑岳的兵。”洛坎煽风点火:“艮君可是恨不得这群人早些全部死绝了。”

沈巽闻言倒也没有多惊讶,准确来说,是无论岑艮再有什么欺瞒他的事,他都觉得不会为过。他终于明白,岑艮对他而言,不过是个上过床,行过鱼水之欢的陌生人,可能岑艮把他的底摸了个透,愿意将他留在身边,当个玩物,沈巽也永远不知道他向自己保留了什么。

沈巽怀念那个在乌蒙山内认识的岑艮。就算那时的岑艮做作、目中无人又暴躁,也会在生死攸关之际会跳下湍流去救他,会在深受情欲之苦时为他捺下欲火,会在刀锋相对之时回护他于身后。

而不是现在这般……

沈巽终于明白,出了乌蒙山后,自己还是那个沈巽,岑艮却变成了艮君。

洛坎,乾媂岑艮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似乎在等他长久静默后的说法,不过很可惜,沈巽没有任何过激反应:

“原来如此,好。”

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之后,往往再难感到愤怒,譬如沈巽竟觉得意外的平静,甚至可以像他们露出一个适时的笑:

“艮君,我与天君也算故人,有些话想同他说,好吗?”

岑艮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声拒绝:“想都别想。”

“艮君,莫要强人所……”

“好。”

乾媂的后半个“难”被迫吞回肚中,往日里平静无波的神色难得有一丝裂痕。沈巽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艮君的要求,就是对我最高的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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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

——————

一段短暂的风波之后,乾媂被人搀上轿辇,回了天境离宫,临走前,他留予沈巽了一个深邃而意味深长的眼神。

沈巽知道,这一眼包含了谴责与失望,大概在他心中,自己离开他,去了岑艮身边,就和那朝秦暮楚的花楼女子小倌无异,原来到了这一刻,他也没有一分一毫的反思。

不过为什么要反思呢?自己不过是栖的一个替身罢了,没必要。

洛坎和岑艮则是一起离开的,看起来他们还有事相商——早上被自己的骤然晕倒打断了,所以得补回来。

洛涯离宫与千岳宫离宫挨得近,仅两堵墙加一条巷道之隔。夜里在沈巽住处熄了灯,还是能感受到自外而来的通天火光和欢声笑语。

他听到门外有人对话,说洛坎宫内藏了群美姬,正同二位君上嬉笑打闹着呢。又说沈公子看来也只是艮君一时兴起带回来的禁脔,等兴致过去,便扔了,可惜一副好皮相。

沈巽不想搭理他们,但话进了耳朵,却怎么也抹不掉,倒是直挺挺又钻进了心底,生生在上面剜开一条口子。

孰料他们说了不过片刻,又插入一道厉喝——你们在干什么?

叁,叁……大人!

沈巽闻言抬起头,望着纸窗外那道模糊而挺拔的身影,愣了愣。

接着叁将二人轰走,门外再度恢复寂静,除了不远处那令人不愉的靡靡歌声,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鬼使神差间,沈巽起身,推开了房门。叁本靠在门上,不由一个踉跄,回头对上他出神的双眼,同样一怔:“沈巽?你还醒着?我以为你睡了。”

沈巽不与他废话,单刀直入表明意图:“我要出去,放我走。”

叁说“不行”,随即出剑,拦在他胸前。沈巽已跨出房门半步,又遭堪堪逼回,目中闪过一抹狠戾,积郁已久的情绪倏而爆发。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循着腰侧位置摸去,另一手肘击对方腹部。叁不曾预料他的行动,竟漏了半拍,还未来得及阻挡,便已被击退三分。沈巽抽出“解”,短刀许久不曾出鞘,刀尖依旧流转出令人生畏的寒光。刀背顺滑,刀刃锋利,是饮过血杀过人的好刀。

叁用长剑,想与他拉开距离,可沈巽步步紧逼,猫着腰去攻他下盘,先是一扫堂腿,等他跃起便立刻以马步姿势横打他腰腹。

叁皱着眉,神色有些迷惑,显然是不解沈巽怎会与自己能旗鼓相当。沈巽也不知道,可他无暇顾及这些,他杀疯了,只想着将什么碾碎,毁掉。

叁推至墙角,即将被逼入绝境之时,沈巽突然咳嗽一声,一口瘀血自口鼻里喷涌而出,染黑了衣物。

“我去找艮君。”

叁上前扶住他,就要去叫岑艮,沈巽拉住他胳膊,让他别去。

解掉在了地上,沈巽也顾不得捡,大抵是头脑太过晕眩,根本无力支撑,只能就地坐下:“陪我聊聊吧,不要……嗯,打断他。”

叁一反常态地没有拒绝:“想聊什么?”

“都行。”沈巽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不想让他去找岑艮罢了。

叁盘坐在他身边,又说:“那你要听艮君的故事吗?”

沈巽闻言猛烈地咳嗽几声,想告诉他别提这个人,可当转头看见叁那张脸时,他才想起,作为千岳宫死侍的叁,除了岑艮,似乎也没什么可以和自己说的了。

于是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说吧。”

——

太初元年,宝器降世,神州分为八郡,并按照乌蒙上仙旨意,重启太初历纪年法。往后数千年内,八郡县虽偶有摩擦,却不改当年所定版图。

太初历三千七百九十年,岑艮祖母,也就是当年的千岳宫皇后诞下一对双子。这也是千余年间,唯一一对皇后嫡出的双胞胎。

按理来说,为了避免太子之争,两位皇子应该秘密处理掉一位,只是当时的皇后心软,加之艮君是老来得子,放弃谁都不忍,便没有如惯常般舍弃其中任一。

十余年来,岑艮父亲岑山一直趁着千岳宫崇文的东风,而压岑岳一头,又因豪放洒脱的个性,吸引了如江巽澜,乾守之内的好友。可以说,在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斗争。

几年后,也就是太初历三千八百一十五年,岑山长子,岑艮出生。

比起父亲岑山,岑艮性格更似叔叔岑岳,少了父亲的外向,多了分阴郁,沉闷,也不喜欢读圣贤书,更喜欢舞枪弄剑。

岑山为此没少怀疑妻子与弟弟有染,可惜没有证据,便将这股气撒到了岑艮身上,倒不是打骂,只是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会去看他一次,每次都是照例行事,不留话根。

先前也提起过,千岳宫崇文,而岑山这么多年来,对岑艮关心的,便只有读书一件事。其实对于岑山而言,与自己性格并不相投的长子,只是稳固地位的一个工具。

太初历三千八百二十年,乾媂出生,乾守屠戮四方。

岑山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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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乾守的旧情,让千岳宫短暂地免受其害。岑岳则坚持要组建军队,以防乾守撕破脸。

岑山此人虽有才能,却过于自负,坚决与岑岳叫板到底,孰料五年之后,前任艮君暴毙,与此同时,乾守兵临千岳宫关口。

最后虽然岑山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乾守暂歇进兵的计划,朝堂上下,因为他这一决策失误,彻底站到了与他对立的岑岳一派。

同年,岑山携妻儿逃亡至风之域,寻好友江巽澜庇护。

一年后,岑山与其妻被宣告暴死于风之域,岑岳宣布与江巽澜势不两立的同时,将岑艮接回了千岳宫。

这么多年来,岑岳膝下一直无子嗣,将岑艮培养为继承人完全是无奈之举。自然,他也不忘处处设防,插入眼线,以防岑艮当真手握实权。

岑艮则卧薪尝胆,小心行事,联络父亲旧部岑澜秋,也就是白日里沈巽见过的那位郡主。从一开始的身边除却叁,再无亲信,变成了与岑岳分庭抗礼。

即便如此,岑艮多年以来形成的疑心病算是改不了了,对叁也好,对谁也罢,总会保留一些,即使再相信,也必然不会全信。

两年后岑岳突发中风,从此只能卧病在床,政事由岑艮代劳。

眼见着岑艮日渐如日中天,岑岳也绞尽脑汁,处处叫他为难。

因此岑艮暗中和洛坎订下歃血之盟,表面二者不合,乾媂与岑艮交好,共同攻打雷谷,实际目标却是要击垮乾媂与天境宫。

岑艮知道,岑岳不会就此放过自己,所以故意泄露风声,让岑岳派兵跟着自己,又让他在在路上设置埋伏。最后只需用计从乌蒙山脱身,让乾媂和岑岳余部遭到雷谷洛涯围剿,一石二鸟。

沈巽的出现是个意外,甚至差点让岑艮周密的计划出现破绽,好在上苍有眼,最后计划虽然出现了分叉,终归是殊途同归。

——————

沈巽听完他口中关于岑艮的故事,除却心底撼动,更是介怀岑艮对自己的态度:“你说的这些,能告诉我吗?”

叁说:“洛坎与艮君结盟的事你知道,艮君的性格,在上阳州的坊间也有流传,《千岳宫史》里记载了岑岳和艮君先父的斗争,你说的“不能告诉”,是指哪一个?”

沈巽哑口无言,本来的一丁点希望又被戳破,只好暗自苦笑。叁不善察言观色,追问他:“你不知道这些事?你究竟是哪个地方的人?”

听闻岑艮不曾告知他自己的身世,沈巽有些诧异:“我是风之域风君的弟子,岑艮没和你说?”

叁抱着剑摇了摇头,呆滞地望着树影间射过的一抹月色:“主人不说,我便不问。他有事瞒着我,是因为他有自己的决断。我将性命托付于他,就得信任他。”

沈巽不禁想起在乌蒙山时,他听闻阿九死因,对岑艮露出的怀疑眼神:“当真如此?所有事?”

叁不再那么笃定,反而迟疑了许久,似在思考自己是否有过这样的想法,最后没有给他答案。

他岔开话题:“我给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不管艮君对你说了什么重话,你对他,终究是不一样的。他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罢了。”

此话有理,但沈巽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可是那又如何?岑艮和他之间最好的关系也就是现在这般,如他口中所言的“男宠”与“主人”。进一步就是沈巽与薛震的结局,退一步便是乾媂和他。

沈巽受够了,也不想再听,再容忍这些。他或许算不得心灰意冷,可是至少,不会再犯相同的错了。

沈巽勉强笑了笑,倒在院中,两臂张开,望着头顶夜色。乌云浓重,遮天也蔽月,但是不见雨落,他和叁没有掌灯,唯一的光便来自隔壁。

他看了半天,也不见一颗星子,就闭上眼:“你放心,不管他怎么折磨,我都会喜欢岑艮。”

只是岑艮,不是艮君。

——————

沈巽不知发什么疯,赖在地上不肯回屋,叁拖了他几次,他就翻了个身,学壁虎黏在地面。最后叁只得放弃让他进屋睡觉的想法,又怕他着凉,岑艮怪罪,守在他身边,盘腿坐着。

大抵是累了,沈巽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睫毛垂着,纤长而柔软,一小圈光晕缭绕其上,显得根根分明。他眼下有一片黑眼圈,显然是近来没有睡好。

叁侧头看了他片刻,忽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来人穿着长长礼袍,遮住了长靴,只露一个微尖的鞋头。

“艮君。”

他立马跪在地上,向岑艮行礼。

岑艮抬了抬手,让他起来,又自地上托着腰将沈巽打横抱起。

他衣袖上沾了水粉香气,也沾了酒香,眼神倒是清明。叁以为他与洛坎的美姬尽兴后才归来,也不敢问,但是看向他的表情多了分犹豫。

不知岑艮是否看出了他心底的疑问,淡淡开口:“洛坎叫了群女人男人要陪我酒,我拒绝了。那些莺莺燕燕,没什么好的。”

——

白天醒来,沈巽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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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想象中在外花天酒乐不思蜀的岑艮正躺在他旁边,一手将他揽入怀中,一手横着,枕在他头下。

岑艮还睡着,眉心舒展开,长发随意地垂在胸前,浓眉挺鼻,衣襟微敞,露出了一小截结实的胸肌。沉睡中的他,卸掉了往日里威严的气场,多了分平易近人,叫沈巽差点忘记,他究竟是个怎样恶劣的人。

岑艮慢慢睁开眼,眼底睡意未消,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便问:“怎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巽忐忑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岑艮将手臂收得更紧,又捏着他下巴,学逗弄娈宠般,去亲他唇角,鬓边:“你在院中睡觉时回来的,为什么要冲叁闹?吃醋了?”

对方轻挑的态度令沈巽犹为难受,沈巽索性别开头,生硬地避开他的亲吻。岑艮见指尖落空,目露愠色。

“昨夜艮君可还尽兴?”沈巽酸涩难言,本以为早已麻木的内心和身体,还是会对对方的动作和话做出反应:“听闻……坎君为你准备了大礼。”

“大礼”二字是咬着牙自齿缝中发出的,岑艮只当他吃飞醋,又不满于他的躲闪,故意不解释:“很不错。洛坎以诚待友,加之他今天就要出发回洛涯,便让我玩了个尽兴。”

沈巽难以控制地战栗起来,愤怒也好,失望难过也罢,这些情绪早突破了阈值,本该如山洪般爆发,可沈巽却难再以激烈的方式宣泄自我,唯有沉默和忍受是他消化此的途径。

岑艮有些不满于他的平静,但没再用重话刺激他。沈巽疲倦地闭上眼,抿了抿唇:“艮君,我想去见乌蒙上仙。”

岑艮皱眉:“你去找他做甚?”

“问一些问题。”

岑艮沉吟片刻,骤然抬起他下巴,逼他直视自己:“可以,但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不要叫我艮君,叫岑艮。第二,我和你一起去。”

沈巽垂下眼,艰难地念了几声“岑”,在乌蒙山中,这个顺口而出的称呼,到了眼下却似被上了一道禁锢,最后那个字眼怎么也发不出。

岑艮拧着眉头盯他半晌,看他面露难色,终究于心不忍,叹息道:“算了,别叫了,走吧。”

——————

等二人到了神坛口,岑艮被上仙身边的童子拦住,让他在一边等候,只有沈巽可以进入。

岑艮似心有不甘,但毕竟是上仙旨意,也不敢反驳,就跟着童子往西庑走去,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巽,像是在疑惑上仙为何会单独见沈巽。

沈巽同样不解,但遵照着童子的话沿着主路只身去往神坛。

神坛后立着一间屋子,房门大敞,一眼可望见正对屋门的香案和挂满了一面墙的画像。

那些画像分别绘有上阳四州和下阴四州历任君上,下标姓名。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乾媂,薛震,洛坎,岑艮,江巽澜等人,最后定格在一张名为“乾守”的人像上。

这是乾媂的父亲,沈巽来到上阳州后,便多次听人提及这个名字。他有着与乾媂极为相似的相貌,但束起的发是黑色的,唇角噙着笑,似乎比乾媂更好相处。

沈巽可以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可那种熟悉到令人窒息的感觉,是抹不去的。

他望着画像,想要移开视线,可是那人的笑深深烙印在他瞳仁里,吸引着沈巽去注视,去仰望。沈巽终于确定,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臣服感,无论发生什么,只要自己看见这张脸,他就会想要跪下来,向他叩首,去追寻他的脚步,哪怕对方要自己粉身碎骨。

谁会对乾守有着这样的感情?

沈巽不敢再想,可是那个名字萦绕在心头,令人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一人从旁边的白色幕帐后掀帘走出,沈巽听见脚步,遂转头去寻音源,便见来人步履不紧不慢,一身藏蓝道袍,头发花白,广袖上各印一副八卦图,脸上覆着白红相间的面具

“上仙?”

沈巽观他衣着和身形,只觉有些眼熟。不过也可能是乌蒙上仙周身的亲和力,让他产生了误会。

乌蒙上仙轻笑一声,点了点头。与沈巽想象中的耄耋老人不同,乌蒙上仙的声音十分年轻,且看他露出的肌肤细腻光滑,丝毫没有垂老之照。

沈巽想,仙人果然都该是鹤发童颜。

乌蒙上仙说:“沈巽,我等你好久了。”

沈巽稍怔:“上仙为何要等我?”

乌蒙上仙答:“因为你有事要问我。”

沈巽沉默,旋即无奈莞尔:“果然上仙是什么都知晓的。”

“我也并非天生如此。”乌蒙上仙走至香案前,捻起一只广袖,去点香,又把火折子放到唇前,吹灭:“说说吧,你的困惑。”

沈巽抬起头,望着墙壁上的数百张画像,面露迷茫:“上仙,我是谁?”

乌蒙上仙又笑,这次是转过头冲着他笑,似乎在笑他不愿意说出那个名字,他知道沈巽的心结,可是故意不点破,也不给他答案:“古往今来,无数人都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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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我还未脱离人籍时,也经常思考,至今不懂,所以我也无法给你解答。”

沈巽看他清亮的眸子里酝酿着揶揄的笑,莫名有些恼火:“上仙肯定知道的。因为栖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眼中,便是在此地。”

乌蒙上仙歪头盯着他:“当年乾守祭祀,是背着我用了神坛。我当时有事去往神域,所以对内情并不了解。”

沈巽终于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垂眼道:“……其实我只是想问,我丢失的记忆,究竟是什么,我是否和岑艮早已认识?是否……又曾经是栖?”

乌蒙上仙递给他两柱香,让他为画像上香:“我是太初元年成得仙。在那之前,我也曾与很多人纠缠不清。而那些爱爱恨恨,终究随着他们的离去而消散。”

他停下来,看沈巽迟疑,不禁露出一个微笑:“很疑惑?不错,你和我曾经真的很像。那么直白点说吧。不管怎样,前尘也好,将来也好,都不是你自己。”

“……可我,究竟是不是栖?”

“答案在你心中,你很清楚,不是吗?”

“……”

“你的困惑不是在此。沈巽,我只能说到此。不论如何,栖也好,沈巽也好,你想成为谁,便就是谁,至于过往,那便忘了吧。”

沈巽对上他的脸,即使隔了一层面具,却也仿佛没有任何阻隔,可以轻易地看清他真挚的神情。乌蒙上仙侧对着他,又拿了一柱香点上,躬身行礼三下,插入香炉中。

“我明白了。”沈巽终于展颜:“可我还是不懂,有关于栖……我的失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乌蒙上仙一挥衣袍,带起一阵香灰,沈巽捂着嘴咳嗽几声,随即听他声音传来:“这个问题,你去问江巽澜。他比我更清楚。”

江巽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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