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剧情与对话都是为了表现假死后角色间的情感变化而存在,尽量轻描淡写又要隐约透出深情与思考,还必须考虑在反转时能得到的最佳喜剧效果。我殚精竭虑地熬了一个通宵、终于写出初稿,却又遇上了大麻烦。
“Dyingmessage.”
绘楠一把扯下我刚刚摁上去的冰箱贴,不满道:“哪有人把自己写的贴纸叫做死亡讯息的啊?”
“如果不处理好这个问题,我就真的要牺牲在死线前了,”我有气无力地答道,“说是dyingmessage也没差。”
“这种东西随便就可以编出来二十条,”绘楠随口就给出了傲慢的论述,“普通的dyingmessage自不必说,需要躲开凶手耳目的Dyingmessage也不过是在死者和侦探间传递的一种密码而已。青浦先生,之前的Affine加密、Vigene加密和Null加密,难道不能用吗?”
“说是密码也没错,可是,”我怀疑地挑起眉,“数字母出现频率、算假名排列概率这样复杂的解密方法用在电视剧里,真的能吸引观众吗?再说那个Null密码,光从加密方式来说就已经复杂到超现实了吧。正常人死前是没办法一边唱着亡灵赞歌一边把凶手的名字记成乐谱的。”
“是吗?”
“……绘楠你不算正常人。”
“总而言之,需要更简单、更直观的实现方式对吧。”
绘楠说着,翻开了因为我太忙而寄存在他那边的关于密码学的活页簿。他从中取出了第四篇密文的信封,好像浮士德一样诱惑地微笑起来,将它递到我面前:“这个,很合适哦。”
实不相瞒,我对绘楠的请求完全没有办法。彻底被这个微笑迷惑的我,就算知道其中一定是更加困难的密码习题,在这样只剩不到48小时就要面临剧本死线的关键时刻,也义无反顾地接过了信封。
“青浦先生听说过转置式排版吗?明明是竖排的书籍,却忽然把假名印刷成横排,人为地制造阅读停顿,迫使读者转换思路。”绘楠单手撑腮,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已经提前钻研过材料,却非要在凡人面前炫耀他的智识。
凡人如我只好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捧场:“没有……但这跟密码学有什么关系?”
“竖排的书籍忽然变成横排,还按照竖排的规律去阅读,就会觉得佶屈聱牙,完全是密文了。”
绘楠在纸上写下了整行“我是青浦”的假名,又换成竖排两行的排列,再将两行合并起来,就完全看不出本意了。
1.わたしはせいほです
2.すほせしわ
でいはた
3.すほせしわでいはた
“所以排版与阅读习惯是很重要的解密参考,”绘楠说,“第四篇密文里使用的Scytale加密法,就是利用了这样的方式。加密过程简单清晰;而解密过程,只要明白了加密原理,笨蛋也能轻易地破译明文。”
“……”
不知为什么,我很有身为那个“笨蛋”的自觉。
“的确是简单又可行的加密方式,”搞清楚加密方法之后,我提出了新的问题,“但是侦探破译的时候要怎么知道死者加密所采用的排布方法?”
绘楠自信满满地回答道:“非常简单,通过字母频率分布可以确认被使用的是转置式加密,而具体的转置方式,比如说,是两行交替,还是像第四篇密文那样使用了Scytale加密法,可以通过字母组合出现的概率分布测试确认。当然,每层字数都不规律的Scytale是无法破解的,那种情况下的Scytale本身就相当于一个oimepad...”
“停!”
我终于被绘楠喋喋不休的科普绕晕了,扶额道:“绘楠,我只想知道,‘身为正常人’的侦探要怎么能在‘75分钟内’向‘跟我一样不愿意努力’的电视观众解释清楚他的破译。”
“哦。”
绘楠的眼神就好像在说成年人的世界真无趣——顺带一提,今年23岁的绘楠,虽然比我更年轻一点点,也已经成年整整3年了,“就像青浦先生所说的,‘正常人’受害者来得及留下的死亡讯息,最多也只有十几个字母,‘正常人’侦探每种排列方式都尝试一遍,就能够找到明文了。”
……
最终的剧本里,连绘楠这样简化的穷举法都没有用上,我让“死者”在地板上对着镜子写下了竖排成三列的9个假名,而侦探破译,也只是因为站对了角度看进镜子里这样常规的“巧合性”解法。
交上剧本后,责编松尾先生毫不意外地斥责了我的任性,制片人中岛先生却似乎很有兴趣,与被我写“死”的男性主演商量之后,很轻易就通过了剧本的审查。
紧张的赶稿生活就此松懈下来,我甚至有点不适应,每天的乐趣变成了逗一逗因为年末发表而忙成喷火巨龙战车的绘楠,惹到他生气便去北大实验室送便当说软话。绘楠是麻烦又可爱的小孩子脾气,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与我和好了。
平成19年1月3日,我清晨就强行把绘楠从被窝挖出来参拜,之后又去市场无所事事地闲逛了很久,还健忘般地把秋田火锅的材料买重复了,紧张期待的心情展露`无遗,被绘楠嘲笑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