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瑶的小楼下面照例静悄悄。夏偃自认为对这地方很熟悉,便没有多看。
他的心思全被其他事情占据了:他急于跟赤华会合,确认她的安全。
与此同时,他心里翻来覆去的,总是摆脱不掉一个稀奇古怪的念头: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像原姬似的,那么看重旁人赞她美貌?
他带着这些杂念,干脆利落地翻进了姬瑶的房间,当场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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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瑶的居所偏僻难寻,人迹罕至;荆侯私下里来看望姬瑶,当然不会前呼后拥搞排场;他只带了屈指可数几个人,还把他们遣的远远的。
若非亲眼所见,谁知道这看似荒芜的小阁楼里,居然还藏着荆国至尊!
夏偃第一反应便是赤华哪去了。还没等开始找,便听到屏风后面一声尖叫。
“阿偃快走!别管我!”
他离窗边只一尺,以他来去如风的身手,当可在侍卫赶到之前消失。
可他却反其道而行之,目光锁定那堆瑟瑟发抖的旧窗帘。当着荆侯和一群侍卫的面,快步走过去,布料一掀,露出张泪痕满面的巴掌脸。
他心疼得鼻子一皱,轻声问:“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他指指目瞪口呆的荆侯,“是不是他?这人是谁?”
赤华猛推他一把。三言两语说不清,但擅闯宫禁是什么罪过,他又不是不知道!
“你快跑!我不会有事……”
她蓦地语塞。她习惯性的还以为,以荆侯跟她的情分,会给她网开一面。
小楼外面已经骚动不止。侍卫长带了一队剑士匆匆赶来,习练有素地扇面散开。
“有刺客!保护国君!保护公子——”
那侍卫长说到一半,嗓子忽然失了声。他手中的剑指向“刺客“之一,眼中看到的却是赤华——那不就是公子瑶么!
那床上那位病重的,又是谁?
公子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为什么躲起来?为什么没有穿着公子的衣装?
侍卫长陷入了一瞬间的混乱。是不是昨晚上熬夜赌博,累出眼花了?
趁他迷茫的当口,夏偃当机立断,拖起赤华,“走!”
直觉告诉他,再耽搁准没好事。他的直觉一向很准确。
带人脱身,从宫禁里夺路而逃,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做过。
刚推开小窗,嗤的一声气鸣,窗沿竟然钉了一枝箭!
窗缝里,无数的禁卫听到哨声,争先恐后地涌来救驾。没等到国君的号令,性急的已经弯弓搭箭,打算先下手为强。
夏偃慌忙扣上窗,第二支箭钉在他耳后三寸。
他心砰砰跳,却感到一只细腻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赤华手心冰凉,汗津津的,几乎能感到她的脉搏顺着指尖,飞快地跳。
但她又握得有力,仿佛是给他定心。
事已至此,全靠应变,全看天公给不给面子。
荆侯被重重甲卫护在后面,正步履匆匆的下楼。
他心中秘事颇多,但藏得好,一辈子没遇见几回刺客,此时唯一想的就是赶紧安然脱身。
夏偃简直不敢相信:“他……他就不管公子瑶?那是他女儿!”
紧急关头,他本想抹杀一回良心,劫那个病床上的少女做人质。但此时见了荆侯这么“大义灭亲”的举动,他也含糊。
赤华摇头。从荆侯发现公子瑶被下毒的那一刻起,他就把这个女儿放弃了。
她低声说:“别管公子瑶。冲出去再说!”
这几句话,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何其艰难。
但夏偃完全没犹豫,不声不响一点头,弯腰拾起火盆里一根拨火棍。
然后把赤华拽到身后,飞起一脚,直接把火盆踢向门口。
当啷一声,暗红的火炭溅成了烟花,托着一束新鲜艾草,兵分几路,直接点燃了众侍卫的下半身。
门口顿时一片哀鸿遍野,有人跳,有人滚,楼梯不堪重负地吱吱响。细丝串成的门帘瞬间灰飞烟灭。
夏偃挥舞烧红的火棍,捅到哪,哪里就是一片嗤嗤白烟,烧出一片吱哇乱叫。众侍卫手中宝刀利剑,竟而拿他这等野蛮落后的兵器完全没办法。不一刻,盔甲丛中冲开个缺口,夏偃猛地一拉赤华,“下去!”
她的身手今非昔比,虽算不上矫健,起码可以健步如飞,用不着他抱着。
烧火棍渐渐冷了。叮当几声,迎上了冷白的刀锋。
夏偃闯荡四海,交过手的人不少,但大多是乡镇村坊的捕盗官兵,那些人在他手下就是任人收割的菜瓜;今日身边围着的,却是千里挑一的精英禁卫,比他高,比他壮,手中的利剑闪瞎人眼,硬过他的骨头。
好在楼梯窄小,他“一夫当关”,赤华安然护在身后。靠着一身充沛的体力,生生突围,硬扛那一双双披着甲的胳膊。
他喘息轰鸣,右臂逐渐痉挛,蓦地夺来一柄森然铜剑,握在左手。
与此同时,右手脱力,再握不住那伤痕累累的烧火棍。轻轻往前一送,任它掉落在地,精准地砸到了一只敌人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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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侯已经小碎步躲到了院门,心急如焚地等着来载他的车。
身边重重护卫,荆侯一腔心肝终于复了位,揉着胸口命令:“捉……捉拿刺客,捉,捉!”
有人请示:“要活的还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