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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倌(俗语有云,凡事莫强求,对于你,我偏偏要强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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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千惆此刻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醒来时正躺在一张华丽的锦榻上,手脚尚能活动自如,身躯也没其他束缚,就是浑身软弱无力,内力也丝毫无法聚集。

他是被一些乱糟糟的声音吵醒的,这些声音的主人此刻一起围拢过来,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唯独有一人坐在原地,持杯不动,眉眼也不抬一下。

只听那人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我们不夜宫捣乱!”

郁千惆勉强坐起身,背靠着,但没有接话。

那人终于转过头来看郁千惆,约二十四五的年纪,眉尖目俏,鼻若悬胆,唇红齿白,相貌不可谓不出挑不精致,风流之色十足,也冷傲十足。

旁边之人推了郁千惆一把,道:“这是我们不夜宫宫主,还不参见!”

郁千惆站起身向前刚走一步,脚下被人一绊,整个人向前倾倒,眼看就要扑到人家怀里,宫主反应不可谓不快,伸手一捞,及时扶住了郁千惆身躯,倨傲的神情有所改观,戏谑地道:“这参见大礼本宫受了!”

底下的人一阵轰笑。

“你是秋海棠?这里有叫秋海棠的人吗?我只是想找到她。”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也略傻。

“你自身尚且难保,还想着找人?”果然宫主觉得十分可笑且不可思议。

“我只想找到她,带她离开。”郁千惆心知宫主说得不错,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不如开门见山地问,说不准会有一丝转寰的余地,也刚好解答宫主的疑问,表明自己没有其他阴谋。

“为何要找她?”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别人为何要托你寻找,你又为何要答应?”

“我需要银子,他需要了结心愿。”简单干脆又明了。

“你坦承的让我吃惊。”宫主目注郁千惆,想从其神情中找出破绽。但郁千惆说的确实是实话,自然毫无破绽可露。

“你叫什么名字?”

“郁千惆。”

宫主略略吃惊:“你就是元承霄花费三年时间寻找的人?”

元承霄这该死的果然将找他之事闹了个举世皆知,连这京城青楼都有人知道!

郁千惆否认道:“不是,他想找的人四年前就已经死了。”

宫主伸手勾向他脸颊,将他下巴抬起,用了强硬的力道,郁千惆无力避开,只有迎向对方的目光,坦然无惧。

宫主细细地审视他,不放过面颊上的每一寸地方,仿佛想找出其脸上的瑕疵,可是这张脸除了略显憔悴,皮肤略黑之外,五官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是令人沉迷其中!确实如传闻中一样眉目如画,精致入骨,但神情坚毅,眉眼深刻,铮铮气骨,没有一丝脂粉之气!

而周围的小倌,个个浓妆艳抹,肤白貌美,脂粉之气浓厚非常,两者完全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他给人的感觉,真正便是一朵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遗世而独立,雅淡而风致!

宫主手指下移,停在郁千惆前襟,蓦地运劲一扯,将其衣裳扯落半边。

他速度太快,郁千惆只觉身上一凉,半个身子已裸露在外。

众人一声惊呼,只因在这裸露的躯体上,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伤疤,将原来白皙的皮肤衬得有些狰狞!

郁千惆衣服破损无法遮掩,索性放弃遮掩,神情镇定不减,眼神也没有一丝闪烁的迎向众人目光。

“可惜,可惜了这张脸……”宫主伸手轻触其中一条伤疤,指尖冰冷,让郁千惆不免一阵瑟缩,尔后道:“不知宫主可还有多余的衣服,我有些冷。”

宫主被他逗笑了,又瞧向他面容,笑道:“你果真有趣,别人生怕损了自己容貌,你倒好,特意将自己整得又黑又糙,原先你脸上怕也是这般白皙吧。”他哪知道这是郁千惆生生给门派之事累的,根本不用故意,他这么养尊处优的人怎能体会到寻常人家处世的艰辛?当然郁千惆确实并不在意,也无瑕顾及自己的面容是黑是白、是好是坏。

“久晒自然成黑,无甚奇怪,况且阳光如此充足而温暖,人人都想得其一二,岂能因噎废食?”郁千惆这话一语双关,明是说太阳,实则说他们终日躲在这地底下,无法见识到外面的广阔及阳光的灼热。

“哼,就怕你晒了也是白晒!”宫主略一抬手,小倌们一窝峰涌上来,硬是将郁千惆连人带椅给抬走了,竟是抬到了早已准备好的一方温池旁,三下五除二将他全身衣物扒了,按在水里搓背的搓背,洗发的洗发,按摩的按摩,洗了个干干净净,他第一次由一群小倌伺候着洗澡,少不了全身也给摸了个遍,又羞又急却也无可奈何。

之后仅给他罩了件锦锻外袍,里面啥都不给穿。将他乌黑的发丝擦干、挽起,在他脸上一阵倒腾。郁千惆挣扎徒劳,也只能任由他们折腾,闭上眼睛心里不禁犯愁:如此情形下,他身不能动,内力尽失,该如何脱身?还有风若行与元承霄,不知怎样了?

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有多,听得宫主满意地道:“你自己瞧瞧!”

郁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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惆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的镜子,也看到了镜中的人,顿时把他气得够呛!

在旁人眼中,此刻的他被强行敷了粉,生生添了几许脂粉之气,显得粉面含春,配上他本来精致出挑的五官,更是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眼角,比之刚才多了何止几分媚态,风骨十足、情色十足!

郁千惆怔了一会,伸手便往自己脸上一顿乱擦,企图抹掉那胭脂水粉。

宫主哈哈大笑道:“我不夜宫的胭脂水粉,岂是你说抹就能抹掉的!”

郁千惆气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宫主轻勾手指,立马有人端了一碗似汤非汤的水过来,不由分说捏住郁千惆下巴,硬是给他灌将下去。

郁千惆使劲挣扎,呛出来不少,大部分还是喝了下去。

“你们给我喝的什么?”郁千惆伸手抠向自己喉咙,企图将喝下去的东西抠出来,岂料旁边人完全不给他机会,左右各拽了他的手,强行按住让他动弹不得。

九海棠之艳

宫主斜倚着锦榻,懒洋洋地道:“本宫只是让你知道,既然入了这里,春日再美,阳光再暖,再也呈不了你的眼,你的一生,终将与黑夜为伍。”心里想的却是:你不是风姿独秀么,偏偏要让你泯然众人,跟那些小倌毫无两样!

突然伴随着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个身形魁梧、长相威武的人直闯进来,想是身份不低,竟无人敢阻。

这人直对着宫主吼道:“司徒寻,你这里的人是死绝了?”

司徒寻变了变色,强笑道:“万爷息怒,您有哪里不满意的只管提出,我们照做便是!”

“尽是些软泥瘫子,无趣无趣!”

司徒寻很快心领神会,道:“万爷勿燥,我这就给您再安排。”

万爷哼了一声,眼光瞥到一旁被按住不能动弹的郁千惆,半是惊讶半是惊喜地道:“这是你们新来的?”边说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挥开两旁之人,一把拽起郁千惆的手腕,口中道,“来,让爷瞧瞧如何。”

此人身高九尺、力大无穷,毫不费力地将郁千惆整个人像拽小鸡一样拽了起来,拽得他手腕生疼。

司徒寻急解释道:“万爷误会了,此人是混进来的奸细,在下正审问他。”

万爷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郁千惆脸颊,口中道:“司徒寻你是寻我开心么?单单审问为何要给他如此妆扮?涂脂画粉,沐浴更衣,浑身还弄得如此之香……”

司徒寻硬着头皮道:“这是在下洁癖所致,让爷误会了。此人只是来找一个叫秋海棠的人,在下不敢确定,还待再仔细盘问。”

郁千惆此刻的手腕仍被万爷捏在手中,使劲挣了挣也没挣脱,顺口接道:“在下确实别无他意,请爷高抬贵手。”

万爷眼眸变得非常炙热,咧嘴笑道:“好巧,找秋海棠的人偏偏生得像海棠花般标志挺秀?”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郁千惆有些发急,难不成这万爷真将他当作了那些小倌的其中一个,那可就糟了,脑海里突然涌现四年前被元承霄凌辱的情景,整个身躯不由微微颤抖。

司徒寻心中也道糟糕,这郁千惆是元承霄的人,初衷本就是想将其当作礼物送给元承霄。既是礼物,自然要精心打扮一番……谁知无巧不巧偏偏让万爷撞见并且惊艳,这可如何是好?尤其万爷与元承霄两方都不能得罪的情况下……

万爷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得来全不费功夫,爷今儿要定了你。”说着,他打横一抱,竟将郁千惆置在怀中。

郁千惆手脚齐动挣扎着想下来,换来的是万爷越抱越紧。而此时,他已觉头脑昏沉,呼吸也变得急促,暗想难道是刚才喝的药发作了?

司徒寻讪笑道:“万爷莫急,此子没有受过训,恐怕难以伺候好爷。不如爷先忍耐几日,待我等将他调教一番,再来伺候爷,届时爷定能享受更多的乐趣……”

万爷道:“我会亲自调教,不劳宫主。”说着大踏步的就往门外走,司徒寻闪身一拦,万爷怒道,“你敢拦我?”

“在下岂敢,只是此子身上全是伤痕,有碍观瞻,非爷之良人也。”

“你又来诳我?我倒要瞧瞧……”万爷将郁千惆放下,岂料郁千惆一个趔趄,无巧不巧刚好重又跌回万爷怀里,万爷大笑道:“瞧这美人儿也舍不得我咧。”他哪知道是郁千惆身上的药劲发作而致其头昏眼花、难以站稳呢!说话间伸手探向郁千惆衣襟,便要将他衣服扯下,郁千惆强自保持清醒,急急喝止道:“我自己来!”因为他知道自己里面什么都没穿,万爷力气又大,一旦运劲一扯还不把整个长袍扯破?到时吃亏的还是自己,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动手,起码不会将衣服扯坏,过后还可照常穿着。

万爷以为自己听岔了,手顿在半空,瞪着郁千惆,后者脱离他的怀抱,背转身去,缓缓将外袍脱至两边腰间,露出笔直修长的后背,果然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狰狞的伤痕,不忍卒睹。

万爷久经沙场,常年过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活,看了也不禁心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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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怔了半晌,脱口道:“谁干的?你尽可告诉我,我替你主持公道。”

郁千惆合上衣襟,回身抱拳谢道:“多谢万爷,此事在下已经解决,不劳万爷再费心。”

万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其脸含脂粉容色艳绝,轮廓却是深邃分明无妖娆之气,说话举动也不卑不亢,呈现出一种雍容大度的男儿气概,跟平常所见小倌完全不同,眼神更是非一般的清澈坚定,脱口而出道:“你可愿跟随我?”

郁千惆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正是有了将军这样的人保家卫国,才使得外族不敢践踏我中原领土。将军振臂一呼,自有百万军民相随,我等草民倒是拖累了。”

万爷大惊道:“你怎知我的身份?”

郁千惆只觉胸口逐渐有种火烧般的难受,努力深深吸气,保持清醒,一字一句地道:“将军身形高壮,双臂孔武有力,掌心粗糙,两侧虎口都布满厚茧,正是长年使枪形成。这不夜宫立于京城,奢华宏伟无法想象,其背后主人定是达官显贵,非一般人,普通人万万不敢惹,而将军在此如入无人之境,连宫主司徒寻都不放在眼里,身份定是尊贵非常。两相结合,在下斗胆一猜,幸甚言中。”

万爷被说得心服口服,愣了半晌,方道:“你果真非此地小倌可比,他们焉有你这般细心与聪明!”

郁千惆无法接话,只因他体内烈焰般焚烧的痛苦再次加倍,就像身处熔炉,身上的衣服好似成了累赘,几欲想将之撕裂!他却顽强的始终保留住一线神智,拼命的用内心深处的毅力负隅抵抗,就像四年前抵抗元承霄一般,身躯支撑不住,摇晃着几欲摔倒。

万爷快步上前伸手相扶,这回完全没有任何调戏的成份,而是伸出双手以礼相待,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司徒寻哎呀一声道:“他……他药性发作了。”

万爷怒问道:“你给他用了那药?你果然有目的,是想把他给谁?”眼神凌厉的让胆小的人猛打寒颤。

郁千惆脸色染上绯红,眼眸不复清澈,逐渐迷离,面貌媚而不妖,神情却是清而不艳,两种风格奇异的混合在一起,更有一种骨子底里散发出的深沉而致命的诱惑!

十色相易寻

万爷瞧得心肝儿直颤,却终是定下心神,一咬牙道:“给他解药!”

司徒寻原本是想将郁千惆当作礼物送给元承霄,现在肯定是送不成了,心想让万爷捡了个现成不说,以后在元承霄面前该如何交待。不妨万爷明明对郁千惆有那种情思,却似被对方三言两语打动心智,能够强自压下心中欲念,不去动他,反而要拿解药救他?实是令他迷惑不解,却也放下心中一块巨石。

司徒寻依言给郁千惆服了药,并道:“服药后他会睡半个时辰,醒来就无恙了。”

“哼,你给我好好待他。若再有半点差池,拿你是问!”

“是。”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他姓郁,名千惆。”司徒寻顿了顿,斗胆问道:“万爷为何要救他?”

万爷哼道:“天下好看之人万千,欲火可灭,色相易寻。有才者、识我者却难觅,珍惜一点自不会错。”

司徒寻由衷佩服道:“万爷无愧乎国之第一猛将,才识见解气度皆为我等所不能及。”

“你究竟想将他给谁?”

司徒寻恭身道:“是主人拼命想拉拢的在江湖顶顶有名的人,这个人曾为了找郁千惆,穷数千人之力,花了整整三年时间。他的名字请恕在下无主人命令,不敢轻易告诉他人。”

万爷哈哈笑道:“小兄弟果然非凡俗之人可比……将他口中的秋海棠找出来!”

“是!”

“还有,找个人给我泄火!”

风若行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醒来环顾四周,是一座皆是青石铺就的巨大的房间,房间内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人,年约二十二三,面容俊俏,自我介绍叫冷卓,就是这人将他唤醒。

风若行刚刚醒来,大脑还没有处于完全运作的状态,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什么?冷卓?就是元承霄亲自要救回的那个人?还硬要拉着他和千惆一起,害得他们……对了,千惆呢?千惆他怎么样了?

风若行的大脑一旦清醒,就发现此刻围绕在他身上,他急切的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太多了,一团乱麻般,再一次扰乱了他思绪。

“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冷卓再一次拍拍发呆的风若行,问道。

风若行苦笑着报了自己的名字,冷卓惊呼道:“原来你便是我家主人的情敌!”

风若行呸了一声,说元承霄那个万年大醋坛,看谁都是情敌,只要与郁千惆走得近些,都被列入怀疑对象!

冷卓只有讪讪地笑,当听到风若行说已经成为郁千惆的结义兄长时,又是惊讶又是羡慕。

风若行道:“对了,千惆跟我说过,他在天一庄养伤的那段期间,承蒙你对他多多照顾。”

冷卓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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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公子救我在先,没有他,我焉能活到今日。”他想到那时候第一次奉命出庄寻找主人一心想念之人,行大运似的就此让他遇到郁千惆,而后者跟他非亲非故,在危难关头却愿意为他挺身而出,他才能留着这条命到现在。

风若行道:“也幸亏你与千惆有这段渊源,你失踪之后,元承霄才会亲自来找你。”

“什么?主人亲自来找我?!”

“是啊,还非要拉着我跟千惆一起。”风若行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冷卓听。

冷卓叹道:“主人对谁都冷酷无情,独独对郁公子,是百般忍让与呵护,所以才会引得庄中之人的嫉妒。”

风若行笑道:“也包括你在内吗?”

冷卓俊脸一红,正色道:“如果是别人可能会,恰恰是郁公子就不会。在这世上,唯有郁公子才配得上主人!”

风若行冷哼道:“是元承霄配不上千惆!”

冷卓诧异道:“风兄为何口出此言?”

“唉,不说也罢,如今我们得想办法出去跟千惆会合才行。”

冷卓道:“我们如今都是武功尽失,怎么出得去?而且……”

风若行道:“而且什么?”

冷卓道:“而且每过一天,我们当中的人就少一个?”

风若行道:“怎么说?”

冷卓道:“我们被抓进来已经5天了,原本有6个人,如今只剩下我一人。只因每天都会有人被叫出去,叫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不知是生是死。”顿了顿,冷卓苦笑道:“不出意外,今天被叫出去的应该是我。”

风若行脱口道:“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也许是因为千惆,也许是同病相怜,风若行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么说。

冷卓却似被感动了,叹道:“果然,能跟郁公子相交之人,都具有舍己救人的精神。”

风若行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心道若是你知道以前的我是怎样的人就不会这么说了。

郁千惆悠悠醒转,抬眼处看到的人正是宫主司徒寻,依然是正眼都不抬一下,坐在原处巍然不动。

郁千惆也不介意,起身坐到对面,发现自己全身的衣服都给换了,将原本属于小倌的衣服换成了一套贵公子范儿的锦衣华服,不由摸了摸脸。司徒寻猜到他的心思,道:“你放心,所涂胭脂水粉均已卸掉。”

郁千惆伸手抱拳道;“多谢司徒宫主。”

“哼,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那万将军。他还让我帮你查了秋海棠这个人……查无此人!”司徒寻紧紧盯在郁千惆面上,道:“要么你被人骗了,要么你在骗人!”

郁千惆一呆,回想起那个让他找人的雇主,顿觉一言一行都透着古怪……自己当时居然未发觉……,不免长叹口气道:“宫主认为我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很难想象你这么聪明的人会被骗,而看你一言一行也不像在骗人,所以本宫很疑惑……”

郁千惆叹道:“我确实被人骗了……唉,第一次被银钱冲昏了头脑。”

“多少钱?”

“三千两银子。”

司徒寻嗤笑道:“本宫还道是多少,区区三千两银子就让你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找人?”

“瞧瞧你这里,极尽奢华,尽显富豪本色,又怎会知道寻常人家常常为壹两银子发愁呢?”

“你们百里门的宝藏呢?”

郁千惆愤恨道:“哼,宝藏……正是这子虚乌有的宝藏才导致我灭门惨案,我至今都找不到背后主使之人……我门派要重新崛起,最缺的自然是银钱,所以我才会受雇帮人找寻失物,这失物可以是东西,也可以是人。”

司徒寻悠悠道:“为何不找元承霄?”

郁千惆立马截口道:“我说过,元承霄想找的那个郁千惆四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们毫无瓜葛!”

司徒寻略微一惊,又笑道:“赚钱的方法有很多,比如这儿,以你的条件赚三千两银子不用费时多久!”

十一前缘难断

郁千惆愣了一会儿,才醒悟司徒寻言下之意,不由握紧了拳头冷冷道:“小倌们终日不见阳光,受尽欺凌污辱,所赚之钱大部分都给你们抽水去,几年之后连给自己赎身都不够,你还有脸这么说?”

“你!”司徒寻被说得恼羞成怒,起身猛拍桌子道,“郁千惆,别以为有人护着你便可胡说八道,小心祸从口出!”

“哈哈哈……”忽然一阵大笑声自门外传入,司徒寻一听就暗自抚额,心道这天煞星又来了,这笑声正是万爷所有。

万爷大踏步进门,边走边笑道:“司徒寻,这小兄弟并没说错哇,银子确实都给你们赚了去!”

司徒寻瞪眼道:“万爷还护着他!”

万爷笑道:“要小兄弟做这里的小倌,可是太委曲了他。”他转首看向郁千惆,见到对方脱了脂粉气的面容,没有了“艳色”,容颜依然精致入骨、独具风姿,明明眉宇清俊不容亵渎,气韵偏生几多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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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质,不由惊叹赞赏交加,脱口道,“虽然我个人挺有些希冀,哈哈……”

郁千惆自是知道乃是玩笑话,当下也不生气,反而站起身向万爷作揖道:“多谢将军援手,非但救了在下,还帮在下找寻秋海棠,此等恩德,千惆定铭记于心,永不敢忘。他日若有用得着千惆的地方,将军尽管吩咐,定然义不容辞。”说着,便深深的拜了下去。

万爷坦然接受他一拜,道:“不必客气,我也只能救得你这一时……”

郁千惆点点头,道:“千惆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聚。”说着转身欲走,司徒寻有点措手不及,张口结舌道:“你这就走了?你的同伴还在我们手里,你就不关心?”

郁千惆笑道:“我只问你一事,风若行是否与冷卓关在一处?”

“你怎么知道?”

郁千惆瞧了万爷一眼,道:“你们经营此地日久,客人从四面八方而来,自是什么样儿的人都有。想来有不少人想玩些新鲜的,你们便四处掠夺相貌姣好之人,而冷卓他们个个都是英俊出挑之人,所以便入了你们的眼,才会被抓到这里,我所猜不错吧?”

司徒寻这回真的惊了,这番话说得分毫不差,好像对方亲自参予其中一样。愣了半晌,才勉强定神道:“但你又怎知他们必定关在一起。”

“江湖人物,野性难驯,又岂会如同小倌一样甘心摆布任人践踏,你刚才也说过要‘受训’,想来新抓之人都要经过一番你们自以为是的训练才行,所以他们关在一起,八九不离十。”

“我真是小瞧了你,郁千惆,江湖传闻你机警聪明乃常人所不及,果真丝毫不差!只是平常说的最多的是你与元承霄之事,以满足众人茶余饭后的乐趣,你个人的优点被刻意的忽略了,现在你这一番话倒让我记了起来。”

元承霄三字连带着两人的往事再次被提及,郁千惆的神情不免带了一丝微微的苦意,同时又充满着自信地道:“这时候,他们应该都已被救出。”

“什么?”司徒寻愕然道:“被谁救了?目前尚无人来禀报于我。”

“是元承霄。”郁千惆一字一句地回。

“怎么可能!他中了逍遥跪,武功尽失,被关在囚牢中,如何能够出来救人?”

郁千惆道:“原本我不确定,现在确定了。在我俩被浓烟包裹时,他……塞……塞给了我一粒药丸。”在两人昏迷之前,是元承霄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吻住他并用舌头将药丸推进他口中,所以说到这里,他有所停顿,纠结了下词句,很快调整心绪说道:“天一庄费离之名想必你们都有所耳闻,医术妙绝天下,定是给了元承霄可解百毒之救命药丸,以备不时之需,只不过这药丸并非专门针对此毒所制,时效性不敢保证,我也直到此时才恢复了武功。”

“什么,你武功恢复了?”司徒寻半是惊疑半是确认,陡然掌心凝力,全身进入戒备状态。

郁千惆只作未见,继续道:“应该是我被你那药一打岔,恢复得慢,但元承霄应是早已恢复。他此来本就是找人,又岂会不做任何准备无功而返?想来早已和他的同伴林佑商量好,掐准时机理应外合。以他们的实力与势力,相信在一个地方不知不觉中将人救出,也不是难事。”

司徒寻的额头已生出些微冷汗,突然他狂笑道:“郁千惆,你又怎能断定解药有两颗?江湖人物都知道元承霄为了你可以做任何事情,难保他在危险关头,将唯一的解药给了你!”

郁千惆冷静的面色终于动了容,这种可能他从未设想过,或者是打心底里拒绝这么想。他怔了半晌,面色已是灰败,沉声道:“若真如此,我会去救他。”

“哼,你怎么救?这地底下全都是我的人,莫说你冲不出重围,就算冲出重围,这地底曲径幽深,机关重重,你也难以到达地面!”

郁千惆恢复了镇静,从容地道:“救人不一定要用武力,你们一开始就没打算伤元承霄性命,甚至还想着拉拢他,所以暂时将他囚禁,为了拉拢他什么手段都想着用上,比如……像万爷所说,将那时的我送给某个人,这个人应该是指元承霄。”

司徒寻惊讶之色比刚才更甚,郁千惆瞄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说中了,继续道:“我可以帮你们劝他,条件是放了风若行与冷卓一干人,过后你们也要还元承霄以自由。”

“那么你呢?”

“听凭处置。”

“哈哈,刚刚你还说你俩毫无瓜葛,如今却要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他?郁千惆,你的转变之快超出旁人想象!”

郁千惆眉眼不动泰然处之:“江湖人物恩怨分明,他用唯一解药救我,我理应还他之情,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一直在旁听的万爷,半听半猜,暗自将几件事理了一遍,理出个大概,心道这元承霄如是江湖上的杰出俊杰,又怎会如此轻易被俘?如果是为了郁千惆不小心着了道那还有理可循。但听小兄弟口中意思不想跟对方牵扯不清,却又知恩必报,为此甘冒大险。那怎么行呢?留在此地任凭司徒寻处置,岂不是糟践了小兄弟?不行不行,看来到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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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得出马。

万爷打定主意,怎么也要护得郁千惆平安。他又岂知此话乃是郁千惆权宜之计,过后必定会想办法脱身。

十二恩可偿

“纵不代表什么,我元承霄也是甘之如饴!”朗朗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最后一个字入耳时,元承霄已经跨进门口。他向来目中无人,此刻进门也不瞧他人,只盯着郁千惆,眸光宛如跨过千山万水深不见底。

司徒寻大惊之下迅速的做出反应,嗖地窜向郁千惆,五指成爪扣其腕脉,想将其制住再说!

郁千惆又岂会让司徒寻得逞,脚步一滑轻巧避过,动作潇洒又举重若轻,叫对方明白自己武功已复,强自动手定然讨不了半点好!

司徒寻五指落空果然识趣的没有再次追击。

元承霄明知郁千惆武功已复,旁人奈何不了他,仍是如闪电般掠上来护在他身侧,怒斥司徒寻:“到得此时,你还想作最后一搏?”

司徒寻微笑道:“岂敢岂敢,我只是想探查一下郁公子身体是否已无碍。”

好个狡猾的家伙!元承霄冷哼一声,转首望向郁千惆时,语气变柔:“千惆,你没事吧?”

郁千惆刻意避开元承霄的目光,淡淡地答非所问:“我风大哥呢?”

闻听少年第一句话还是风若行,元承霄目光中醋意明显,满满不悦,哼声道:“你放心,林佑已将他们送出去。”

“即是如此,我也该告辞了!”郁千惆只当未见,伸手向万岩一抱拳,“再次感谢将军救命之情,千惆就此别过,希望下次再见面时,将军风采更胜往昔。”

万爷本来从元承霄一进门就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长相俊美、气度不凡、风采卓然,简直无可挑剔,从外表上来看足可配得起小兄弟,只是略有些傲慢,不像是个易结交的人,也难怪小兄弟不太想搭理他,大概是从前的处世态度引发了今日苦果。忽然,他心思一动,问道:“你身上的伤痕就是拜此人所赐?”

元承霄听得此话一下子炸毛了,窜到两人中间,一字一句地问万爷:“你怎么知道他身上的伤痕?”一瞬间各种不好的片断情节在他脑海翻腾了遍,在这烟花之地,他一度害怕、不希望发生的事情难道真的发生了?手底下已经蓄满真力,似乎随时想挥掌将万爷击毙!

郁千惆哪里知道元承霄此刻心里翻腾的火,也不便解释为什么自己身上有这么多伤痕,但看元承霄的神情,很怕其当场胡来,伤了万将军。不得不掠过去拦在元承霄跟前,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但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

元承霄神情有略微的放松,口中依然有些紧张:“你……你们没有……”

郁千惆恍然明白了元承霄心里在想些什么,心下无名火起,冷冷道:“你想有什么?”

一时之间,气氛颇有些冷场。

司徒寻慌忙圆场,打着哈哈道:“元公子多想了,没有什么,完全没有什么!”

元承霄哼一声,不再执着追究。

郁千惆这才向万爷道:“那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往事已矣,不必再提,请将军见谅。”

万爷道:“你的胸襟气度非常人能及,不像某些人小鸡肚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元承霄负手站立一旁,权当未听见。

万爷突然转向元承霄,开口郑重地道:“万某不是没有机会,却感佩小兄弟的言行举止,不忍伤他。只怨我俩相见太晚,而你俩认识在先,让我好生嫉妒!好好待他吧,如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我若知道,定不饶你!”

元承霄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颔首道:“多谢!你放心,我定会护他一生周全!”

这般斩钉截铁之语,听得郁千惆非但没有丝毫欣喜,心头反而更是沉重……此时也不宜再生事端,还是速速离开此地,到得外面就可趁机分道扬镳,再也不相见。旋即道:“我们这就告辞,再见!”

转身时看到元承霄还待在那里,显然还没从他刚才的话语中带了“我们”两字而反应过来,皱眉道:“你还不走?”

元承霄霎时醒悟,眉开眼笑的追了上去。

两人并排出得门后,郁千惆故意放缓一步,并且刻意地道:“我不知道出去的路,得麻烦元公子带我一程。”语句客气疏离的就像两人是初次相见的陌生人!

元承霄笑容顿敛,长叹着默不作声的在前头带路。

两人一路顺畅出得不夜宫,倒是没有任何人阻拦,不知是无人敢拦还是特意不加阻拦。折腾了一夜,出来时天将破晓,到达约好的客栈,风若行与林佑等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尤其是风若行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走来时,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转念又想到他自己还不是跟林佑冷卓等人一同回来的,那么千惆跟元承霄一起回也无甚奇怪。

整个客栈全被元承霄的人包下,早已给两人安排好上房。毕竟大家都累得够呛,需要集体休整,原计划是明日一早再出发。

一进房门,郁千惆就换下身上的锦衣,改以自己粗布衣裳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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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锦衣质地为上好的丝绸,又以各色丝线绣了复杂繁冗的花纹,当真是价值不扉,与元承霄平常所穿也差不了多少,那不夜宫却随手拿来给他穿了,可见其富奢之处。

这么奢侈华丽的衣服抵得上普通老百姓几年的生活费用,也够得上他门派生活一阵子。他往常没有条件穿着也完全穿不习惯,还不如趁崭新的时候拿去当铺,好歹当点钱补贴门派费用。

他自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师傅和门派皆不是大富大贵之人,深知生活的不易,从而历练成了他坚毅不屈轻易不会放弃的性格。而今重建门派,更是让他尝尽生活艰辛,不过为报师傅大恩,再辛苦也是值得。

只是这一次,自己又欠了元承霄之情,本想两人就此断绝往来,谁知……当真是命运弄人,冥冥之中有张无形的蛛网将两人紧紧缠联在一起……

心不动,则不痛。心若动了,痛会很久。

郁千惆缓缓闭上眼睛,让自己的神智陷入梦中,现实的烦恼能忘掉一刻是一刻!

直到中午,他才被敲门声音吵醒,却是天一庄的人请他至楼下用午膳。他自然不会去,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去敲了风若行的房门,压低声音说要尽早离开,免得又跟元承霄牵扯不清。

风若行自然了解他的所思所想,只是想两人能否顺利出得大门?

果然,早已有人候着,而元承霄也在其中,看见两人下楼。元承霄奔上前来,低低地唤了一声千惆。

郁千惆强装镇定,用江湖人物的礼仪抱拳道:“多谢阁下相助,此事千惆铭记于心。只是千惆另有要事,就此别过,请让路。”语声平静,不浓不淡,就像面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再无多余的情绪波动。

林佑急快的掠上来,拦在他面前,冷笑道:“郁千惆,你倒是像无事人般,你可知承霄为了救你,差点把命搭上!”

“此事容后再报。”

“报?怎么报?你明明知道他想要的不是你的报答!”

郁千惆霍然死死地盯在林佑面上,厉声道:“他的命是命,我百里门大大小小几十口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十三情难消

林佑一下子无话可讲,元承霄更是觉得浑身冰冷彻骨,果然,有些事一旦做错,是无法挽回的,而且,一定要受到惩罚,这就是先前郁千惆对他说的,不向他寻仇,也绝不交好!

绝不交好,对元承霄来说,这便是最重的惩罚!

“你这一次救我,我自然会报还于你,任凭差遣,只要不是违背良心之事,甚至要我下跪磕头,都可以!但你心里想的,绝不可能!”郁千惆一字一句地说,语声缓慢而又坚定:“你若认为是我的错,是我在折磨你,或者说你想收回你的恩,大可把我的命拿去,我坦然受死!”

末了,他目光直视元承霄,眼眸非一般地清澈,沉沉地说道:“生命不易,每个人都只有一次,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你屠我同门,虽非幕后主使,乃是奉命行事,毕竟是手上沾满我门派鲜血的刽子手!单这一项,我便有理由同你势不两立!谁知你又施恩于我,使我有机会重振门派,很长一段时间我心里都纠结痛苦至死!整整三年,我才想明白,才决定不向你寻仇,但不代表我便能同意你接受你的所作所为,师傅师兄弟们在天有灵,老天爷也在看着,今后的道路,是继续毁灭还是赎汝之罪,全赖你心之所趋……”

之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这一番肺腑之言,是因了这一路走来自己过多过少见证了元承霄的行为,对不相干之人的宽容隐忍,对别人生命的尊重。私心希望对方能这么做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讨好自己做给人看,而是真正的在转变,真实的感受到生命的可贵,从而打心底里不会去轻易的践踏。

所以他要给元承霄机会,一如当初他给风若行机会一样,无关爱情,只是他与生俱来的行为宗旨,不过先前年纪尚幼尚不能准确又明晰的表述及树立,如今这种观念随着年纪渐长,更加清晰明白也更加坚定。

他没有提及自己被强辱一事,是因为刻意地想将其淡忘乃至遗忘,虽说男儿之心久练成钢,只要一心无损,身体损伤又有何妨。但那段被非人折磨的日子依旧是他心底难以愈合的伤,是几度深宵惊醒汗湿全身的恶梦之源,又如何能够做到一心无损呢?

有时候,他确实太高估了自己。

不过回头想想,比起师傅及师兄弟们的惨死,他总算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所以,放了我吧,也放过你自己。人生太短,能够生死看淡,恩怨两消,再好不过。”

他一口气说出这番言语,顿觉心里一阵舒坦,一直纠结的“结”终是解开了些,只是不知对方能不能听得进去,如果听不进去,这结就再一次停滞不前,或者说再难以开解了。

果然,千惆真的是想给他改过的机会——元承霄聪明绝顶,又岂会听不出此番弦外之音!可骄傲如他,能改也是因为郁千惆,换作他人,绝不会让他作出如此改变!若是到得最后,郁千惆还是不能接受他,他所做的改变又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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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承霄缓缓道:“你要我放下,谈何容易?除非时光倒流,你不要在我面前出现,我俩从未相识!事实是我伤害了你,我会用我日后余生尽其所能弥补,赎我之罪。非为其他,只为搏君一顾!”

郁千惆已无力劝说。

元承霄继续坚定地道:“俗语有云,凡事莫强求,对于你,我偏偏要强求!”

郁千惆道:“所以你要我怎样回你的恩?”

“暂且记账上,我要你欠我的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累积,这辈子都还不尽!”

郁千惆无奈的闭了下眼眸,再次睁开时已恢复平静,问道:“此刻我可以走了吗?”

元承霄不再多言,只挥挥手,手下子弟齐刷刷退到一边,让出一条道。

待郁千惆消瘦修长的背影自眼帘处消失,林佑才叹气道:“承霄,你这又是何苦,明明可以将他强自留下……”

元承霄罢罢手:“强留?还是像以前一样让他多恨我一分么?我不会再做如此愚蠢之事……”

“可是你心里的苦……”

“不,我很开心!”

林佑大惑不解,元承霄道:“换作是你,别人辱你身心,屠你满门,你会放过他吗?”

林佑苦笑道:“大概率不会……”

“我也不会,可是千惆做了。他太重情谊,谁有恩于他,必会十倍报答。对他师傅、对风若行,对我亦是如此。”

“这就是你开心的原因,似乎他对你与对其他人并无不同。”林佑不愧是插刀子的祖宗,他是私心不想元承霄仍旧浪费时间在郁千惆身上。

“怎么无不同?毕竟我对他造成过那么大的伤害,如今他仍能摒弃一切成见,遵循他心中的原则对我一视同仁,说明至少在他心里我还是有那么一点份量……”

林佑忍不住说道:“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元承霄白了他一眼,不想再多说,负手上楼。

两人出得门后将马牵来,风若行本当就此回百里门,岂料郁千惆说难得来京城一次,不妨游玩一番领略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风若行也是佩服他,刚经历过那么大凶险,眨眼就抛诸脑后,还有一份玩乐之心,不过正是此点,才是令他最佩服的地方!心胸何其豁达,困难面前绝不低头,遭受再大的磨难也能一一化解一笑置之!有时候风若行不禁好奇对方脑袋是咋长的,为何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呢?

两人另找了一处不那么起眼的客栈住下,当然郁千惆还顺便将包裹内的锦衣当了十两银子,一番安顿之后,肚子早已唱起了空城计,为避人耳目,喊了小二将酒菜端到房内两人随便吃点,只等晚上小二说的花灯节去游玩观赏。

小二还说整个节日是被龙家承办的,如果他们运气好,去了之后还能分到银子呢!

龙家?龙……见影?尘封多年的记忆倏然从脑海跃出。郁千惆追问了一句,是那个龙见影吗?

小二欣喜道正是正是,客官认识龙公子?

郁千惆吁了一口气,想起了七年前的往事。

十四少年行

七年前,桃花盛开的季节,百里门掌门带着两个少年,即郁千惆和卫云来到了龙悦府上,为龙悦山庄庄主庆贺五十大寿。

龙悦山庄据闻是当今安王爷的远亲,权势非常之大,府邸也大的无法想象。两个少年初入盛境,对一切充满着强烈的好奇之意,刚被安顿下来,就忍不住四处闲逛,岂料一起迷了路。

那时卫云年方十五岁,郁千惆只比他大几个月,却要在师傅叮嘱下肩负看护卫云监督他不要闯祸的差事。卫云四处乱跑,他也只得跟着。不多时,就一起迷了路。

天色渐黑,两人仿佛越转越远,风高胆寒,衬得卫云胆子愈发地小,忍不住埋怨他的师兄不是一向聪明吗?怎么还能迷了路。

郁千惆实乃冤枉,他再聪明也没见过世面,这还是他自打出生以来,师傅第一次带他出来拜见别人,往常一直被关在门派中潜心练武。不过他不想辩解,这个师弟,是他师傅唯一的儿子,平常宝贝得很,他为了师傅,从来是让着师弟,从来不与他争论什么。

忽听一个娇俏的声音喝斥道:“喂,你们两个鬼鬼崇崇在做什么!你俩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怎敢随便乱走!”

两人被揪到大厅,大厅灯火通明,周围是清一色的少女,齐齐将两人围在中间,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一身红衣,想来是这些少女的头儿,看清了是两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真俊。”

卫云惊慌未定,倒是郁千惆虽然没见过什么场面,但些微的礼数还是知道,当下不慌不忙地上前作揖道:“我们是跟随师傅来给庄主献寿的,不想山庄宏伟,我俩一时贪玩,在外面逗留时间太长,走得太远迷路了,才冒昧打扰到各位姐姐,请姐姐们多多包涵。”

“哎呀,小小年纪,遇事却如此镇定,了不得了不得。”红衣姑娘一个劲儿的称赞,显然已忽略了两人擅闯的事实。

“谢谢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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谬赞,不知姐姐能否指点一二,让我俩能正确折返?”

“不急不急,你们既然来了,先帮忙做一件事再说。”

郁千惆看了卫云一眼,欣然道:“请姐姐吩咐。”

“来,就你吧。”红衣姑娘看了看俩人,略一犹豫,就选定了郁千惆,大概觉得其遇事不慌,有处事的能力,牵起郁千惆衣袖,让他跟随其后,郁千惆以眼色示意卫云等他回来。

走入里屋,红衣姑娘的脚步突然放轻,轻扣房门,柔声道:“公子,您要找的人来了。”

不多时,屋里传出一个孱弱的声音:“进来吧。”

红衣姑娘轻推开门,对郁千惆说道:“进去吧,听公子吩咐就行。”说完猛地一推,将郁千惆推得一个踉跄跌入屋里,好不容易站定,背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屋里昏暗,一股浓烈的药味充斥鼻间,闻着实在不太好受,事到如今,郁千惆也只有硬着头皮往里走。却见一个白衣公子的背影坐在那头,背有些弯,肩膀有些窄,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的样子。

郁千惆在背影一丈外站定,依旧作揖道:“公子有什么需要,但请吩咐。”

“过来我面前吧。”公子说话声音微弱,似乎有气无力。

郁千惆猜想这公子肯定是得了什么病,待他走到公子跟前时,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

眼前的公子约莫二十左右的年纪,五官生得倒是异常端正,只是肤色腊黄,整个人病恹恹的,没有一丝年轻人该有的朝气与神采。

公子抬眼上下打量他,看着面前这张虽说俊俏却犹然带着稚气的脸,一抹极其复杂的苦笑爬上他的脸,轻叹道:“他们果真把你找了来。”

郁千惆不解地问:“公子认得我?”

公子摇头,反问道:“你尚不知道所来何事?”

郁千惆当然不知道,一阵纳闷,公子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古至今,从未改变。”

郁千惆听得更是糊涂,却也接不上话。

“唉,此刻我也无计可施。”

眼前之人正值壮年,却拖着一幅病躯,神情忧郁无奈,说话长吁短叹有气无力,不免让郁千惆心生怜悯,道:“在下郁千惆,不知公子有何难言之隐,不妨说出,也许说出来还能痛快些。”

“郁……千……惆!”公子喃喃念了一遍,眼眸中微微现出一丝亮色,眼前的少年淡定的样子、体贴的语言莫名的让人有种信服的力量,让他脱口道出缘由:“父亲要给我安排亲事,我却一个都没答应。我自知身体抱恙,保不准哪天就去了,不想害了别人家的姑娘。”

听到这里,郁千惆顿时心生敬佩,更加专心的聆听对方接下去的话。

公子接道:“谁知父亲不同意,偏要给我安排,迫于无奈,我只得说我有龙阳之好……”说到这里,公子苦笑的意味更浓,顿了顿才缓缓道:“你明白了吧,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父亲是想印证我是否在说谎罢。”

承蒙师傅抬爱,郁千惆自小习武之外,也是读了不少诗书典故,自然知道龙阳之好的含义,当下吓了一跳,不由环顾了下屋子,望向门口,脚步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公子看在眼里,道:“既然来了,你现在是万万走不了的。”

郁千惆镇了镇神思,道:“公子想怎样?”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是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公子请说!”事到如今,郁千惆也只得硬着头皮问。

“委屈你一下,与我一同躺床上吧。”

“只需如此?”

“发髻应散,衣服得脱一下,要弄得逼真一些。明儿一早,我就派人送你出屋。”公子缓慢的说道。郁千惆稍一犹豫,便解了束发带,脱下外衣,只剩贴身衣裤,掀了一床背子就此躺下。

公子见他行动干脆俐落,只管照做,也不多话,惊讶中带着欣赏,张了张嘴想问原因,最终没问出口,尔后也拆了自己的发冠,脱了衣服,躺在郁千惆身边,轻轻道:“我叫龙见影,谢谢你。”

“龙公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郁千惆心胸开阔,虽说是第一次跟别的男人挤一张床,既然答应了,就再没有任何不悦之处,也不会多想,非常坦然的闭眼睡觉,很快眼皮打倦,竟然迅速地睡了过去。

而龙见影是迟迟没有睡着,他想到了父亲,想到了整个山庄家族,居然会做出这等事。他们是有多急着想留后,有多希望看着他早早赴死?不然为什么再也等不得,非要他娶妻生子才罢休?否则也不会想出此等事情出来试他。也罢,二十载光阴本就活得了无生趣,这下更没有任何牵挂思念的意义,不如就此归去,再也不相见吧。

只是连累了眼前这位小兄弟,年纪虽轻,已有大侠风范,急人所急,能摒弃成见与偏见,毫不犹豫的帮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看着少年熟睡的安静的容颜,龙见影心头头一次有了暖意,居然也跟着瞌睡起来,生平第一次不用任何助眠之物,顺利地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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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故人痛

翌日一早,红衣姑娘端水进来给公子洗潄,十分惊愕的看见郁千惆端坐在镜子面前,而他们公子龙见影一改往日病恹恹的模样,变得很是神采飞扬,竟然在做着一件往常他绝不会做,别人也绝不可能看到的事——他正为郁千惆梳发系带!

红衣姑娘杏眼张得快要撑破眼眶,而郁千惆红着脸,自然要配合到底,因为这情景也是两人商量好的结果,为求效果逼真,只能十分配合着龙见影演戏。

一番洗漱完毕,龙见影道:“去吧,十天后我会去你那儿找你。”

郁千惆故意依依不舍地道:“公子保重,一定要来看我。”说完感觉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有点佩服自己的演技了。

之后,龙见影当然没去找他,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郁千惆跟风若行说起这段往事时,只用了三言两语,简单扼要的说是跟随师傅前来认识的龙见影,对他后面有没有将病治好颇为挂念,再无其他。只因当初他承诺过龙见影要保守秘密,而且当时年少,做事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略有尴尬,更是不好意思在风若行面前提起。

不过心里由衷的为龙见影高兴,因为小二接着说那龙公子先以病重人尽皆知,后面好像病治好了,去年还迎娶了美娇娘,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不可方物,羡煞万千百姓。

凭他对龙见影短暂的接触判断,如果不是其身体已无恙,定不会安心娶妻,正是此种一心为他人着想的精神才让他心生敬佩决意帮助对方。此刻对方疾病一扫而空,他如何能不替对方高兴?

风若行提议道:“趁此机会不如去拜会一遭?”

郁千惆轻轻一叹,拒绝道:“师傅已故,这份人情想来也烟消云散了,知道无碍已足够,不去也罢。”更深一层的原因是自己当初本来就是配合演戏,再去接洽徒增尴尬。

戌时,天已大暗,经由小二介绍,两人边走边瞧,一路游至花灯重地,远远的已见灯火通明,照亮了十里河岸,岸边人群涌动,磨肩接踵,举袂成幕,真个是繁华热闹的盛世景象!

自从七年前来过一次之后,郁千惆再也未踏入此地半步,而且那时候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未有时间欣赏京城美景。此刻这盛况看得他眉间喜色无法遮掩,灯光映了两颊更是恍如画中人,难描难绘!

他毕竟也才二十二岁,表面冷硬坚强,骨子底里还是少年心性,此刻欣喜雀跃的露了形迹,像个孩子般第一次展现在风若行眼里,受此感染,风若行也起了顽劣之心,顺手买了两个玩偶面具,给两人分别带上。

人群蜂涌好似越挤越多,那边厢开始了猜灯谜的游戏,风若行强自挤进去,指着最右边的灯谜说:“千惆你最聪明,快来猜猜这个,猜出来有奖呢!”却不见人回应,转眼一瞧,不知何时郁千惆竟已不在身边!忙脱了面具四下里一番寻找,怎奈实在太多人,挤来挤去找了一圈竟没找到,还与人撞个满怀,正要跟人抱歉时,那人脱下面具,惊喜的唤了一声风大哥!竟是冷卓!

冷卓居然也来了,那么意味着元承霄就在不远处,风若行赶紧拉过冷卓,到达一处有屋檐遮掩的角落中,警惕的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问是不是元承霄将千惆带走了。

冷卓不敢说主人也在找,只说他们也是得知有花灯节才来闲逛一番,闹个尽兴。

自他们离开之后,元承霄明面上不加阻拦,暗地里派了人打听情况,他俩的一举一动自然被其尽数知晓,他们赏花灯也一路相随,起先还能看得真切,直到他们带上与周围之人相同的面具,人群几个穿插,就彻底失去了郁千惆的踪迹!

风若行安慰冷卓道:“千惆武功已恢复,这世上估计也没什么人能轻易伤他,想必这会儿也在找我们,只是人多被挤散,不如我们去客栈直接等。”同时也安慰自己。

两人回到客栈,选了个能将所有进出之人瞧得一清二楚的位子,别无他法,叫了点酒菜边喝边等。

此刻的郁千惆确实也在焦急的找风若行,却被摩肩接踵的人群越挤越远,直到前方有人喊龙家洒钱了,快来抢!人群立马一窝峰涌过去,偌大的场地顿时空旷的只剩他一人。他还没缓过神,一个陌生人向他打招呼,似有些不敢确定。

郁千惆回首迎上对方疑惑中夹杂惊喜的眼眸,有几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迟疑着没有开口说话。

对方定了定神,仔细打量他一番,待确定后终于狂喜地唤道:“郁千惆,是你吗?”

“你……你是……”

“我是龙见影啊,还记得吗?七年前……”

“是……是龙公子?”郁千惆吃惊的回,刚刚自己还与风若行提起龙见影之事,没想到如此之巧,逛个花灯就能碰上!七年没见,龙见影外表上的变化着实令人大吃一惊!岁月给他增添了几分成熟温雅的气质,加之昂扬的神采,眉目温润,正是一个潇洒俊雅的翩翩贵公子,与郁千惆记忆当中长吁短叹的病公子完全对应不上!而且毕竟过了七年,郁千惆记忆再好也不可能一下子认出来,加之对方前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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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着实太大!

而龙见影先前没敢认的原因,是因了两人初见时郁千惆才十五岁,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身形尚不足年,而今快长得与他一般高了,面容也挥去稚嫩,完全长成了万千少女心目中时时思慕的模样,却也分外清减憔悴,消瘦得厉害。

龙见影握住郁千惆双臂,皱眉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变得这般瘦了?”

郁千惆默然无语,只因不知从何说起,这七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实在是一言难尽……幸好龙见影真的没什么事,他心也就宽慰了。

龙见影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拍拍他肩膀,道:“走,去我府上喝杯水酒,边喝边说。你放心,我成亲之后另置了府宅,只有我和内人与一干新的家丁居住,没甚其他人。”言下之意自是七年前的事已成过往云烟,不会有人再说什么闲话。

郁千惆提起同伴走失,得往客栈去找寻,龙见影随即派人写了书信送往客栈,让老板如看到风若行回来便转交,信上写明可一同来府邸畅饮,并附上地址。郁千惆这才心安的跟了过去。

龙见影新置的宅子虽说比起以前略小,在普通老百姓看来,依然是大的超出所能想的极限。带他进了一所凉亭,整块不知名玉石雕成的石桌石凳,不一会儿上面摆满了酒菜。正是那众人口中人人称赞羡艳的绝色美女率众前来为他俩准备的,果然眉如远黛含秋水,芙蓉玉面尽是春,绝代佳人亦不过如此!

郁千惆顿时由衷的夸赞,发自内心的为龙见影高兴。

一番寒喧之后,夫人说不想扰了两人雅兴而转身告辞。

在龙见影的再次追问下,郁千惆简单说了下自己门派被灭的过往,如今只剩自己一人,对于自身经历一句话带过,不想也不便再提。

龙见影听了感慨不已,也替他难过,尔后指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说此酒名唤仙人醉,只因后劲之强,酒量再好之人也只得五杯便要醉倒。如若心中烦闷,不如痛快畅饮,以求一醉!

郁千惆举杯便喝,一来确实勾起了伤心往事,二来有些不信这酒真有那么烈,不知不觉喝了六杯,正待说怎么还没醉,似乎事实与说辞并不相符。刚开口说的一字就觉得思绪无法聚集,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而眼前的人影竟是越看越模糊,酒意不知不觉迅速的涌上全身,来势之猛促使他再也端不住酒杯,洒了一地,而身子软软地伏到桌子上,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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