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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刚适应脚尖的疼痛没多久,走路的速度便要比寻常人慢上许多。两人到达马场时,月伽已经随着马术师父在场上跑了几个来回了。
斐理穿着一身贴合的马术服,金色的鬈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配上其俊美优雅的五官,整个人都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月伽几乎是在他跨入草场的那一瞬,便注意到了他。
月伽勒了勒手上的缰绳,令胯下的马儿慢慢地停了下来。他极利落地翻身下了马,一边整理腕间的手套,一边走到两人面前:“斐理、锐,你们来了。”
他虽向两人打着招呼,目光却只在锐的面庞上停驻一瞬,很快便转到了斐理身上。他的面容秀美,肤色柔软而白皙,仰起头时,阳光照在他半片脸上,衬其唇瓣瑰丽得如同蔷薇。
斐理向他微笑着致歉:“抱歉,月伽,我们来迟了,”他转过头,一双含笑的眸子定定地望向锐,“锐总不大习惯行走,因此耽搁了一些时间。”
他说话时,锐正低头松着自己领口的领带。他自小赤身裸体惯了,不大喜欢身上这件紧绷绷的衣服,加上方走了这么一段路,正有些气喘。
“无妨,我正好在这练习了一会儿。”月伽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人忽然变得有些亲密的语气,往一旁拍了拍手,就有仆从牵着两匹马匹过来。
这两匹马生得矫健而飒气,一看便价值不菲。月伽摸了摸其中一匹马的侧颈,向两人介绍道:“它们是马场上最温顺的马儿,几乎不怕生人的。”
那马儿受他的抚摸,似有所感,也弯过脖颈,在月伽的肩上微微蹭了一蹭。
斐理走上前,在两匹马间来回打量,最后挑选了其中一匹,回过头道:“锐,你骑这匹吧。”
锐闻言,也跟着走了过来。那马感到生人的接近,微微抬起头,猝不及防地与锐进行四目相对。
人鱼一族天生善于同其他动物交流,那马看了锐半晌,忽然往前踱了一步,伸出厚实的舌头来,轻轻舔了舔锐的侧脸。
锐被他舔得整片侧脸都变得湿漉漉的,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用袖口擦了擦脸颊。
斐理忍着笑望他:“看来他很喜欢你。”
锐没有转头看他,擦干净脸上的湿润后,他伸手抚了抚马的鬃毛,并用手语道:「谢谢你。」
那马轻轻打了一个响鼻。
王庭后方的这座马场十分辽阔,自草场前端眺望而去,只能望见一望无际的连绵草皮,以及远方郁郁葱葱、深不见底的大片树林。
锐听完注意事项后,在斐理的帮助下,吃力地爬上了马背。马上的视野更为宽阔,锐低下头,整个人的重心都随着马匹的动作而进行调整。他面上强装着镇定,心底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斐理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不自在,笑着低声道:“放轻松,你的运动神经很好,应当很快就能适应。”
锐低头瞟了他一眼。尽管神色中透着止不住的紧张,他的眼神却好像十分鄙视斐理对自己温声细语说话的这副模样,居高临下看着斐理的表情,透着一种莫名的倨傲。
斐理笑了笑,丝毫不在意男人这颇具冒犯的眼神。恰恰相反,他的内心反倒因这股挑衅般的傲慢,而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正如斐理所言,锐在上马不久后,很快便能熟练地驾驭着马匹快走起来。他的额角因精神的高度集中而渗出汗液,乌木般的黑色鬈发紧贴在脸侧。他胸口的衣襟半开,小半片蜜色的胸膛便被暴露在夕阳的余晖下。
他俊朗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愉悦的神情,菱形的嘴唇微微向上扬起。飒沓与柔和,在他面上呈现出一种近乎饱和的交融,如同刀锋破开涟漪,糖浆淌入烈酒。
斐理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往锐那边飘去。锐骑着马小跑着奔过草场,正欲往树林的方向而去,斐理到底担心他出意外,转头与月伽说了几句话,便握紧缰绳,紧跟了上来。
锐第一次体会空气在耳边飞驰而过的畅快,久违的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令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起来。夕阳的晖光拂过柔软的草皮,一直攀升至远处葳蕤的树林,锐轻轻收了收缰绳,缓下了疾跑的速度。
这片树林远看茂盛,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却也不算狭窄,正好能容一匹马在其间悠闲地散步。此径鲜有人至,锐骑着马踏入其中,只闻一股浓郁的草木馨香扑面而来。他仰起头,见头顶上方辽阔的蓝天,被四周延伸的枝杈分割得七零八碎。这是他从未在海底见过的情景——那儿的植物几乎都很小巧,小而精致,从没让他能够这般地置身其中,并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实事求是地说,海洋的确远要比陆地来得辽阔许多。他见过体型庞大的蓝鲸,但他本身就是海底最顶尖的掠食者,蓝鲸的巨大与温顺,令他几乎体会不到任何恐惧,遑论自身的微渺。
身后传来缓缓的马蹄声。锐的耳朵微微动了动,转过脑袋望去,就见斐理下了马,正牵引着缰绳走在自己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
见锐回过头,斐理很温和地笑了笑,道:“你久居在海上
', ' ')(',应该是许久没见过这样茂密的树林了吧。”
锐含糊地点了点头。斐理将手上的缰绳缠在一边的树干上,又绕过马匹,走到锐的身前:“要不要下来走一走?骑了这么久,你的腿还没完全康复,下来休息一下吧。”
锐不置可否,很轻快地就从马上翻了下来。他的腿根因长久的用力,还有些发软,脚掌方一触及地面,一股尖锐的疼痛便沿着神经直达脑间。锐一个趔趄,膝盖一弯,差点就要摔在了地上。
好在斐理一直站在他的身边,见他下来时脚步蹒跚,便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一把。但因锐下马时的惯性,两人皆相拥着往后退了几步。锐被斐理搂在怀中,鼻腔里溢满馥郁的玫瑰精油的香气,他脸上的表情已不能用尴尬与羞恼来进行简单地形容了。
斐理注视着男人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心底好似被注入轻盈的糖絮,在他胸膛内不断地膨胀。他张了张嘴,话出口时,声音都好似被塞了一团棉花,变得不像自己了:“……当心,这里还是有一些石块的。”
两人稳住身形后,锐抬头看了斐理一眼。尽管他面上的表情很不情愿,仍用手语简单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斐理见他这幅神态,几乎已不能控制自己脸上的明媚了:“不客气,我亲爱的锐。”
就两人此时的关系而言,他的称呼实在是有些太过亲昵,斐理受情景使然,自话出口后,也感到有些不自在。但好在锐并不了解人类文化,这几天听过诸多口吻的“亲爱的”,也没察觉斐理饱含在其中的小心思。
两人将各自的马分别拴在树边,过后不久,月伽也驾着马匹寻了过来。他大概是在树林里找了两人一会儿,见到人时,还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锐不大爱与两个人走在一起,又不会说话,同行时,便很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后边。
虽然同样都在海边,但奥国的气候与斐理所在的国度完全不同。月伽挽着斐理的胳膊,如数家珍般地向他介绍暗藏在林中的微小生物。他自小生在王庭,又是年纪最小的王子,被宫里人千娇百宠地呵护长大,心性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天真。从这点看,月伽倒是与希瑞尔有着巧合般的相似。
但两人相似的也仅限于此,比起月伽的优柔寡断,希瑞尔明显要更坦率些。人鱼一族生活在深海,统御着辽阔海域中数以亿万计的大小生物,比起陆地上用两只脚行走的人类,他们更具备兽类应有的本能。
养尊处优的希瑞尔也不例外。他的长相甜美而灵动,性格却与人鱼国的国王一脉相承,发起怒来,简直骄横暴虐得不可思议。除了锐,几乎没什么人能忍受得了他。
想起希瑞尔,锐又忍不住压下了眉。这是他与希瑞尔分别时间最久的一次,现在他已逐渐适应了陆地的生活,也不知道希瑞尔现在有没有发现自己对他撒下的谎言……
他一昧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注意前方两人的谈话内容,等回过神来,抬起头,才发现月伽与斐理俱回过头来看着自己,一副正要征询他什么的模样。
锐怔了怔,抬起手问道:「……抱歉,我走神了,你们说了什么?」
斐理于是又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月伽说,再过几日,王庭中会举办舞会,问你想不想来参加这场盛宴,”他的面上泛出微笑,“倘若你想来,可以叫王庭御用的裁缝为你赶制一套礼服,那会很热闹的。”
舞会……
锐心念一动,他装作不甚在意地问道:「会有很多人吗?」
“会有很多。”月伽点了点头,接着答道,“那天是我的成年礼,父王邀请了许多贵族前来参宴,斐理……还有锐,我希望你们都能来参加。”他偷看了斐理一眼,毫不掩饰地,脸上又开始透出两道不自然的红晕,“届时,我希望能与斐理一起跳一支舞会的开场舞。”
斐理只保持微笑,他紧紧地望着男人:“你会来吗,锐?”
他的语气很恳切,好像的确希望锐不要错过这难得一次的欢乐时刻。锐思考了半晌,便装作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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