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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缕惧魄回归,转眼间就被主魂的恨意吞没了。沈丹熹问道:“他的惧魄在生前所惧之物上,照这样说来,他的爱魄应当会依附在身前所爱的人事物之上了?”郁绘颔首,“若无外力干扰的话,的确如此。我们寻他这么久,当然也将他身前所爱悉数寻查过一遍了。”他说着顿了一顿,看向桌上那本书卷,继续道,“也许还遗漏了一些他生前所爱的物件,在下着人再详细清查一遍。”沈丹熹低眸思索间,余光忽见山雀振翅从山林中飞了回来,这只小雀刚被点上丹青之术时还不适应自己的“花衣裳”,到处去寻找水坑洗澡,现下适应之后,便越发张扬臭美起来,颇得孔雀的真传。方才众人入寨子时,山雀听到周边山林的鸟叫声,从她袖中飞出一眨眼就不见了鸟影,去显摆它漂亮的羽毛。现下山雀急匆匆地飞回来,惊慌的“啾啾”鸟叫声一下把沈丹熹的思路打断,她抬手捧住它,问道:“怎么,又被其他鸟啄了?”山雀跳转过身,半展开翅膀,将后背的绒羽展示给她看。沈丹熹看了好几眼,才忽然反应过来,“你身上的翎羽纹消散了?”山雀狂点小脑袋,啾啾啾地叫唤,就在刚刚,大孔雀落在它身上的翎羽纹忽然碎了,它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只该死的乌鸦啄碎的。沈丹熹听不懂鸟叫,但多少能猜到它的意思,伸手盖在它头上揉了揉,蹙眉道:“不是你的原因。”翎羽纹是漆饮光点在山雀身上,他能通过翎羽纹与山雀连通五感六识,控制这一只小山雀,他们偶尔会通过山雀对话。他们最后一次联系,是漆饮光进入东海的前夕。他那边一定出了什么状况。沈丹熹没多犹豫,与郁绘等人分道而行,唤来驺吾,卸下它身后车辇,直接乘坐在神兽背上往东海疾奔而去。没有了车辇赘身,驺吾的速度更快,不到一日工夫便已到了东海之上,此时的东海海域内天昏地暗,各种奇异的灵光闪烁不定,从陆地上远远望去,都能感受到海上恐怖的威压。东海镇压着蛮荒海兽,海中常常兴风作浪,在凡人之间早有海怪之说流传,这一带居住的人很少,都是大片的山林。靠近海岸线的山林已经被冲垮了大半。越往远海而行,灵气便越是暴乱。暴乱的灵气在东海上空形成了大大小小无数的飓风,飓风将海水吸往上空,形成一条条恐怖的水柱,东海上空浓云密集,几乎从天压入海面之上,暴雨连接着这片天地。暴雨之中传来灵气碰撞的轰隆声,宛如雷鸣,碰撞后扫荡开的罡风,更是将每一粒雨珠都变作了利箭。这海上与其说是在下雨,不如说是在下刀子。驺吾身上带了沈丹熹落下的避水铭文,穿入暴雨之中时,有好几次都险些被卷入飓风当中撕扯得四分五裂。这一片海域上,灵气暴乱,五行也完全崩坏,风雨雷电来得猝不及防,上一刻身周还冰雪环绕,下一刻雪中便喷涌出烈火来,沈丹熹不仅要面对灵气暴乱形成的乱象,还要警惕水中海兽的攻击,有些时候进一步,反要被逼退三步。沈丹熹将二十四枚玉简全祭了出去,玉简悬浮在四面八方,与暴乱的灵气相撞时,会瞬时铺开一座法阵,要么吞噬掉扑来的灵压,要么直接撕裂开一条前行之路。她费了很大的工夫,才穿越那一片恐怖的海域,进到蓬莱岛来。此时的蓬莱岛被滔天海浪围困在中间,整个蓬莱只剩中心处的一小座宫殿还在,就像是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孤舟。玄圃山主结成的山岳灵光在孤舟之上若隐若现,看上去随时都会倾覆,被滔天海浪吞没。沈丹熹御使驺吾落入蓬莱岛上的同时,抬手召出阆风镇山令,镇山令上金色的铭文流出,灵力灌入下方山岳,那一座灵力结成的山岳陡然拔高,将四面海水逼退。玄圃山主正自苦苦支撑,忽然感觉到同源的灵力从上而下灌来,惊喜地抬头。便见一只熟悉的花斑神兽从天而降,沈丹熹从驺吾背上跃下,走入殿中。“殿下,你怎么来了?”玄圃山主既惊喜,又有些担心,“蓬莱岛下镇压的海兽都发了狂,东海灵气暴乱,五行错乱,我连消息都传不出去,殿下是如何进来的?”玄圃山主一边说着,一边目光上下打量她,果见她身上受了不少的伤,就连驺吾也受伤颇重,落地之后便趴在一旁去舔伤口了。沈丹熹左右看了看,“漆饮光呢,他怎么了?”玄圃山主一怔,看出自家殿下的担忧,连忙转身揭开一道珠帘,露出内间躺在床榻上的身影。沈丹熹快步走进去,听玄圃山主简要说了一遍他们来到东海之后发生的事,最后他道:“浮璋神君陨于羽山少主手下,蓬莱岛下的海兽似乎想要为它们的神君报仇,越发狂躁,蓬莱岛四面都被海浪封锁,灵气暴乱,我们在这里没能找到五色石的线索,便想先突围出去。”“哪知羽山少主好端端地和我们说着话,便突然倒了下去,我和煊烺初始并不知道他怎么了,后来从浮璋的宫殿里翻出一卷卷轴,才知道他是中了魇术。”“魇术?”沈丹熹坐在床沿,低头查看漆饮光的状况,他双眼紧闭,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额上覆着一层冷汗,从额角到脖颈上都浮突出根根青筋来,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楚。长尾山雀从她袖中冒出头来,跳到他身上,用脑袋拱了拱漆饮光的下巴,歪着脑袋来回看他,想要将他叫醒。“浮璋神君利用蜃母,培育了一群魇虫,驱使魇虫造梦,使人堕入梦中。”玄圃山主解释道,“想来是在漆少主与他交手的时候,不小心中了他的魇术。”这一座
', ' ')('殿内充满了咸湿的海水气息,但沈丹熹在漆饮光身周依然嗅到浓郁的血腥味,她掀开被褥一角,看到他手臂上深刻的刀口,瞳孔微缩,惊怒道:“这是什么?”玄圃山主面露不忍,错开视线,说道:“剔骨之刑的伤,他现下该是正在重历当年剔骨时的梦魇,他的意识陷得实在太深,梦中所经历的遭遇便也开始作用在他的躯体上了。”沈丹熹捏住被角的手指收紧,抬手往上多掀开了一点,入目便看见更多的刀口,在他每一个关节所在处。她手腕的动作停住,片刻后,将薄被重新放了下来。沈丹熹知道他曾受过剔骨之刑,但知道与亲眼看见这一道道伤口,有着天壤之别。她知道的时候,他的伤已经愈合,被剔的妖骨也以另一种方式重新炼就,能好端端站在她面前。“给我看看魇术的卷轴。”沈丹熹暗暗吸了几口气,才能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来。她接过玄圃山主递来的绢帛展开,强迫自己忽略鼻息间的血腥味,将注意力集中在绢帛内的文字上。这时一道身影从海中极速地掠至岸上,煊烺一边走一边用凤凰火烘干身上讨厌的海水。“昆仑神女。”他进来殿中,看到手捧卷轴的沈丹熹,也并不惊讶。方才在海中与海兽缠斗之时,忽见蓬莱岛上那一座灵力山岳暴涨,他便知一定是有人来了,玄圃山主那老小子只剩下些苟延残喘的灵力,根本撑不开那么大的屏障。沈丹熹起身,略施一礼,“凤君。”煊烺对这位昆仑神女的感情十分复杂,凭心而论,自己儿子三番四次因她陷入危机,他并不喜欢她,但他不喜欢有什么用?他家这只蠢孔雀喜欢得很。
他转过眼,将目光投向陷于魇梦中的漆饮光,说道:“不用看了,这两日本王已经将这幅卷轴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想要解开魇术,要么进入他的魇梦中,杀光所有侵入他灵台造梦的魇虫,要么杀了哺育出这些魇虫的蜃母。”要不是因为涅槃火失,漆饮光的灵台无雀火护佑,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受魇虫入侵,中什么劳什子的魇术。沈丹熹闻言,放下手中卷轴,“凤君是刚从海里寻找蜃母回来?”煊烺点头,脸色铁青,显然在茫茫大海中捞一个蜃蚌,并不容易,何况蓬莱岛四面海兽猖狂,光是入海便已十分不易。大长老都还在海里寻找没有回来。这也是他们无法直接离开蓬莱的原因。不用他明说,沈丹熹也猜得出蜃母必定十分难寻,问道:“那进入他的魇梦呢?”“凤君曾试过了,漆少主现在的灵台非常脆弱,我们不敢强行侵入梦中,他不仅只有一重魇梦,多重魇梦将他的意识撕分得很碎,主意识被封锁在最深处,就是……”玄圃山主说到此处,顿了下,含糊道,“那个梦里。”煊烺从鼻子里哼一声,“剔骨之刑的梦里。”玄圃山主:“……”虽然当初判罚的人是昆仑君,但玄圃山主亦是支持判罚的其中一人,可谁又能想到他当时针对的会是夺舍之魂呢?煊烺继续道:“梦里的遭遇已经作用在他现实的身躯上,如果这次妖骨再被剔,他就彻底废了。”漆饮光也再没有一簇涅槃火可以重炼妖骨。沈丹熹道:“我来试一下吧,进入他的梦中。”“殿下……”玄圃山主闻言不由蹙眉,但顾忌着凤君在这里又不好明说。煊烺瞥了他一眼,玄圃山主目光闪烁,避开了他的视线,煊烺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直言道:“浮璋死前在他身上种下的魇术就是想要将他困死在梦中,如果你能将他唤醒还好,若是唤不醒他,迷失在他的魇梦中,若是他在梦中死亡,你的神识也会被锁死在梦里,跟着他一同死去。”沈丹熹点头,并无半分犹豫的样子,说道:“好,我知道了。”玄圃山主暗中叹气,煊烺又多问了一句,审视着她的神情,“你知道了,还愿意为他冒险?”“为何不愿?他也为我做过许多,我并非知恩不报之人。”漆饮光在魇梦中忍受着剖骨的剧痛,浑身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手指紧攥着身下床褥,沈丹熹说话的时候,手一直按在他的手腕上,紧紧握着。“报恩?”煊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漆饮光要是听见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怕是要哭,他拍了拍袖子上海水蒸腾后黏贴在衣料上的盐晶,转身往外走,继续去寻找蜃母,“好,本王把他交给你了。”待到凤君的身影重新隐没在海中,玄圃山主才担忧道:“殿下,你实在不该来东海冒险,我们会陷入现在的处境,也是因他煊烺太过冲动,不听人劝说。”沈丹熹摆了摆手,“有劳山主好好护住这一座殿宇。”玄圃山主见劝她不住,只好垂首应是,退出珠帘外。沈丹熹盘膝坐到软榻,闭上眼睛,抽出神识,没入他的眉心灵台。这是她第二次进入漆饮光的灵台,有了凤君先前的提醒,她以为会很遭遇很强的抗拒,没想到竟与第一次时相差无几,她的神识轻而易举便侵入了他的灵台神府。上一次来时,他的灵台明亮非常,一簇簇雀火像盛开的花朵一样漂浮在他的灵台内,但现在这些花朵全都凋谢了。沈丹熹的神识刚入内,眼前便骤然一晃,被卷入一团魇梦之中。她的神经在这一刻紧绷到极致,骤然睁开眼睛,昏黄的烛光下,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张放大的脸孔,长眉入鬓,眼睫低垂,眸光映着那一簇摇曳的烛火,像荡漾开的一池春水。沈丹熹感觉到唇上压来的柔软触感,睁大眼睛,因为这出乎意料的碰触而怔住。“殿下。”漆饮光在她唇上磨了磨,湿润的舌抵开她的牙齿
', ' ')(',往里舔上她的舌尖。沈丹熹心脏重重一跳,一把推开他的脸,转头往旁侧看去。入目所见是一片喜庆的红,红色的喜床,红帷幔,红烛,就连她和漆饮光身上都穿着一身鲜红的喜服。这竟是一个洞房花烛的魇梦。漆饮光被她推开,便抬手握住她的手,将潮热的吻落在她手腕内侧,鼻息带着火一般的炽热,低喃道:“殿下,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我现在终于是属于你的了。”沈丹熹手腕一抖,用力地抽出手,按住自己手腕上湿漉漉的皮肤,“漆饮光……”“阿琢。”漆饮光打断她,“你之前都是这样叫我的。”沈丹熹:“……”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样子的漆饮光,他的身躯都要因为最深层的魇梦而碎了,没想到,他在这一重魇梦中倒是过得很快活。漆饮光身上的红衣松垮垮地垂落,堆在腰间,纤长柔软的尾羽衣摆下蔓延出来,从床榻蜿蜒地铺开,一路垂到了地上,绚蓝色的妖光浸染着每一根羽毛,末端眼状花纹上的圈金纹在烛光上熠熠生辉。陷入魇梦的他,都始终不忘记为自己的羽毛染色。沈丹熹被他抓着双手环在劲瘦的腰身上,手掌按在尾骨出的羽毛根部,漆饮光有些兴奋地建议,“殿下可以在我每一根羽毛上都刻下你的印记了。”这真是个充满诱惑力的建议。沈丹熹心绪动摇,险些要从了他,低眸时看见堆叠在他腰间的衣服下压也压不住的弧度,她浑身一僵,再一次用力地抽回手。漆饮光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眼神变得有些幽怨,“殿下不愿意么?”沈丹熹感觉自己的神识都要被他撩拨得烧起来,视线不知该往哪里放,她用力闭了闭眼,从床上跳下去,略过床上那只开屏的孔雀,仔细查探起这间屋子来。她得尽快找出这一个魇梦中的魇虫所在,杀了它们。这座殿宇很宽敞,布局很熟悉,是她的熹微宫的主殿。沈丹熹快速查完主殿,推开门往外走。漆饮光匆匆披上衣袍,拖着来不及收回的尾羽,跟在她身后往外走,喊道:“殿下,你要去哪里?”“随便走走。”沈丹熹随口应道,快步穿行在熹微宫的回廊当中,宫内四处都挂满了琉璃灯盏,红绸垂挂在廊下,明明是一派喜庆的布置,因宫殿内外空无一人而显出几分诡异。沈丹熹回头问道:“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漆饮光站在廊下的阴影处,光线明明很暗,但他漆黑的瞳空中却亮着两簇异常明亮的火光,透出一种妖异的火热,说道:“只有我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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