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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心
百里门重建一周年庆,郁千惆宴请了师傅昔时的知交好友,在故地摆了几桌酒,庆祝的同时,也希望能恢复以往门派的交情,对百里门以后的兴旺发展有一定的帮助。
元承霄易容混在人群中,自然不想被郁千惆发现。
一年没见,郁千惆更瘦了,还晒黑了些,完全不复往日的白皙,想来这一年他过得并不轻松,肩上的负担太沉重。二十二岁的年纪,言语沉稳,神情不卑不亢,一举一动有了大家风范。
郁千惆一个接一个地过来敬酒,微微笑着,笑容完美无缺,依旧要命的好看。
酒过三巡,一个人突地站起身,借着酒劲高声叫道:“郁千惆,我敬你一杯!”
“谢谢!”郁千惆刚要回敬,不想那人接道,“我敬你是因为真的很佩服你!”
郁千惆听对方话里有话,似乎不怀好意,没有贸然接下去。
果然那人又道:“郁千惆,你不妨向大家分享一下,当初你是如何从禁锢你的人手中逃脱,短短三四年,便能扶摇直上,做到今日这般成就?是不是找到了更大的靠山?”
元承霄在三年中花费数万金银不余遗力的找郁千惆,向天下公告他的真心这件事,闹得江湖众所周知,各种风言风语不断,传来传去,都不知道演变了多少版本。那人虽没指名道姓,但听到的人都知道这话另有所指,言下之间又在恶意揣测郁千惆的为人处事。
元承霄听得怒从心起,可是这时候他不方便出面,不然岂不更坐实了别人的猜测,让郁千惆处于更加难堪不利的地位?心中已有计较,这个人别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那人讥笑道:“虽说你今日是一派成熟稳重掌门人作风,完全不是昔日初出茅庐的小白脸形象,但你这骨子底里的媚骨天成,却诱得一甘人为你送命,当初清虚子不是就因此横死吗?”
清虚子的事情当初在场的人都知道,不在场的人也隐隐听同僚听起,但都经过添油加醋,早已不是真实的面貌,如今在这人嘴里完全是郁千惆的错了。
百里门下弟子忍不住出声为他们的掌门辩护:“清虚子是被他的同僚害死,怎么能怪我们掌门!”
“那时你们都没拜入百里门下,怎会知道当时是郁千惆以自己的色相示人,才诱得清虚子临阵反戈!”
“你别血口喷人!”门人更加愤慨的不行,只觉此人无耻之极!因为明明当初是郁千惆掐准了那些人明面上为了宝藏可以同心协力,暗地里却互相猜忌怀疑,谁也不信谁,所以选了当中最不靠谱的清虚子作为计策之眼,三言两语分化敌人矛盾,那些人如果不是心里有鬼怎会中计?如今在这人口中完全变成郁千惆的不是,离间巧计变成了美男计?!也太污辱他们的掌门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郁千惆相当沉得住气,默默的听着,并没有激动的为自己辩护,而是冷静以待,也阻止了门下弟子摩拳擦掌的架势。
“呵呵,远的就不说了,就说这位一直跟在郁千惆身边的风若行吧。当初谁不知道这家伙风流成性,浪荡江湖贪财好色,身后欠了一屁股桃花债。谁知在碰见郁千惆之后,这家伙像是转了性般,再也不去拈花惹草了,这其中的缘由,众位应该一想就能明白。”
风若行本来忍住一直没说话,因为他的名声在江湖中确实不好,不想给郁千惆再惹麻烦,谁知这杀千刀的竟然还把他昔日的旧帐翻了出来,硬是要抹黑两人的关系,硬是要给郁千惆难堪。那元承霄本来就不爽他整日待在百里门,想尽办法要赶他出去,这下不更成了对方心中的一根刺?
郁千惆依然很镇静,缓缓回道:“你叫田一砂,是崆峒门下第二代弟子,平时武功不济,完全比不上师兄师弟,却好赌成性,将祖上田产都输了个精光。至今在那银月堵坊,还留有你画押签字的地契。”
众人听得都大惊,先前玩味的心思都被这段话吸引了过去。
那人额头上冷汗直冒,郁千惆继续道:“你如今已经入不敷出,银月堵坊限你三个月之内还清所有欠款,否则取你项上人头。你走投无路,实在没有办法可想。这时候,有人找到你,许你万千金银,不但可让你还清昔日欠款,还能置数亩薄田,一庄宅院,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你……你胡说……胡说八道!”那人已经被激得语无伦次。
“他们只让你做一件事,这件事对你来说很容易。就是在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三道四,混淆是非黑白,挑起各门派的争端!”
“你无凭无据,别信口雌黄。”那人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郁千惆一扫众人,淡淡地笑道:“这宴席乃我所设,人亦为我所请,为保证此次庆典顺畅无阻,所有的人我自然都认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语气,目光有意无意的就向元承霄这边扫。
二一醉方休
元承霄暗暗叹气,不得不服,他的千惆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青城掌门站起身,举杯敬道:“郁掌门一代青年才俊,年纪虽轻却已有大
', ' ')('家风范,我等都看在眼里,实是我门下弟子的楷模,相信卫掌门泉下有知,足可瞑目。”
“确实,眼下所有的人肉眼可见郁掌门的风姿仪骨,何必还纠着以前的过往不放,况且那绝非郁掌门所愿。”
“虽则如此,还是请郁掌门明示,田一砂,或者说他背后之人到底想做什么?毕竟,众所周知,那两人在江湖上的名声都不太好,却都与郁掌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并无指名道姓,但谁都知道“那两人”明明白白指的是元承霄与风若行。
眼见话都挑明到这份儿上了,郁千惆似早有所备,泰然道:“我与元承霄乃是私人恩怨,原本不必上升到武林纠纷,但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激怒了元承霄,想必在座各位都知道他的性格,他背后庞大的势力,到时江湖岂有安宁之日?”
“风若行又怎么解释?风若行一生放荡,在外面欠下的孽缘与孽债十只手都数不清。”
“千惆无法否认风若行过去的所作所为,也不能忽视他现在正在加倍的改过自新,各位都是一代掌门,胸襟广阔非寻常人可比,想来定能允许他人有发自心底的悔意或者给人一个赎罪的机会。”
元承霄心头一震,正因如此,郁千惆恨他至此也不向他寻仇,是因为要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么?
“据我所知,风若行一改往日作风,无非是因为郁掌门你,你俩究竟是何关系?”
风若行听得此话心中一沉,心道这人明显含沙射影,不怀好意。
郁千惆依旧坦然道:“风若行乃我兄长,我们已经结拜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最后一句让元承霄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当场发作,心道:好你个风若行,好你个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放心,绝不会如你所愿!
风若行莫名的感觉背后阴风阵阵,心下也猜到千惆此话定会给元承霄那个醋坛子带来超强不适,同时又欣慰又感动。因为除了郁千惆之外,没有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愿意为他辩解,一力挺他。
“你居然与一个浪荡子称兄道弟,岂非正邪不分,黑白颠倒!”
“何为正、何为邪?心中有正即是白,心中无邪哪来暗?”郁千惆一字一句地说,话语铿锵有力,直戳人心。
众人心头大震,各自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无话反驳。
“阿弥陀佛!”少林无为大师高声宣了声佛号,打遍了一瞬间的寂静,道:“郁施主身在红尘,心既能入世却又可出世,如此年纪能有这番感悟,实乃武林中人之大幸,幸哉甚哉!”
郁千惆双手合什,接道:“方丈言重了,千惆只做自己,不为他人。”
眼见武林泰斗少林都如此说话,旁人更没有异议了,再有异议也只能吞在肚里,不敢再说。
夜凉如水,庭院深深,郁千惆一袭单衣立于院中,笔直的身躯像苍柏般挺拔瘦削。忽然,他对着隐在暗处的人说道:“你还来这里作甚,你应该明白,白天我对大家说的话,也就是对你所说。”
元承霄无奈现身出来,轻声唤道:“千惆……”
郁千惆即刻截口道:“你还想怎样?”
“我……”元承霄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请自便。”郁千惆一刻都不想多待在这里,尽管这是他府邸,却知道单纯撵是撵不走元承霄的,只有自己选择抽身而走。
“千惆……”元承霄身形一晃挡在郁千惆身前,伸手便要拽住其衣袖,眼看即将够着,郁千惆一甩袍袖向元承霄当面拂来,元承霄只觉厉风扑面,显见对方这一甩用了相当大的力道,完全没想着留情面,逼得元承霄不得不退到三丈开外。
元承霄怔怔的看着面无表情的人儿,多么想再次轻抚那郁结的眉宇。可惜,曾几何时,那个四年前一味被他欺侮的少年再也寻不至,取尔代之的是他亲手教导出来的武林绝顶高手,连近他身都难以办到,何论其他?
郁千惆冷冷的开口道:“那日我说过,今日我便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灭我满门,侮我半生,却又教我武功,振我余生,我此生都不会想要杀你……但你所做的事,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受到惩罚!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我之间的恩怨到此为止,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纠葛,好自为之!”
元承霄只觉冷意覆了全身,怆然道:“如果我非要纠缠,你便当真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
“我希望永远不要到那一天,用你亲自教的武功回敬你的那一天。”郁千惆的话冷得结冰。
“好……好……好……”元承霄大笑着说了三个字,转身狂奔而去。
郁千惆背负的双手原本紧握的双拳终于松开,月光昏暗,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背后风若行低低唤他。
“风大哥,有什么事吗?”郁千惆转首轻声问道。
“千惆……”风若行欲言又止。
郁千惆微一罢手,微闭了下眼眸,再次睁开时,一如初见般清澈,笑道:“风大哥,为免良辰虚设,不如一醉方休
', ' ')('?”
三入青楼
林佑气愤的一掌打碎了旁边的茶几,怒道:“我早就说过,不能养虎为患,如今那小子承你满身绝学,竟已完全不将人放在眼里!”
元承霄苦笑着喃喃道:“是我,是我的错,是我以前伤他太深。”
“你就该永远把他禁锢在你掌心!”
“禁得了一时,禁不了一世,他那样的人,总会找到转寰的契机,我不过是做一个顺水人情罢了。而且……”
“而且你太心软!往常你绝情绝爱,独独为他屡次破例,现在的你恐怕连一只蚂蚁都怕踩死!”
元承霄忽的脑内灵光一闪,仿佛被林佑点破了什么。想到了郁千惆的话,灭他满门的仇,侮他半生的恨,在一般人眼里岂是教了几月的功夫可以抵的?可是郁千惆终究没向他寻仇,真的是要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么?一如那风若行。
他是真的心胸开阔到远非常人可比,还是终究在意着元承霄,想驱除其心中的邪?
因为郁千惆同时说过,孰为正、孰为邪?在他心中,不管你以前如何,表面如何,只要心中存有善念,在他心中自有一杆天平,无须他人多言语。
从本质上来说,元承霄与风若行一样,放浪形骸,杀人如麻,并无不同。只是元承霄杀的人更多,率性而为的时候更大,一直视人命如草芥。而郁千惆珍惜生命,痛恨这种随意践踏别人尊严与生命的行径!
“为免良辰虚设,不如一醉方休!”风若行脑海里还萦绕着郁千惆说这句话时潇洒肆意的笑容,低头瞧向那说话的主人,已经醉的趴到了桌子上。叹了口气,果然是一醉方休,心绪愁苦之人喝起酒来,自然比寻常之人易醉得多。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元承霄的再次纠缠,往事种种,一举而来让郁千惆不堪重负的身躯急切地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宣泄,所以他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灌醉,当着风若行的面。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结义兄长,他还能相信谁呢?
这也是风若行第一次见到郁千惆醉酒,且醉得一塌糊涂。
因为这一整年来,郁千惆根本忙得连喝酒的功夫都没有,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郁千惆是如何从一砖一瓦,一树一木上一步步重建百里门的,广收弟子,亲自教导他们武功,从无一丝一毫松懈,忙里偷闲的时候还要暗中调查,联络各方掌门,以助门派日后之需,其中磨难艰辛如果不是经历过、见证过绝难想象!
此所以,眼前之人清减憔悴,形销骨立。
风若行心疼的扶起他,将其抱到床上歇息,为其盖好被子,心底再一次发誓,无论郁千惆遇到多难的困境,多大的危险,他都会义无反顾地为其挡在身前,万死不辞!
“什么?去不夜宫?那个京城最大的青楼?”一早,风若行惊的跳了起来!
郁千惆告诉义兄此条迅息时,料不到义兄反应会这么大!心想不就是一个青楼么?他老早打听过了,不夜宫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有着世间最好的酒,最美的女人,最佳的乐曲,吸引无数王孙公子、富商豪门、文人骚客、英雄豪杰来此游玩欢宴。
曾有诗人作《鹧鸪天》词为证:“城中酒楼高入天,烹龙煮凤味肥鲜。公孙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招贵客,引高贤,楼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物珍羞味,四面栏杆彩画檐。”
而今受雇主所托,去不夜宫找人,找一个叫“秋海棠”的女人,带她回家。
这个“秋海棠”,真正的名字不一定就是秋海棠,可能早已改名换姓,就像一朵海棠花一样,隐藏在满园芳华之中,绝没有那么轻易找到。所以雇主才会经人介绍,不远千里来求助,并愿付巨万金银,不惜血本。
只不过郁千惆自己从未涉足过青楼,一番调查之后,想到求助义兄,问其愿不愿意助一臂之力。
风若行惊诧之后,转瞬眉开眼笑!
这一段时间他吃住都在百里门,因着郁千惆之故,早已收敛了往日玩乐的心思,确实憋得有够久。郁千惆开口相求,他亦求之不得!不过此次是去办正经事,他得拿捏住分寸才行,可别把郁千惆给拖下了水。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郁千惆完全想像不到风若行此刻的心思百转千回。
两人商量妥定,备好行李干粮,各骑了一骑快马,一路马不停蹄,不几日便到京城,先寻了一处客栈将马与行李安顿好,跟小二打听了下附近的情况,确定了不夜宫的具体位置,便准备好好休息,到得傍晚去那不夜宫一探究竟。
郁千惆往常都是简单的一袭玄衣,黑发随意的用一根发带束着。此次去不夜宫特地准备了一套锦衣,戴上玉冠。出门在外,又是去往不夜宫那种地方,定是以貌度人之场所,不事宣扬的人也知趣的入乡随俗,一番整顿完毕便去敲风若行的房门,想问义兄是否也已准备好。
手刚举到门前,门吱呀一声开了,恰巧是一幅公子哥儿打扮的风若行开门走出。
郁千惆眼前一亮,称赞道:“风大哥这番打扮真是贵气十足!”
他哪里想到自己此刻在
', ' ')('风若行眼里才是真正的眼前一亮!
浓黑的剑眉,眉骨深邃,衬得黑眸更是如星辰般耀眼;挺直的鼻梁,唇色绯然,神色平静偏偏透露出一股难掩的禁欲气息,似乎随时随刻要诱人犯罪!
这也过分出色了吧,不行不行!风若行怔神之下随即反应过来,眼明手快一把将郁千惆推入屋里。
郁千惆完全不明所以,风若行一本正经地道:“你这幅样子,到时所有人都围着你转了,哪里还脱得了身去做我们想做的事?”
郁千惆脸色微微一红,风若行又道:“而且你现在江湖上的名气不低,我怕有人会认出你……”
郁千惆低头微一思索,心想风若行说的不无道理,也许是应该换成另外一幅样貌,只是……抬眼却见风若行变戏法似的从怀中取出一幅人皮面具,让他带上。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郁千惆略感惊奇,顺手戴上,瞬间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绝不会让人注意到的平常人。
“只有委曲千惆了,这样不会引人注目,也可趁机分头行事。”风若行说的很冠冕堂皇。
四不夜宫
郁千惆换上了一身极其普通的青布长袍,戴上更是普通的人皮面具,与风若行一同踏入不夜宫。
他纵然遇事一向沉静不动声色,此刻迈入这青楼,心中实是不停的打鼓,并不知道要如何做。他先前根本没有机会也从未想过要来,自然有些心慌,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他也不知道风若行此时的心里乐开了花!
他衣饰普通,容颜平凡,但风若行依然是一身的锦衣华服,还要故作潇洒的手摇折扇,一派雍容奢华的贵公子派头。教不相干的人见了,无端端地让人误以为他只是风若行的跟班,而不是同行之人!
他从来不曾留意过,往常两人走在一起,让一向自诩为风流倜傥的风若行毫无颜面,屡受挫折,只因旁人的目光常常会注意到他身上,而忽略了一旁的风若行。
风若行显然嫉妒加不甘,心有戚戚焉!而今逮到机会,风若行的心里怎会不乐得找不着北?!
只不过,纵然郁千惆容貌平凡,不事衣裳,身形却修长笔直,又在举手投足间有股奇异而流畅的韵味,叫人暗暗称奇,有种举止与容颜分离的错觉。
“不夜宫”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御街北端,宽度连绵数里,屋重楼宇,亭台轩榭,尽皆为其归属!不过进入的大门却极是低调,意外的跟普通青楼没什么两样,简单的两侧红灯笼,中间一块招牌。
两人直到进入屋里,才吃惊的发现里面大的无法想象!
进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正中间一方红绸铺就之高台,绵延数丈。正有曼妙女子数十人,清颜白衫,长袖善舞。两侧则有白衣少年数位,或站或坐,各自负责一种乐器,琵琶、二胡、编钟、箫、笛、瑟、琴、埙、笙和鼓应有尽有,为歌舞助兴,各逞其能。
高台正前方与左右各摆满了8人圆桌,一眼望去,粗略估计有上百桌之多,单是那桌布便价值不菲,面料已经够轻薄够柔滑,又刺着精美图案,显然出自苏州名家之手,更别说桌上的酒杯器茗,各个难以估量。
高台背后是亭台楼阁,三层相高,五楼相间,更是鳞次栉比一望无际,广阔无边。
这哪里是青楼,分明是一座帝王将相的王宫大院!
郁千惆不免有些被震撼到了,暗想这有钱之人挖空心思给自己创造玩乐的条件,玩乐的地方,而底下那么多平民百姓穷其一生连三餐都成问题,何况是这种奢糜不已的享受了!
他心中慨然长叹,久久难安。
一个小厮模样的伙计率先迎上来,颇有礼数的请他们到一桌空桌前落座,并问客官需要什么点心,吃茶还是吃酒。居然没有什么聒噪的老鸨及莺莺燕燕来纠缠,只有台上赏心悦目的曼妙舞姿,与无尽的丝竹之声。
这情形,就像他们进的不是青楼,而是一间奢华的酒楼。
点了一壶女儿红,一盆糕点,待伙计恭身走开之后,郁千惆微微讶异道:“这好像与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风若行苦笑道:“也与我见过的不一样,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心。”
郁千惆点点头,目光已在四处逡巡,先将周围人物与环境摸熟再说。不妨风若行突然走到他跟前,却不说话,只站在那里。他略感奇怪地问道:“风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风若行吁了一声,低低道:“别说话,只管低头。”
郁千惆猜到风若行此举必有原因,不再追问,只依言低下头,却猛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他至死都不会忘!顿时心口如被雷击,整个人愣住了!
这个声音所属者不是别人,正是元承霄!只听元承霄疑问的声音道:“风若行?”说着人已到两人跟前,并将风若行扯过一边,本自被风若行遮挡住的郁千惆完完整整落入元承霄眼中,顿时心底一阵紧张。
不过元承霄微瞥了他一眼,就转头问风若行:“你怎么在这里?千惆呢?”
', ' ')('郁千惆这才醒悟此刻他是换了另外一幅面貌,所以元承霄一瞥之下根本不会认出他,紧绷的心弦霎时放松下来,暗暗长吁一口气。幸好风若行有先见之明,叫他乔装打扮了,否则碰上元承霄,指不定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风若行也暗自庆幸,冷冷道:“我出来透透气,千惆自有他的要事办理。你不是一向不喜我与他同行么?这不正好遂了你的愿!”
“风若行,你想找死是吗?”在郁千惆的事情上,元承霄很容易被激怒。
“你是想趁千惆不在谋杀他的兄长?”风若行自是不甘势弱,料定元承霄不敢对他怎样。
“哼!你少得意!”元承霄一甩袍袖,指着郁千惆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问,“他是谁?千惆新收的弟子?”
“不是……”风若行说。
“正是……”郁千惆回。
然后两人同时顿住。
元承霄不耐烦的说道:“到底是不是。”
郁千惆轻咳了一声,风若行赶紧聪明的回道:“也不是新收的,收了有一阵子了。”
郁千惆也压低嗓音附和道:“是……是的……”他不敢多说话,怕说多了会露馅。
“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元承霄再次上下打量郁千惆一眼,竟有了丝怀疑。
风若行讥笑道:“你连千惆都难得见一次,他门下弟子岂有都见过之理!”
元承霄又问:“叫什么名字?”
郁千惆只得随口捏一个名字,站起身抱拳回道:“在下秋鸣。”
元承霄眼眸一抬,突然闪电般擎住郁千惆的手腕,郁千惆本想挣脱,又恐露出身手被元承霄瞧破,只得假装挣扎不得,惊慌道:“公子想干什么?”
风若行也怒喝道:“元承霄你想干嘛?”
元承霄冷冷地盯了郁千惆很久,才放下手,无所谓地道:“果然是刚入门的,武功如此稀松平常。”
郁千惆侥幸逃过一劫,暗自吁了一口气。
此时恰好伙计奉来女儿红与点心,元承霄随后在旁边位子上坐下来,就坐在两人中间,并给自己倒了杯酒,一边轻抚杯口,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说吧,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五寻欢
风若行也为郁千惆和自己的酒杯斟满,满条斯理地道:“来这里除了寻欢还能做什么?”
“呵呵,带千惆新收的门派弟子来这种地方寻欢?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吧!”
糟糕,这元承霄精得跟猴子似的,看来想蒙混过关还真不容易。风若行内心苦恼,郁千惆唯有硬着头皮强压语气接道:“我们自然是奉了掌门之命办事,至于具体办什么事,掌门交待此乃机密,不能对外人讲一个字。”
“是的,还请元兄不要让风某为难。”风若行连忙附和,心底佩服郁千惆的机智应变。
并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回答,仿佛在元承霄意料之中,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反而翘起嘴角,略带戏谑似的看向郁千惆。
郁千惆勉强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眼神泄露半点,坦然迎上元承霄的目光。
风若行趁机问道:“倒是元兄,不知来此地意欲何为?”
元承霄举杯一饮而尽,意外地坦承:“找人!”
风若行警觉地问:“谁?”
“冷卓,千惆应该跟你提过。”
冷卓?!一年前,郁千惆重入江湖接触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冷卓,他确实跟风若行提过此事。
风若行恍然道:“是他!他怎么了?”
“失踪了,以冷卓为首的六人来京城办事,都不约而同的失踪了!”
风若行忽然摇头疑道:“元兄庄中弟子不下千人,不说区区六人,就算数十人失踪也劳不到尊驾亲自找寻,怎地突然转性了?”
这句话也正是郁千惆心里疑惑之事。
“因为千惆认识冷卓,且曾共患难过一段时间。我不想将这与他仅存的联系也给断了。”元承霄认真的回,神情没有一丝虚假,既像是说给旁人听,又像是表了决心,接道,“所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亲自找回冷卓,绝不假手他人!”
风若行蓦然无言,而郁千惆不免一呆,本自持杯之手微微颤抖,不由自主的收紧、用力,几欲将杯捏碎。好在他醒悟及时,收了力道,才不至于漏了破绽,让元承霄当场起疑。
高台一曲歌罢,曼妙女子尽皆散场,随后十大花魁一一上场,个个姿容绝世,肌肤赛雪,单一个眼神便引得客人魂都没了一半,更何况秋波频闪,魅眼狂飞,引得全场都沸腾起来,现场叫价拍卖时,更是人群涌动,此起彼伏的叫价声一浪高过一浪。客人们心满意足,商家也赚得心花怒放。
而大厅其他宾客尚无着落的,很快数百浓妆艳抹之美貌佳人分立高台,虽比不得花魁,却也是体态婀娜多资,眉目顾盼留情,勾魂摄魄不在话下。每人胸前挂着号牌,采用抽签的形式被客人选定,每次来都会抽到不一样的美女作陪,可以陪酒,可以吟诗,可以抚琴等,每次都有不同
', ' ')('的感受,既新鲜又刺激!
每张桌子可以选单个房间供几人一起饮酒作乐,也可以每人另选卧房,也是以抽签来决定号码。
三人共厢房一间,美女三枚,由丫环带领下,穿过层层叠叠的楼宇,终于到得房内。这地方之大,道路之杂,房间之多,若无专人带领,普通人还真无法独自进出。
幸好,三人都不是普通人,尽皆暗自记熟路径,做到胸中有数,需要四处打探消息时才不会束手束脚。
屋内酒菜很快端上桌,三位女子乖巧又识趣的分别落坐到三位男人的身侧,贴身紧挨着,浓烈的脂粉香气充斥了满屋。
元承霄与风若行倒好,见惯了风月场所,郁千惆却是初来乍到,毫无经验,饶是其比常人镇定十分,此刻也有些反感与不适,但看面前两人毫无芥蒂的样子,他也不好多做计较,同时更怕在元承霄面前露了形迹,一时还真难为了他。
坐在风若行旁边的名唤黄雀,元承霄身侧的名唤绿鸢,而郁千惆这边的则唤蓝莺。蓝莺似乎有点不太情愿,大概是对面两位都是风度翩翩仪容华贵的俊俏公子,而她身侧的这个却是相貌平平,衣饰更是普通,相形见诎。
郁千惆随口问道:“你们都以鸟类命名?有没有用花来命名的,比如牡丹,芍药、海棠之类?”
“当然,我们数百个姑娘,单颜色鸟类命名完全不足以概括,您说的都有,不过海棠是新来的,才十二岁而已,还没受过调教呢。”
郁千惆与风若行互相对望一眼,年龄完全对不上,果然没这么容易找到要找之人,那“秋海棠”不知隐藏在哪里。
元承霄突然指着风若行对蓝莺笑道:“银子他多多,今天晚上都是他请。”
蓝莺娇笑一声,弃了郁千惆转投风若行,这下子旁人看来风若行左拥右抱,岂不美哉。风若行却有点笑不出来了,暗骂元承霄这老狐狸,总是暗地里给他使绊子。他再怎么风流,当着郁千惆的面也不能来个一箭双雕吧,好歹留点颜面。现在倒好,反而不敢乱动,远没有先前自然。
而郁千惆暗自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绿鸢娇声道:“这位公子,银子您也不差!单您这身衣服,就抵得百两银子!”
“看来绿鸢姑娘也是识货之人。”元承霄不动声色的拨开了绿鸢企图在他身上乱摸的手,道,“老早听闻江湖上的朋友介绍这不夜宫别具一格与众不同,才想着一试真假,谁知……”
绿鸢不免委曲,用娇滴滴地声音道:“公子莫非是看不起奴家,嫌弃我们……”
元承霄道:“非也,不过是本公子一向喜新厌旧,就喜欢来点新鲜的刺激的。”
“公子想玩些什么新鲜的花样?奴家们能做到的一定奉陪。”
“听闻这不夜宫姑娘都是百里挑一,连小倌也是。”
小倌?郁千惆听了这两字面颊肌肉一阵抽动,心道元承霄果然是有备而来,老早打听到了常人轻易不知道的事情,确实势力与情报远比自己要广得多!
自己竟没有听说过这个风月场所另有小倌,难道那“秋海棠”是个小倌?
绿鸢娇笑一声,神色微有些不自然:“公子这是哪里听来的?我们这里只有姑娘,哪来小倌?”
元承霄随手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请姑娘指点迷津。”
绿鸢顿时眼睛放光,盯着那金子眨也不眨,嘴里嘟囔道:“可惜可惜了,奴家竟与公子无缘份。”她朝另外两人望一眼,下决心道,“好吧,公子请随我来。”
“还有他们两个。”元承霄又掏出两锭金子,给她们每人一锭。两位姑娘欢天喜地的接了金子,撒腿跑得飞快,只留下绿鸢一人为他们带路。
郁千惆暗叹一声: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元承霄仗着财雄势大,将之发挥得淋漓尽致!
元承霄道:“秋鸣,看在你家掌门的面子上,今天带你见识见识,你也趁机开开眼界,看看这里的男倌是否如传言中的一样个个天赋异禀、美貌惊人!”
郁千惆心里虽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不便撕破脸皮,免得生出无穷无尽的事端。而且事到如今仿佛也只能跟着元承霄一起走,说不准真能有意外收获。只是更要小心应付,免得元承霄发现假扮的他,到时又无法面对。
当下与风若行暗使脸色,两人一齐跟在元承霄后面,静观其变。
六地底奇宫
男风之所更是隐蔽,竟是深入地下,若不是有人带路,旁人怎么会想到这院中池塘内嵌机关,开启之后,水迅速的向两旁排出,落出台阶,拾阶而下,走了有好几十级,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地面道路全用上等玉石铺就,一路延伸,屋里则用上好的檀香木作梁,身处其中,似还能闻到阵阵天然古朴的香味。以水晶玉壁为灯,范金为柱基,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将这地底下的黑暗驱散的一点不剩!
整个大殿格局之广阔,气势之宏伟,布景之华丽比之上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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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疑带给了三人极大的震撼,就算元承霄见多识广,也不禁心下称奇,能在地底下铸就这样一座堪比宫殿的建筑,那得需要多大的财力与物力!
郁千惆再一次对眼前的景象叹为观止,为权势之人极尽奢华之势,而落难百姓难逃穷苦厄运之局而深深慨叹,难以释怀。
绿鸢带他们进了一厢卧房之后转身离开,换成了一位男子接待他们,绿鸢称他为宽哥,是一个年约三十,相貌中等,身材中等的人,但一双不大的眼里却射出精明之色。
郁千惆环顾下四周,布置陈设皆是如同大殿一样的华丽,想必这里所有的房间摆设都是如此,随便哪一样物件都足以抵得上普通老百姓半生的花费。
宽哥恭着身子问客人喜欢什么样儿的,有没有什么要求。
元承霄从怀中掏出一撂千两银票,刷的拍在桌子上,喊道:“都来,本公子要一个个地挑选。”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如此多的银钱!不多时,果然一群翩翩少年一字排开站在三人面前,元承霄挨个看了一遍,冷笑道:“就这几人?这是来糊弄本公子么!”
宽哥双手连摇,连声说哪敢哪敢,不得已又换了一批,这批果然又比上一批上了一个档次,可惜元承霄哪能轻易满意,接着喊换人,直到再无人可换为止。
宽哥彻底没辙,一张脸愁成了苦瓜。
元承霄突然一指旁边化名为“秋鸣”的郁千惆,喝斥宽哥道:“这些都是什么货色,他都比你们好看!”
风若行听了一惊,暗想难道元承霄知道了秋鸣实乃郁千惆,故意这么说话,意有所指?
郁千惆见其突然扯到自己身上,心内也是一惊,见众人目光都望过来,只有强自镇定,尴尬的笑笑。
这些人望了郁千惆一眼,看到的是相貌普通、放在人堆里不一定能找出来的样子,自然心生不服,目光齐齐露出不屑与鄙夷,却是不敢多言语。
宽哥委曲道:“公子,您这都换了十批,全部是我们这里最顶尖的男倌,您眼光独到实在看不上我们也没辙,但您要说比不起眼前这位……实在是……实在是……”
“罢罢罢,先留三个下来吧。”元承霄随意指了三个人留下,余下之人连同宽哥总算如释重复,回转身时随手擦了一把冷汗,心想难缠的顾客多了,但这么刻意刁难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幸好他有大把的银子,不然谁有耐心陪着玩呢。
眼见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人,元承霄突然出手如风,一瞬间将三个小倌放倒。他出手极有分寸,只会让他们半天醒不过来,性命却无碍。认识郁千惆之后,他每次出手都会留有活口,不像以前一出手就置人于死地,毫不留情。
风若行吃了一惊:“你干什么?”
元承霄瞥他一眼:“难道你真想来享受一番?”一旦逮到机会,他不忘回损风若行。后者顿时一窘,眼角余光心虚的瞥了瞥郁千惆。
郁千惆却早已猜到元承霄将三个小倌放倒的原因,是以没有任何惊讶之色。
“放心,他们只会晕半天,不会死。”元承霄紧跟着解释一句,又催促道:“赶快换上,我们要假扮他们去四下里探寻一番,据我所知,冷卓等人很可能被关在这里某处地方。”
郁千惆心知元承霄此言不差,换成小倌的衣服方便隐藏身形,低调行事。是以迅速的响应了元承霄的话,很快换好衣裳。
好在只是扒了外衣,既不尴尬,也不会让人瞧见他满身伤痕的躯体,让元承霄起疑。
换好之后,回头见元承霄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话中带着一丝揶揄道:“千惆门下弟子果真都不赖,识趣得很。”
郁千惆没有回答,只点点头。因了元承霄其人太过精明,不想露出一丝破绽让其生疑,所以尽量闭紧嘴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只管做事。
在元承霄的带领下,三人东转西拐,最后来到一条长长的回廊,尽头处却已无路,风若行不禁骂道:“元承霄你这带的什么路……”
元承霄充耳不闻,摸着面前的墙壁,低低道:“应该是这里了,都找找机关。”
突听轻微的一声响,风若行惊呼一声,等郁千惆回头看时,竟已不见人影!
郁千惆大惊奔上前去,岂料误触的机关已经启动,脚下所踩地面竟在整个儿转动。元承霄迅速掠过来拽住他,地面依然旋转不停,惯性让两人身躯左摇右晃,根本无法站直,只得互相扶住方不至摔倒在地。
这一块地面转到一定程度陡然下陷,巨大的轰隆声过后,眼前景象完全变了,再也不见长长的回廊!而是一座四壁皆是青石的房间,四四方方,没有门,没有装饰,头顶也是一样的青石,唯有嵌在石壁内的烛火以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两人吃惊的面容。
未容他们站定,异常的声音再次响起,两边石壁突然生出无数尖刺,并且整块同时向中间移动!这架势,不出片刻,两人就会被扎成刺猬!
七誓死相护
时间太短,根本连周围的形势都没瞧清,又哪里去找出口?如何找到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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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承霄当机立断伸展双臂,徒手抓住两旁移来的尖刺,以自己内力抵抗这千均之力,豆大的汗珠很快如雨而下,显见坚持不了多久。
郁千惆不知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事实如此,元承霄脸上竟带着从没见过的笑容,眼神也温柔坚定,似乎是在告诉他,我能护得你一刻便是一刻。
部分尖刺已经扎进了元承霄肉里,他仿佛无所觉,依然咬牙支撑着。
郁千惆明白这时若自己出手,合两人之力,便能再坚持一会儿,但一出手,就等于是泄露了自己的底细,元承霄必然会怀疑。不过命都快没了,还怕露行踪干什么呢?
郁千惆猛地伸掌抵向元承霄胸口,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输送至元承霄体内,助他抵御这千斤巨石。
元承霄吃惊地看他,似乎眼底的笑更浓了,更是毫不在意手臂上的鲜血滴滴落落。
不多时,郁千惆的内力也将耗尽,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布满额头、面颊乃至颈部。
元承霄眼眸一黯,低低道:“对不起……我没能护你周全。”嘴唇微颤,似是还有话想说,却终是没有说出口,双目却似有柔情万千。
郁千惆再也不敢与之对视,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如今他竟要与元承霄死在一起么?纠结间,忽听声音一顿,转目处,石壁居然停止了向他们移近!
念头尚来不及转,石壁突然向两旁迅速的退开,尖刺也缩回,眨眼之间恢复到原样,依旧是四壁光滑的青石,就像刚才的事件是做梦。
不过元承霄流血的手臂提醒了他们这绝不是梦境,乃是切切实实地发生过。
只是未等两人喘口气,墙角万千利箭射出,织出漫天飞网,兜头向他们笼罩。
不待郁千惆反应,元承霄已挡在他身前,闪电般脱下外袍,内力贯入外袍之中,使得外袍瞬间坚硬如铁,像剑一般,挥舞着抵挡如雨般密集的飞箭。
郁千惆根本就不用出手,元承霄完完全全将他挡住,将这一波波疾射来的飞箭全部弹开,没有一支漏网之鱼,没有一支落到他身上!
利箭总算射完,元承霄倚着墙微微喘气,自身伤痛尚不觉,反而问郁千惆:“你没受伤吧?”语气与神情皆是毫不掩饰的关心。
郁千惆视线落到元承霄依然流血的手臂上,哑然道:“你不包扎一下?”
元承霄只点了止血穴便不再管手臂,淡淡道:“你没事就好!”
郁千惆收回视线,转投向那淡然却不减傲气的面容,不知是该恨还是爱的面容,短暂的凝视之后,伸手缓缓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意料之中的看到了元承霄惊讶的神情。
“其实你早已认出是我了吧。”
元承霄确实一早就看破了,在其起身自我介绍叫秋鸣的时候,所以对三个小倌下手时会解释他们未死,会在宽哥面前说不如身侧之人好看,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元承霄眼中,又有谁能比得上眼前之人呢?所以费心相护,会因为保护不周而泄气,也会因郁千惆短暂的出手而欣喜……嘴上不说,行为上,眼睛里,明明白白都是情!
而今元承霄惊讶的只是郁千惆会当着他的面揭下自己的伪装!
元承霄猜到了郁千惆,郁千惆又何尝没有猜到元承霄?
冥冥之中注定,他们两人谁也逃脱不了谁!不过是当事人在局中,自身成迷,无法脱困而已!
“看破却不说破,却一直在用行动昭示着,真可谓用心良苦。”连郁千惆自己都不知道,他这话是属于讽刺还是感慨。
尔后,他语气一顿,终究只是叹道:“元承霄,你告诉我,你究竟要纠缠到几时?”
元承霄委实没有想到能在此地遇上郁千惆,那日之后他是真的不敢再来纠缠,生怕少年真会翻脸,可命运还是将两人紧密联系到一起……他无话可讲。
郁千惆蓦然背过身,再不去瞧元承霄,语声平静地道:“我俩的恩怨今日暂且放下,先找出路离开这里。”
元承霄望着那修长瘦削却坚毅的背影,颤抖着伸出手想去触摸对方肩膀,伸到中途,终究退缩了,黯然放下了手,回了一个字:“好!”
哪知还没等他们仔细查看,墙体缝隙中居然生出无数浓烟,两人飞快的捂住口鼻,还是吸入少许,顿觉头昏眼花,这毒也太厉害了!两人内功深厚,单单一丝便觉抵抗不住,只觉眼前的景像慢慢模糊,神智也在慢慢的迷失。
元承霄挣扎着扑向郁千惆,就算在最后一刻,他也要想方设法护得对方周全!
当元承霄再次醒来时,正处于一座地牢中,不过这地牢倒显得分外干净,似乎是软禁身份尊贵之人专用。
先前那宽哥看他醒来,轻叹道:“元公子,您在江湖上大名鼎鼎,又何必来淌这趟浑水。”
元承霄冷哼道:“既知本座是谁,还不快放我出去!”突然他惊醒道,“与我同来的人呢?他在哪里?你们害了他?”问到后来,他的语声无比颤抖。
“元公子是指哪位?那个故意易容成模
', ' ')('样毫不起眼的小子?”宽哥叹道,“难怪元公子先前说我们的人不如他,那小子确实有这个实力!”
元承霄喝道:“你们将他怎样了?”
“元公子放心,凭他那等样貌,我们留还来不及,怎舍得伤他呢?”
元承霄拳头握得紧紧,森然道:“他叫郁千惆,你们既然认识我,就应该听过他。”
宽哥恍然大悟道:“原来他便是郁千惆,不错不错,果然不愧是令元公子找寻三年之久的人!”
“那你应该知道,但凡动他一根寒毛的人,无论是谁,本座都不会放过他!”
“这个嘛,一切只看我们主人如何定夺,包括元公子你。所以此刻还是委曲元公子,在此多呆些时日,等候主人指示。”
元承霄一掌便待击出,岂知真气凝滞,胸口像被火灼一般,噗的一声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逍遥跪,这药强悍如您,也是抵御不了的,内力再深也逼不出来,还是不要做徒劳的挣扎。”
元承霄强自运劲,一口鲜血喷出,果然徒劳无功,还伤了自身肺腑。
宽哥摇头叹气:“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语声中转身离去,身后随即一道墙壁当堂落下,将元承霄完全阻隔在里面,半丝人影也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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