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瑾走到明飞卿身边,从背后扣住他的手,是一副保护的姿态。
明飞卿不想跟他贴手心,但眼前这个局面,和淮瑾装出恩爱的样子显然对他更有利,于是便忍了。
跪地的丁姨娘浑身发抖,直至听到太子爷叫众人平身,她才要跟着起来。
“丁姨娘,本王没让你起身。”
太子一句话砸下来,硬生生把丁姨娘起到一半的身子定住了。
继而便是一阵诡异的安静,周遭众人包括明知府在内,大气都不敢喘——谁不知道当朝太子爷的厉害?
皇帝身边五个儿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一个个都折损在淮瑾手里,
唯一一个保住皇家地位的还被扔在边境吹西北风,非召不得回京。
这个少年困顿的皇子,踩着兄长的尸体,吮吸幼弟的鲜血,一步一步入主东宫,稳坐储君之位,连皇帝都要仰仗他继承江山。
一群普通老百姓哪会不生敬畏之心。
他如今站在太子妃身边,面上笑眯眯的,一派温和可亲,当日他赐死二皇子时,也是这样温柔无害,转手就捅穿了兄长的心口。
短暂的寂静中,丁姨娘冷汗涔涔,眼看就要吓厥过去。
淮瑾才不急不缓地说:“亲疏有别,姨娘只是太子妃的庶母,见到他也该行大礼才是。”
“是是是。”丁姨娘怦地朝明飞卿跪下,抖声道:“妾...贱妾...参见太子妃!”
明飞卿转头看了一眼淮瑾,淮瑾挑了挑眉,似乎在问:解气了吗?
他们二人虽然身份差距悬殊,却是在荼州那等苦地界相互扶持着长大的,明飞卿读得懂淮瑾的所有无声之言。
他知道,淮瑾在哄他。
眼见明飞卿不表态,一旁站着的明蕊上前跪地求道:“哥哥,我娘亲已经知错了,求你饶她一回吧!”
明蕊一跪,明为仁也跟着开口求情,只有明扬一脸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清高姿态,不肯为他母亲低头。
到底是新婚回门的好日子,也看在明蕊乖巧懂事的份上,明飞卿没把事情做绝,抬手扶起了小妹,看了一眼跪地发抖的丁姨娘:“你也起身吧。”
丁姨娘如获大赦,起来时腿都是软的,旁边的张妈妈扶了一把才站稳。
明家设了回门宴,府里的下人忙前忙后,十分热闹。
明飞卿只记挂着娘亲,他一刻不停地往内院疾走,步伐之快,淮瑾需得小跑才能跟上。
明飞卿的生母苏秋,本是随州富户的千金,年轻时与一无所有的穷困书生明为仁相爱,苏家父母千方百计阻挠,苏秋为求真爱,与明为仁私奔到荼州。
明家当时家徒四壁,苏秋凭一己之力开起苏氏点心铺,渐渐日进斗金,明为仁用这笔钱买了个九品芝麻官,拿着微薄俸禄,背靠苏氏点心铺,日子也过得风生水起。
这样的安稳日子过了两年,苏秋怀了明飞卿,她怀孕期间,明为仁在外偷养了丁氏。
三年后,明为仁死活要娶丁氏为妾,那要死要活非丁氏不娶的架势和当年在苏家父母面前表决心只爱苏秋的模样如出一辙。
彼时苏秋还在月子里,身体虚弱,丁氏怀着身孕上门又是哭求又是胁迫,要明家收她入府,苏秋被闹得心烦意乱,只得松口。
丁氏入门第五年,苏氏点心铺突发大火,苏秋为救醉酒的明为仁,被火灼伤双眼,脸上也留下了一道骇人的伤疤。
随州第一美人,明府正妻,就这样成了明为仁口中“不方便见人“的“丑妇”。
此后苏秋深居简出,明府内宅渐渐被丁氏把控。
明飞卿推开内院的门,动静一响,正倚在床上喝药的苏秋猛地起身:“飞卿,是飞卿回来了?”
“娘!”明飞卿飞扑过去,看着娘亲憔悴的病容,想起前世未尽的孝道,心头酸楚,眼泪夺眶而出。
淮瑾后脚踏入房中,见明飞卿在苏氏怀里为重逢而哭,背在身后的手微微蜷起。
“都成婚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呀?”苏秋爱抚地摸着飞卿的背,眼中也有泪意,她听到有人进屋的动静,微微侧头,无神的双眼望向门口,“子玉也来了吗?”
淮瑾一听,恍惚间以为是母妃在唤自己,待回过神来,忙走过去握住苏秋的手,也改口称:“娘,我陪着飞卿一同回来的。”
“好,好。”苏秋欣慰地笑起来,她握紧淮瑾的手,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两人的情分她也都看在眼里。
“李妈妈,去把两个孩子爱吃的点心端上来。”苏秋吩咐道。
李妈妈笑着应了,放下药碗,转身去了厨房。
淮瑾注意到苏秋食指上有被烫伤的红痕,苏秋似有所感,缓缓用拇指遮住红痕,笑着说:“知道你们要回来,我今早特意做了点心,许久没进厨房,有些生疏了。”
其实是眼睛看不见,才会被烫伤。
淮瑾知道苏秋怕飞卿看了伤心,于是也不明说出来,只在心头记下,要让太医院拿最好的烫伤药来。
李妈妈很快端了点心进来。
“飞卿最爱吃桂圆红枣糕了,娘亲做了两大盒,到时候带回太子府。”苏秋借着气味的指引,摸索着将桂圆红枣那一盘轻轻推到明飞卿手边,而后又笑说:“子玉小时候嘴壮,铺子里的糕点就没有你不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