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脚微微一顿,但是并没有回头,就像没有听到似的,仍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第二章恶梦(二)
蒋妈在楼下打电话叫来了车子,在暴雨中,她打开大门,却见阿坤一个人走了出来,他赤着脚,衣服已经在院子里被淋得湿透了。蒋妈愣了愣,虽然仍然是生气,却一时之间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声:“你去哪里啊,这大下雨的……你就不能让人省省心?”
“让他走!”吴老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一手抱着吴邪一手撑着伞,“我们吴家不欢迎不守信用的人!”
蒋妈并没有听懂,张了张嘴,但不再说话,眼睁睁地看着阿坤瘦小的身影走出大铁门,在暴雨如注的街上,车子等着的司机也吃惊地望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又瘦又小的小孩淋得浑身湿透,狂风几乎要将他吹倒,但他还是咬着牙很努力地保持身体平衡,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大门口。
“小邪,你忍点疼,我们上车!爷爷带你去医院!”吴老狗抱着吴邪钻进车子,蒋妈从另一边也上了车,砰地把车门关上了。
“去医院!”
司机答应一声,踩动了油门。此时吴邪已经不哭了,他吸着鼻子望着车窗外,雨下得很大,雨刷疯狂摆动着,外面有朦胧的路灯,所以可以勉强看见一些景物。随着车子缓缓的开动,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黑色的小身影从车边掠过。
一道闪电惨白地劈过,轰隆,又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小哥哥——哇!——小哥哥!”
突然之间,吴邪惊天动地哭了起来,在爷爷怀里使劲地挣扎蹬腿,“小哥哥!——爷爷,小哥哥怕打雷!——哇——”
“小邪乖,不要哭!小心伤口!”
“呜——雷公公不要打小哥哥!小哥哥不是坏人!——”
吴邪却根本没有理会,只是在车里死命地挣扎哭喊,一边哭一边用手去拉车窗门,他不知道扶手在哪里,只好用小手拼命地拍着窗户,他哭的时候力气惊人,爷爷和蒋妈两人因为怕弄疼他,反而差一点抱不住他。
终于,吴老狗只好妥协了。
“老刘,把车倒回去!开到刚才那个男孩旁边去!”他声音仍然冷酷。
司机老刘忙把车子倒着开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吴老狗打开了车窗,车灯亮亮地照着雨里一个呆呆站立的小身影。
他没有再走,他的脸竟然朝着车子,全身就像从水里涝上来一样。冰冷的雨水渗透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正抑止不住地发着抖。
黑暗的雨夜,冰冷与恐惧终于打败了他。
“吴爷爷,我……我会保护吴邪!不管他做什么我都绝不欺负他!我知道错了。”他抖抖索索像风雨中的稻草人一样,用尽力气声地喊,“你别赶我走!我不要回孤儿院!我不回去!”
吴老狗皱着眉并没有说话。
“吴爷爷,我说过的话我都会做到!我一定做到!”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在雨声中越来越低,越来越软弱,“我不欺负吴邪!我会保护他!——我不欺负他,我会做到——”
他还没有说完就晕倒在了地上。
“小哥哥被雷公公打倒了!”吴邪又大哭了起来,“小哥哥死了!雷公公是坏人!”
吴老狗仍然是犹豫了一下,才把吴邪放到了蒋妈的怀里,自己拿了一把伞,钻出车子,将阿坤抱了起来,抱上车子放到座位上,顿时整个车后座被他身上的冷湿变成了一片冰凉。
“去医院,别再耽误了!”他关上车门说。
吴邪此时也不哭了,忙抽泣着爬过去扑在阿坤的身上,用小手不住地拍着他的肩膀:“小哥哥死了!呜……小哥哥太可怜了!”
“他没事,只是冷晕过去了。”蒋妈安慰着,“来,小邪到蒋妈妈这边来,沾了水要着凉的。头还疼吗?唉,这么大的包,下手真重!这孩子虽然可怜,却是个狠心的人!……”
吴邪并没有听懂,只是虽然头仍然很疼,但是他还是很伤心,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小伙伴,一下子就被雷公公劈死了!他一点也不希望小哥哥死啊!
吴邪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做了全面的脑部检查,幸好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并没有大碍。而且他的意识一直很清醒,没有眩晕也没有说胡话。头上撞起的地方很小心地被包了起来,只要不碰,也渐渐地不疼了。最让他开心的是,小哥哥又活过来了,发了一天的高烧,到第二天才醒过来,在医院又休养了一天才把烧退了。
阿坤醒了以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吴邪好一会儿,又对着他头上用纱布包着的伤口发呆了好久,坐在床沿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按了按他的头。
“疼吗?”他问。
吴邪点点头,眼泪汪汪:“疼!”
他学着那天晚上吴邪的动作,在他的小肩膀上拍了拍:“不怕。”
“是!小邪不怕!”吴邪挺了挺身子,很勇敢地说。
阿坤就朝他微微一笑,吴邪一呆,随即欢快地也笑了起来,从病床上跳起来,然后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用力地抱住了他。
阿坤本能地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想把他推开,但是吴邪把他抱得很紧,嘴里咕咕哝哝地不停地说:“小哥哥,是小邪的好朋友!小邪喜欢小哥哥!我们要一直做好朋友,再也不分开!”
他的手不由得松了,从吴邪的肩膀垂下去,落在了他的背上,也抱住了他。七岁的孩子,没法将一个六岁的孩子全部抱起来,他们的拥抱更像互相依偎紧贴,吴邪的身体温暖而柔软,是他与别的孩子凶狠的打斗中体会不出来的。
在医院这两天里,吴爷爷和蒋妈都曾经找阿坤谈过话,蒋妈悄悄地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说:“我不懂你这个孩子,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小少爷是个好孩子。他从小没了爸爸妈妈,也没有兄弟姐妹,一天到晚都只有一个人。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小少爷了,……坤少爷,小少爷很喜欢你,他把你当亲哥哥,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他把所有好吃好玩的东西都给你,半夜里悄悄跑到你房间跟你睡,都是因为喜欢你!做人最重要的是不要忘本,你一定也要对他好,不要忘记吴家的恩情,不然老天爷真的会生气的!”
阿坤听了以后,他低下了头,半天没有言语,过了许久,才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不知是顺从还是敷衍,蒋妈也没有办法,她摇了摇头,走了开去。
接着,吴邪睡午觉时,阿坤又被吴爷爷叫到了医院僻静的花园角落里。
“我不知道我留你是对是错。”吴爷爷吸了一口烟,他的脸上也满是烦恼,“六年前,是我在路边捡到的你,因为你和小邪差不多大,我一时心软,把你送到了孤儿院。没想到,这一晃就是六年了。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不用我说。孤儿院条件虽然不算太差,但你在那里打架滋事,又孤僻冷漠,让赵院长很头疼。他几次跟我提出来说把你送掉,我想来想去,还是把你带回了家,可以给我孙子作伴。我没有强迫你来,是你自己向我保证过的,你还记得吗?”
他低着头,一直一声不吭,看着脚上吴邪送的那双新球鞋。
“阿坤啊,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你以为我真的请不起一个保镖,一个玩伴吗?我给你这样一个机会,让你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读书学本事,可以不愁吃不愁穿,我也不求你回报,只希望你可以让小邪开开心心的。但是你今天都做了什么?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想清楚了没有?你是留还是不留?就给我一句话,其他什么也不用说!”
“……我留。”终于,他轻声开口。
吴爷爷喷出一口烟:“再说一遍!”
“我留下来!”他仰起头,眼神艰定,“我会好好地保护吴邪!我会一直陪着他,只要他不讨厌我,我一刻都不会离开他!”
吴老狗的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许久,才长叹一口气:
“好吧,不过你说过的话一定要算话!男子汉大丈夫,我就把小邪交给你了,你们好好读书,一起长大,我会待你和他一样的。”
“是!”
他郑重地点头。
一个星期后,吴邪和阿坤一起出了院,他们终于一起回到吴家。
爷爷没有再责备阿坤,尤其是当着吴邪的面,他看上去和蔼多了,而且阿坤真的变了,虽然一样沉默不爱说话,但他的眼神不再倔强拒于人于千里之外,他变得平和而没有攻击性。吴邪说话的时候,他会认真地听,吴邪写毛笔字或画画的时候,他会坐在旁边陪着看,有时候翻着满是图画的书也会看得入迷,渐渐地露出孩子的本性来。
到了晚上,他会抱着自己的被子毯子到吴邪的房间里来,在床边打个地铺。他并不多说什么,就像理所当然似的。吴邪很小就是一个人自己睡了,他并不爱和蒋妈或爷爷睡觉,但是他很喜欢和小哥哥一起睡。有时候早上醒来,他们两个会一起睡在地铺上,因为半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吴邪会爬下床和他一起睡。后来蒋妈怕他们着凉,就给他们换了一个大房间,然后在房里搭了两张床。他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住到了同一个房间里。这个情况一直延续到了初中毕业,到了高一时才因为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而分开。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在吴邪记忆里的,童年和少年的时间过得很快,迷迷糊糊的就过去了。他也曾经因为烦人的考试和升级的压力而希望快点长大。但等到真正长大以后,他才发现,原来他这一生中最向往的最怀念的是最初简单的相伴,他甚至想,如果可以,永远永远都留在通往学校的那条上学的路上,在朝阳和夕阳中间平凡更替,拖下长长的,两个孩子的影子。
☆、第三章绑架(一)
吴邪在小学时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除了阿坤以外最重要的朋友叫小花,他是吴邪学生时期以至到成年后最重要的朋友。
小花的本名叫作解雨臣,是吴邪小学六年来不变的同桌,按学校的规定,应该是由男女混搭着坐,但吴邪是例外,全班只有他是和男生坐,而且一坐就是六年。
这并非是对吴邪的特殊照顾,而是老师安排时出现的一个大乌龙。
因为在排座位的那天,小花穿着粉红衬衫白色长裤,头发长长的遮住耳朵,他仰着粉嫩粉嫩的脸坐在教室里,漂亮得把身边的女生都比了下去。
年轻的班主任老师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把他排到了女生堆里,然后按着高矮给他们排了位置。
小学时的吴邪长得很瘦小,个子一直都没有串高,一直到六年级都坐在前三排。小花也很瘦小,老师就把他们安排到了一桌。小花表现得十分淡定,大概是习惯被当成女生了,竟然一声也不吭,吴邪当时只顾着郁闷长得比较高的闷油瓶没法和自己坐到一起,也没有留意到身边这个可爱的‘女同学’。一直到座位安排好以后,吴邪上洗手间无意中看到小花站着在嘘嘘,这才真相大白。为此老师也哭笑不得,自我解嘲地说谁让这孩子长得跟朵花儿似乎好看呢,结果,小花这个绰号也就传开了。
吴邪很快就和小花成了好朋友。其实小花是个很正常的男孩子,爱玩爱笑爱搞恶作剧,他长得好看,嘴巴又甜,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但他却只跟吴邪一个人最好。因为他说,吴邪不像其他男同学喜欢欺负人,也不会嘲笑他像个女生,吴邪虽然家庭情况很好,却很好脾气,是个好相处的同学。
但是很久以后,小花回忆起学生时代,总是对吴邪说:“你这个人真该坏一点,精明一点。可是十几年不变,真不知道是你被保护得太好了,还是注定要被别人吃得死死的。我现在已经对你绝望了,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亏不亏啊?”
“是挺亏的!”吴邪笑叹道,“大概我就是个傻子吧,上半辈子吃足了苦头,就等着下半辈子好好享受了。”
“得了吧,你也别谦虚,傻不要紧,运气好就行!不然也活不到现在,不然小学那次绑架案里你就死了!”
绑架案——
吴邪的思绪再一次飘远了,那是他小学时代最惊心动魄的一件事情。
或许那时候他就该知道,闷油瓶虽然只是比自己大了一岁,也不过是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但他所爆发出来惊人的勇气和智慧,是被他沉默外表所掩盖下的真正实力。
一开始,闷油瓶的同桌是个头发短短眼睛大大的女孩,很是活泼可爱,后来成了班上的文体委员,是个和同学们特别合得来的女生,但是她只和闷油瓶坐了三个月就要求老师换位置,理由说吴坤同学实在太闷了,一整天下来几乎从不说话,而且完全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后,闷油瓶又换了好几个同桌,有男的也有女的,但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他的过于孤僻和沉默让同龄的孩子们根本无法忍受。尽管他长得一点也不比吴邪和小花逊色,老师和同学都很想亲近他,但结果可想而知。
于是闷油瓶在三年级以后,他就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他的本事在于,尽管不和同学们往来,但他的成绩一直都过得去,从来都不会拖班级的后腿。而且更令人钦佩的是,他能把握好一个“度”,就是让自己成为整个班里“不好也不坏”的人。他的成绩一直都保持着中上的水平,却永远比吴邪要低一些。吴邪因为上学前已经打过底子,因此小学课程对他而言很轻松,只是他玩兴大,有几次会考得不太好。但闷油瓶就像能看穿他似的,他九十五,闷油瓶就考八十五,他考八十五,闷油瓶就考八十。永远不越过,但也绝对不会差到哪儿去。再加上他向来不爱说话,也不会讨老师欢心,所以他在班里的存在感就相对比较低。
只有吴邪知道,这才是小哥哥的厉害之处,也只有吴邪最清楚,每次在家里做作业遇到难题时,抄的都是小哥哥的答案,在所有人都没有把这名叫作吴坤的同学放在心上,虽然长得不错但性格古怪的时候,吴邪却仍然是最清楚他的一个。
可是吴邪天生爱玩,又交了小花这么一个好朋友,有时候也难免会觉得闷油瓶有点无聊。那时候,爷爷经常出差到外地谈生意,在家里几乎没人管他,小花又是一个玲笼剔透的人,两人天天坐在一起上课,几乎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小花很少谈他的家庭,吴邪只知道他家庭情况一般,父母都在厂里工作,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所以他穿的衣服都不但旧,而且比较中性化,都是男女都能穿。他个子长得快,有些衣服来不及穿旧就穿不上了,还可以留给弟妹们穿。吴邪有时候会从家里拿一些好吃的好玩的给他,但小花很硬气,从来都不要。
“吴坤同学,一起来玩吧!”小花家里人不太管他,所以放学后小花经常会这样邀请。
但是闷油瓶只是摇了一下头,然后远远地坐在公园的一角看书或写作业,球落到他身边,他会反扔回去,身法非常好,扔得很准,只有吴邪知道,有时候闷油瓶晚上做完作业,会在家里附近的空篮球场打球,有时候他们两人一起打,但大多数闷油瓶都是一个人打。
但吴邪更喜欢踢足球,又热闹又刺激,还能和好多同学在一起,闷油瓶于是就会坐在一旁等他。
“这真是个怪人!”小花说,“不喜欢玩干嘛老跟着你,让他先回去好了。”
“就是。”其他同学也说,“吴邪,你又不是小孩子,还怕你跑丢吗?”
“你们不要这么说,我们向来都是一起回去的。”
吴邪有丝尴尬,跑过去把书包放在石凳上,又从里面拿出蒋妈准备的牛肉干和饮料,放到公园的石桌上:“小哥哥,你饿了就吃东西,我和同学去那边踢球,不会跑远的。”
闷油瓶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五点以前要回家。”
“知道啦。小哥哥你干嘛这么听爷爷的话,他不在家,今天司机老刘请假,难得这么自由我们可以自己回家,让我玩一会儿又不要紧,蒋妈妈那里我会搞定!”
然而闷油瓶的脸上是毫不妥协的神色。
吴邪也没有办法:“好吧好吧,我去那边草坪上玩一会儿,小哥哥你在这儿等着,马上就回来。”
此时几个同学走过来,其中一个大笑道:“小哥哥!哈哈!吴邪你多大了,你还在吃奶吗?”
“这有什么,我向来都是这么叫的。”吴邪被他笑得不太高兴,“有什么不对吗?”
“你又不是女生,叫得这么恶心!”另一个男生也做个鬼脸,怪声怪腔地说,“小哥哥,小哥哥!哇靠,你们感情这么好!男生爱男生,现在很流行,你们可真是时髦!”
“你……”
吴邪的脸顿时涨红了,不到十岁的年纪,虽然半懂不懂,但却是很敏感的时候,平时电视电脑里也看得多了,光是想象就让人很难堪。但他还未说话,却见闷油瓶已经站了起来,冷冷地说:“你说什么?”
“开玩笑而已,干嘛这么认真?本来就是你们两个太——”那男同学被他的气势一震,嘀咕了一句。
“吴邪。”闷油瓶没有理他,“我们回去。”
“可是……”
“吴邪!你们在磨蹭什么?”远处小花用脚踢着足球喊,“快过来,就等你们几个了!”
“来了来了!”几个男同学忙跑过去了。
吴邪只好回头说:“小哥——”他硬生生地把最后一个‘哥’字咽了下去,“我去玩一会儿,大家都讲好了,不然就缺人了。我五点前一定回来!”
闷油瓶就转头拿起书包:“我跟你过去。”
“不用了。”吴邪阻止他,别扭地,“其实你可以先回去的……他们说得也没错,我不是小孩子,我,我不用整天有人跟着,你回去吧。”
“……”
“我走了,我保证保证一定按时回家!……”他原地立正敬了个礼,又掩饰地嘻笑了一下,就转身飞奔走了。
那一刻,他甚至还在想,等爷爷回来,他要和爷爷说,不要再让小哥哥一时不刻地保护自己了。同学们说得没有错,一个男生整天跟着一个男生,像什么话呀!难道以后他们上中学,上大学,也整天跟着自己吗?小哥哥也应该有自己的朋友,他又不是自己的佣人!
在吴邪跑开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闷油瓶眼中闪过的复杂的神色。他们现在是四年级,闷油瓶只比他大一岁,因为吴邪个子矮,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点。闷油瓶性子沉静,个子又高,真的就像一个哥哥,他是吴邪最值得信赖的一个人,但是他毕竟也只是一个孩子,再聪明再成熟,也就是一个孩子!这一点,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童年时孤儿院的生活,让他懂得许多生存的道理,比如察眼观色以及忍耐——
就像现在,他从吴邪尴尬的言行中,明显感到了来自对方刻意的疏远。这是年纪渐长所带来的正常现象,随着朋友越来越多,原本重要的人就会变得不重要。
吴邪在同学中很有人缘,他有许多的朋友,他已渐渐不再需要他。
可是他却并没有朋友……
如果连吴邪都不再重视他,那么他还要在吴家熬几年才能等到羽翼丰满?
☆、第三章绑架(二)
片刻后,闷油瓶在夕阳下整理好书包,背在身上,还是走到了吴邪踢球的草坪前。草坪在公园的旁边,正对着大马路。并不是正式的踢球的场所,但是孩子们淘气,难得有这么一片好地方,下课了就经常来玩。附近居民也拿他们没办法,每当放学时候,都躲得远远的,以防被球踢到。
“吴邪。”他把吴邪的书包放在路边,对着草坪上满头大汗的人喊,“我先回去了,书包我放在这里,你等下自己回家。”
“什么……啊?……好的好的!你回去吧!”吴邪大声应着,他是后卫,不怎么重要,大多数时候就是跟着一起乱跑起哄,此时只是回头应了一声,突然看见前锋小花又轻松地进了一个球,不由得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跑过去使劲地和小花拥抱成一团,“小花你太棒了!”
闷油瓶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身走向了马路。
马路边拐过弯有个公车车站,他等一下只要坐两站就可以到家。或许吴邪说得对,他们不是小孩子了,又离家近,没有必要一刻不停地形影不离。
一辆黑色的桥车从马路对面冲过来,与他擦肩而过,扬起好大一片灰尘,实在让人心生厌恶。
他回头看了一眼,轿车是全黑的,连窗帘都拉黑了,没看清楚车子里的人,车子就飞扬而过。
四周安静地可怕,没有一个人,公车站就在前面,但吴坤的脚步却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说不清楚。因为马路已经拐了弯,所以他看不到那个小公园和草坪了,也看不到在草坪上踢球的吴邪,连笑闹声都听不清楚。
他真的要一个人回去吗?蒋妈肯定是要骂的,但这不要紧,他只是在考虑,他想,他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
突然,远方的拐弯处好像听到了隐隐几声喊叫,听不清楚,又好像没有声音,他下意识地回头走了几步,又放慢了脚步,声音没有了,他不能肯定那是不是同学们的声音。
可是容不得他多想了,因为拐角处突然跑过来几个孩子,解雨臣是第一个。
“吴坤!你还没有走!”解雨臣脸色都是灰色的,他像见到一个大救星似的飞也般地跑了过来,不住地喘气,“快!快!……吴邪他……他……”
“吴邪他怎么了!”他使劲地一把抓住解雨臣的胳膊,“他在哪里?”
“刚才有一辆小轿车,下来一个男人,突然把吴邪抓走了!我们都来不及……”
闷油瓶大喊:“什么?你们不是在一起踢球吗?”
“本来是的……”另一个男生抹着汗说,“可是你一走……吴邪踢了一会儿也不要踢了。然后他就到路边拿起书包。那辆车子好像就等在附近,吴邪一过去他们就冲了出来……怎么办?要不要报警……还是去告诉老师……”
“是不是一辆黑色的轿车?”
“是的!”小花用力点头,“全黑的,里面有两个男人,车门打开时我看到!可惜没看清,就向体育馆方向开走了……”
他话未说完,闷油瓶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喂,你去哪里?”小花大喊。
“不许报警!”闷油瓶只是甩给他四个字就已经没影了。
“哇!”一个男生眼睛都瞪大了,“他跑得好快!可上次四百米他成绩还不如我呢,怎么回事啊?”
“就算他会飞又怎么样,难道他能追得上车子吗?现在怎么办?”另一个手足无措地问。
小花稍稍平静了一下说:“他肯定追不上的。你们去叫同学在这儿等着,先不要报警。我去把吴坤追回来,等我回来再说。”
然后他也跑了过去。
小花延着马路也一路飞奔,朝着体育馆的方向跑,他平时体育成绩不错,可是却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跑了十多分钟,直到马路尽头分叉成三条路,才看到吴坤呆呆地站在路口处。
三岔路口车辆还是很多的,但是很明显那辆车早就开走了,车子又很普通,大家都行色匆匆,谁也不可能会在意。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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