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跟着她走进房内,一眼就能将这房间尽收眼底——除了一张狭窄的木板床之外,就只有一把椅子和一张小矮几,连多余的待客座位都没有,比起我住的厢房还要简陋三分。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否应该占了这房里唯一的位子……就听她毫不在意地指了指椅子说道:“殿下请坐。”
而她自己则将小矮几拖到了床边,坐在了床上——我这才发现,矮几上放着一些伤药和纱布,看情形,是她正打算换药。
我不禁暗想:怎么每次到她房里都正赶上她换药的时候?也太巧合了……等等,她方才的不虞之色,莫非是怀疑我故意为之?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去看她,就见她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手中把玩着伤药的小瓷瓶,像是等着我开口。
“我我我、我不是有意要来帮你上药的!”被她这样盯着,我头皮一阵发麻,竟是忍不住澄清道。
然而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之后,我脸色一垮,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唉,这不是欲盖弥彰么?
“不是、本王的意思是……本王来见你的主要原因是为了了解刺客的信息,次要原因则是来探望你的伤势——毕竟你是为了救本王所伤,”在她了然的目光下,我硬着头皮继续解释道,“当然,如果你自己上药不方便的话,本王也是很乐意搭把手的……”
就在我惴惴不安时,就见她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把伤药递给我:“既如此,便有劳殿下了。”
“呃,应该的,应该的……”我也未曾想到她竟然顺势答应了,似乎对于别人替她上药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我不禁开始胡思乱想:难道她对别人也是这样随意么?如果换了其他的侍卫,甚至是我的侍从小蝉,她是否也会欣然接受对方的服务?
说来也无可厚非,大芜本就是女尊男卑的国家,女子大都爽朗豪迈,别说是在同性面前宽衣疗伤,就算是由着异性服侍沐浴洗漱也是稀松平常的……谁又能肯定,姜灼的家里没有十个八个年轻的小侍君呢?
思及此,我竟没来由得感到几分吃味;可真要比较,凌王府后花园里的莺莺燕燕也不少呢。
叹了口气,压下那份酸涩,将原来的纱布拆下,另一只手则在伸向姜灼的胸口时蓦地僵住了——我怎么忘了:她的伤就在胸口,若要替她上药,必定要撩开里衣,露出胸口的春光……
我感觉自己的指尖有着些微的颤抖,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再继续动作。
“殿下不必勉强……”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教我陡然间清醒,暗骂自己不该想那些个有的没的,专注替她抹起伤药来。
她的伤口的确如空皙禅师断言的那样,敷过药后已然止住了血——只是,雪白的肌肤上突兀地陈列着一道血痕,好像一件上好的瓷器有了龟裂的瑕疵,教人不免心疼。
我定了定神,指尖沾了适当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周围;指下的触感细致滑腻,却也反馈了不容忽视的力度——原来,她看似轻松,不自觉绷紧的肌肉却泄露了一丝真实的讯息。
控制着嘴角不要过分上扬,得知她并非如表面上那么无所谓,我原先的紧张为之一松,虽然羞意犹在,抹药的动作好歹不那么磕磕绊绊了。
上完了薄薄一层药膏,我将纱布折成大小适中的方块,用长布条卷成细带缠在她的胸口;每当要将布条绕到她身后,我不得不微微俯下头,双手交错穿过腰背,宛如拥抱一样。
有了抹药时的意外发现,在凑近她的脖颈与耳际时,我的视线便有意识地停留了一瞬,果然见到她的耳垂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嫣红——看来,她也同我一样害羞呢。
想到这儿,不由起了促狭的坏心眼——我借着最后一次凑近的时候,装作无意地对着她的耳垂幽幽吹了一口气。
“……”她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若非细看根本无法知晓:她从脸颊一直到脖子都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米分色,显然是羞窘到了极点。
我心中的小人笑得几乎要打跌,面上却不显,只是若无其事地完成了包扎的最后一步。
“大功告成——塔哒~”满意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就连以前的口语习惯都冒了出来。
洋洋得意的微笑在触到姜灼深沉的眼神时戛然而止——糟糕,被她发现了。
幸而预料中的恼羞成怒并未发生。
半晌,她垂下眼帘,慢条斯理地拢回了胸前的衣襟:“那刺客生得极为普通,除了伪装侍卫的衣物,并没有表明身份的破绽;身法凌厉狠绝,使的乃是招招致命的暗杀功夫,不是受人雇佣的杀手,便是特意培养的死士——我所知道的,便只有这些,不知殿下可还有别的疑问?”
“没有了……”她言语中的逐客之意如此明显,教我也不好再厚着脸皮赖在这里——大概是方才的作弄惹她不快了吧?
我心中暗暗后悔起来,却为时已晚,只能识相地起身:“那……你好好休息。”
她微一颔首,并不挽留。
我刚一返身将门带上,房里的烛火便猛地熄灭了;即使贴着窗纱,也只见得漆黑一片,看不清房中人的动静。
懊恼地摇了摇头,我扫了一眼仍尽忠职守地候在房外等待我的侍卫,失落之余不免升起几分歉意:“回去吧。”
再次躺回寝房的床上,身体略有些倦怠,脑海却一片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夜深人静,那些被我强自压下的情绪开始渐渐冒出了头,经由方才的事件一发酵,本来还朦胧模糊的念头变得清晰起来——枉我对别人都能端着亲王的架子,不露声色地扮演好邝希晗;可一到了那人面前,什么冷静自持,什么处心积虑,通通都变成了不堪一击的笑话。
从未有人如她那般牵动着我的每一处心弦,哪怕是初见时教我惊为天人的邝希晴,也比不得她对我的影响。
回想起来,与她相处时,我竟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渴望与她说话,绞尽脑汁地想着能够引她兴趣的话题。
若是能换得她清浅一笑,便能乐上一整日;即便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忍受她的冷淡与拒绝也乐此不疲。
若是她不悦,我便想着检讨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若是她伤心,便像是有一把钝刀在来回磨着自己的血肉;若是她微笑,我便也陪着傻乐,再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虽说不曾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恋情,年轻时也看过不少凄美痴缠的言情,自己这异常的表现和心理,或多或少也能推测出几分——唯一教我震惊的是:这令我心心念念、魂不守舍的人,竟与我一样……同为女子。
先不说我们之间相同的性别,悬殊的地位,那段我回想不起但势必复杂纠葛的过去便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第一道坎。
教我如何对着那个清冷如雪的人说出心意?
摇头苦笑,我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任凭泪水肆意流淌。
生平第一次动心,却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呵,终于能找到一件比代替邝希晗的身份更加可悲的事情了……然而意识到这一点本身,便已是一种莫大的悲哀了吧。
☆、第30章番外之卢修竹
“皇夫请留步,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早已料到守卫的回答,即便心中不悦,到底没有立时发作起来。
若是放在以往,我也不会过多纠缠,只是现如今事关那人,我却做不到袖手旁观——便是惹怒了皇帝,也在所不惜。
“让开,本宫有要事求见陛下!”仗着侍卫不敢真的动手,我也顾不上皇夫的矜持,猛地推开她就要往里闯——下一刻,门自己先开了。
屋里的人走了出来,朝着我拱手行礼,脸上挂着文质彬彬的笑容,眼中却殊无笑意:“微臣见过皇夫……陛下请您进去。”说完,也不等我应诺,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愧是她最宠幸的谋臣,连我也不放在眼里。
无心追究她的失礼,匆匆走进屋内;屋里只有一人正静静地批阅奏折——绿鬓朱颜,俊雅无俦,正是我的妻主,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定了定神,我按捺下心中的焦虑,裣衽行礼:“参见陛下。”
她只做不知,仍是认真地读着奏折,纸张翻阅的声音格外清晰。
过了半晌,在我的双腿都忍不住打颤时,才听到她合上奏折,悠悠地说道:“起来吧……朕倒想听听,究竟是什么要事,值得皇夫你兴师动众,不惜违抗圣旨,闯入朕的书房?”
“陛下容禀,奴听说,凌王殿下的祭天仪仗遇到了刺客,她本人也被那刺客所伤,性命危在旦夕……”
“听说?”我还未说完,她已轻哼一声打断道,“若朕没有记错,这已经是皇夫你第二次听说凌王的消息了……呵,朕竟不知,身在宫闱之中,皇夫的耳目也如此灵通,怕是比朕的暗探也不遑多让呐。”
“陛下……”她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所提的反问却教我哑口无言——莫非她已经发现了母亲安插在禁卫中的人?
若是她将卢家的暗桩统统拔起,且不说我今后再没了倚仗;只怕辛辛苦苦筹谋了那么久母亲第一个便要收拾我。
然而一想到那人可能命悬一线,我便再也管不了其他:“奴知道荣息城外有一座山谷,谷里有一位魏舒魏大夫,号称毒仙——从荣息快马加鞭赶到西宁只需三个时辰,不如派人将那毒仙接去……”
只听她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分析道:“皇夫是否考虑过,若是她挺不过三个时辰呢?况且,谁又能担保那毒仙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倘若医道不精,反而害了凌王,又该如何?”
“这……”我一时间也被问住了,讷讷地答不上来。
“行了,凌王的事不用你操心,朕自有决断……退下吧。”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她又从桌上抽出一本新的奏折看了起来,显然是不愿再与我多说。
纵使不甘心,我也知道,这已是她的底线了——若我还苦苦纠缠,只怕这皇夫的位子便要易主了。
看来,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我收敛起所有情绪,咬牙行礼:“奴告退。”
她恍若未闻地继续盯着手中的奏折,凛直的眉峰勾勒出一道冷峻的弧度,眼中好似罩着一层融不掉的冰霜,与众人熟知的温雅谦和大相径庭。
而作为她的正君,我知晓,这才是她真正的性子。
——我的妻主邝希晴啊,是我见过最冷心冷情的女子。
“琅翠,拿着本宫的牌子,速去府上将二小姐请来。”一回到寝宫,我便嘱咐贴身侍从出宫办事——他是我卢府的家生子,从小便跟着我,也是我在这深宫中为数不多能够信任的人了。
既然求助皇帝的路行不通,那我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个不长进的妹妹了——只盼她能念着儿时的情分,莫要推脱才是。
琅翠接过令牌便匆忙离开了,而我却只能苦等在寝宫之中,默默地祈祷着那人平安。
彷徨间,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墙上那副画,思绪便随之飘远了——所有人都以为这画中人乃是我的女儿,皇女奕轩;只有我自己明白,这画中玉雪可爱的小童,是当年的希晗。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十岁那年,随着母亲进宫谒见皇帝。
都说皇帝身子骨不大好了,打算仙去之前替皇女们选好夫郎——后院里的侍君们对这个消息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而我身为中书令卢恒的嫡长子,自然有资格作为皇女正夫的候选。
见过了皇帝,母亲特意带着我绕路,为的是经过皇宫的御花园——这后宫的禁卫看守如此严密,我们能够接近御花园,只怕也是得到了皇帝的默许。
从这一点我便隐约猜出,皇帝已经认可我作为她的其中一位女婿了。
母亲带着我攀上园中的一座假山,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凉亭说道:“那两位便是希晴殿下与希晗殿下了——她们中会有一位是你未来的妻主。”
我听得羞意大作,却忍不住顺着母亲所指的方向偷眼望去,凉亭中坐着两名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女。
年长的那个手执一本书册津津有味地读着,气质沉静如空谷幽兰;年幼的那个梳着双髻,穿着红白双绣的短袍,顾盼生辉,钟灵毓秀,宛若画中的仙童;她手中擎着一只蝴蝶风筝,正兴冲冲地说着什么,却是个飞扬跳脱的性子——不知为何,我的目光落在那小仙童身上,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那年长的少女自顾自地翻着手中的书册,并不理睬她,她也不气馁,兴致不减地围着对方打转——隔得太远,我并不能听见她在说什么,只觉得那一张一合的樱桃小口甚是可爱。
若换作是我,怎样都不忍拒绝她的,可恨那年长的少女却无动于衷,只顾着自己看书,真是恁地可恶——要不是还记着自己的身份,我都禁不住要过去将她痛斥一番了。
这边厢我看得入神,母亲却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沉声说道:“竹儿,时辰到了,回去吧。”
“……是。”我顺从地点点头,依依不舍地跟着母亲走下假山,最后回过头看去一眼,就见那年长的少女终于拗不过小仙童锲而不舍的磨缠,将书册合上放在了一边,无奈地戳了戳她的额头,牵起她的手朝凉亭外走……许是带着她放风筝去了吧。
我永远都忘不了被牵着手的小仙童脸上那灿烂到极致的微笑,就像是一轮耀眼的小太阳,教人一想起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自此,三皇女邝希晗的名字便刻在了我的心上,再也抹不掉了。
母亲说过,我出生时有道士相过命,断言我将来定是统御后宫的皇夫命格——希晗殿下是中宫嫡女,名正言顺的储君……那么,我将来的妻主,便是她了吧?
这个美好而隐秘的祈愿一直伴随着我度过了整个青葱岁月。
虽然我一心恋慕的小仙童眼中只有她的姐姐,对我总是爱搭不理的,但是,只要能远远地望着她,我便无限欢喜了。
然而,世事无常,在我即将十六岁行易礼之前,皇帝驾崩。
与皇帝殡天的消息一同传来的,是次女邝希晴遵照皇帝的遗嘱,登基为帝的谕令。
接到圣旨的时候,我只觉得天都塌了。
自那以后,我被母亲看管了起来,再也得不到有关那人的半点讯息。
一直到我与新帝大婚之日,才终于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她消瘦得厉害,神色憔悴,单薄得仿佛能被风吹走;红色的吉服套在身上,竟是空荡的可怕,衬得她的肌肤苍白的如同易碎的瓷器,教人心疼。
“这一杯,本王敬皇姐……夫,祝举案齐眉,早、生、贵、女!”她的眼神亮得惊人,虽是笑着的,那笑竟像是哭泣一般破碎。
我心痛如刀绞,却只能举起酒杯,与她共饮。
——她这般痛苦,会是为了我么?
这样想着,竟是于极致的心痛中生出了一些苦涩的甜蜜来。
洞房之夜,我木然地坐在喜床上,等着妻主到来。
三更天的时候,她终于来了;虽说难掩一身沉稳的帝王气度,轻晃的步子还是泄露了一丝微醺。
打发走了侍从,她与我喝过了合卺酒,倒头便睡。
我不由松了一口气,替她褪去鞋袜后,小心地睡在床外围,离她半臂之遥——索性这御榻极宽,也能容得下我的躲闪。
将泪意逼回眼眶,我静静地听着烛泪滴落间她若有似无地低喃,脑海中回想着那人的音容笑貌,最后却定格在了她睡前望向我的眼神——那一眼,轻渺如山巅之雪,幽邃如寒潭之渊,冷得仿佛能将人生生冻住。
我恍然意识到——想必我的妻主对这桩婚事,也是不愿的。
也好,相敬如宾不相睹,总胜过求之不得的怨偶。
我心中唯有一人,再也容不下别个了……只是未免好奇:是谁,教这天下至尊也求而不得;又是谁,能教我的妻主倾心恋上呢?
☆、第31章回程
虽说遇上了刺客搅局,这麻烦的祭天典礼好歹是结束了。
又在灵觉禅寺里休整了两天,便到了回程的日子。
临行前,那美貌师太又替我诊了一次脉;随后便与颜珂两人低声交谈了些什么;我听不清她们的话,只觉得后者看来的目光显得忧心忡忡——难道我的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
可是这阵子,除了体质较普通人更虚弱一些,我并没有觉得哪里难受啊……
正疑惑着,就见姜灼牵着马,慢慢走向了车队之中——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整了整马鞍,潇洒利落地翻身上马;马儿喷了个响鼻,而后刨了刨蹄子。
她轻轻笑了笑,拍拍马脖子以示亲昵,那马儿颇具灵性,竟像是回应一般抖了抖鬃毛。
这一人一马的互动看得我几乎要惊呆了。
不过,最令我震惊的还要算姜灼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意,怕是对着我也不及对着那匹马儿笑得开心……我不禁有些嫉妒起那匹马儿。
说来荒唐,堂堂亲王竟然还比不过一匹坐骑。
——唉,谁教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呢?
忽然,那骑在马上的身影像是感觉到了我的注视,一拎缰绳,转头看来。
我来不及躲闪,与她的目光触了个正着,登时脸红心跳,紧张得手足无措——怎么办怎么办?偷看人家被逮住了……她、她会不会以为我是偷窥狂?又或者觉得我对她图谋不轨?
虽然,我的确对她有有那么一星半点的非分之想……
情急之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是舍了踏脚,不等侍从来搀扶,自己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迅速钻入了车厢内——暂时隔绝了那人的视线,也避免更多人见到我脸红的样子。
若是教颜珂发现了,以为我又有什么病症发作,说不定立刻就会将我捉回床上强迫休息,取消回程吧。
稳了稳怦然作响的心跳,我在车厢里坐定。
等了片刻,又忍不住将车帘撩起一道缝隙,眯着眼悄悄循着那人的身影。
搜寻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她,我着急地将车帘又掀开一半,还是无果。
——怎么会这样?莫不是她已经先动身了?
可、可她身为我的侍卫,应该时时刻刻伴在我身边才是,怎么能……舍我而去……
心焦过后,失落蔓延开来,我叹了口气,默默地放下车帘:也对,这侍卫之职本就是我强加于她的,她不愿配合也是自然。
“殿下在找什么?”心情低落时,就听一个熟悉的女声淡淡响起。
我猛地掀开车帘,就见方才还到处找不到影的人正骑着马,俏生生地候在车厢边上,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漫不经心地梳理着马儿的鬃毛——瞥过来的视线看不出什么情绪,唇角却自然地勾出一分弧度,像是漾着一波温软澄澈的春水,教我不禁愣住了。
“没、没什么……”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懊恼地偏开眼,若无其事地回道。
“如此,属下告退。”闻言,她也不多做停留,催动着马儿走向队伍前方。
“唔……”我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挽留的话却如鲠在喉,最后只是如数化作一缕叹息。
——见不着时辗转反侧,朝思暮想,担心她遇到什么麻烦,又吃味她对别的事上心,忘了自己;可真要见着她时又未免羞怯,不敢与她过多靠近,生怕泄露了不该有的心思,惹她厌恶……这般反复矛盾的心情,却只能由我独自品味,无法与人诉说。
车队离开灵觉禅寺,没走多久,颜珂便下令就地休息。
我正奇怪着,就见她带着一个年轻的侍卫进了马车;我一见那侍卫的身形,心中便已了然——只怕又是所谓的替身了吧。
将小蝉打发出去,那侍卫便脱起了身上的衣服,而颜珂则从马车的暗格里拖出一只包袱,一边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道:“虽然我已经将殿下身中剧毒的消息放了出去,难保有心人不会识破,为今之计,依旧是兵分两路。我会另外再安排三组人马做幌子,从不同的方向出发,委屈殿下扮作侍卫的样子,随着第二拨队伍离开……料想对手也猜不到您的下落。”
颜珂的计划的确缜密,换做是我,即便猜中了她会兵分两路,至多不过重点盯梢最后一拨人马,决计料不到其余人马都是声东击西的障眼法,真正的队伍则是隐藏在中间那一拨中,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了。
“珂姨,此次共派出多少人马吸引注意?”换好了侍卫的衣服,我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趁势问道。
“算上殿下您,一共十二人。”她说道。
“那也就是每组三个人?”我摇了摇头,并不赞成她的安排,“大可不必如此,依本王所见,两人足矣……至于保护本王的侍卫,珂姨觉得,姜护卫如何?”
“这……我本意是派丙一与丙四跟着殿下,”她皱了皱眉头,随即却在我略带恳求的目光下妥协了,“也罢,左右不过是个幌子,真正保护殿下的是隐在暗处的人手。”
——我送了口气,心中比了个成功的手势:为了达到目的,我也是豁出脸来用上了撒娇的手段,若是再不成功,便是我自己都要鄙夷自己了。
然而,一想到要与姜灼单独行动,心中便觉得既兴奋又紧张,除了这紧张之外,又隐隐存了几分不可言状的羞怯。
那侍卫代替我留在了马车之中,而我则背着包袱走下了马车,东张西望地搜寻着姜灼的身影。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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