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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好甜点之后, 祁寄就端着託盘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他所在的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背对着自己的裴俞声和对面的祁鸣宇, 祁寄就一边吃着黑森林, 一边时不时看他们一眼。
虽然这个距离听不到两人的声音,但他们的交谈看起来却似乎比祁寄想像中还要顺利, 他甚至还看见自己一向耐心不足的弟弟, 居然难得对外人露出了笑容。
又看了一会儿, 祁寄也不由感叹。
看来裴总的确是在哪儿都能吃得开。
不过儘管如此,祁寄仍是觉得有些微妙。在他的感觉里, 弟弟和裴总之间很难产生什么交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两人如此和睦的交谈。
其实归根究底,祁寄会有这种想法, 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和裴俞声是两个世界的人。
没等这边两人聊完,祁寄又被另一行人吸引了注意力。
是薛老爷子来了。
薛老爷子在f大任职数十年,退休后又被返聘,还被特别授予了终身荣誉称号,即使身处这满堂学者之中,他也毫不失色,甚至可以说是数一数二。
再加上现场还有不少人是薛老爷子的学生, 他一出现, 自然就吸引了不少关注,众人纷纷向他问好致意。
祁寄所在的位置离大厅门口近, 正好方便同人问候,除了薛老爷子,他还看到了一同前来的于奶奶。
两位老教授都是在f大任职多年的授课老师, 过来和他们打招呼的人也不只一波。祁寄原本打算问候完就离开,不耽误两位的时间,但于奶奶看见,却主动叫住了他。
“小祁,你有没有时间帮奶奶一个忙?”
祁寄道:“我有空,您说。”
他们走到人稍少些的地方,于奶奶从小包里拿出两张午餐入场券:“你能不能把这个入场券拿到饭店前臺?等下如果有一个叫薛钟麒的客人过来,就把他们放进来。”
祁寄问:“小薛叔叔回国了?”
薛钟麒是于奶奶的儿子,祁寄之前陪祁鸣宇去于奶奶家时也见过两次。正好薛钟麒的小名也叫奇奇,当时他在家听到于奶奶喊祁寄,也总忍不住跟着应声。所以后来于奶奶才换了称呼,改叫祁寄小祁。
于奶奶笑起来,弯起的眉眼透露出淡淡的欣悦:“对,他和爱人一起过来的,刚下飞机,赶过来有点慢,我们就没等他。”
“他俩的入场券也在我这,本来打算要在刚刚上来前放在前臺,结果在大厅遇到了熟人,一说话就忘记了。”于奶奶道,“我原本想着上来找个学生帮忙把入场券送下去,正好遇到了你,你能帮奶奶一下吗?”
祁寄接过入场券:“好,我现在就帮忙您送下去。”
“哎,谢谢小祁。”于奶奶道,“你送下去之后直接上来就行,他们来还有一会儿呢。”
果然,等祁寄送完入场券回来,把甜点都吃得差不多了之后,他才看见刚赶过来的薛钟麒。
薛钟麒是个文文雅雅带着眼镜,书卷气极重的男人,虽已是年过四十,他的外表看起来却至多只有三十岁,完全继承了于奶奶的外貌优势。祁寄叫他小薛叔叔,但其实若是只看脸,倒是叫哥哥更合适。
薛钟麒从小在f大校园里长大,和在场不少教授也很熟悉,他又许久没有回国,一来就忙着和人问候交谈,祁寄也就暂时先没上前打扰。
但这次最让祁寄关注的却不是薛钟麒,而是他的同伴。
于奶奶把入场券给祁寄时,分明说的是薛钟麒和他的爱人要过来。然而和薛钟麒一起出现的却不是祁寄想像的年轻阿姨,而是一个高大的外国男人。
那人身形高鼻深目,眉眼英俊,眼廓极深。他的身形高大修长,堪与裴俞声近似。祁寄起初还以为薛钟麒的爱人暂时没有上来,但他之后又看过几次,却发现两人始终形影不离,越看越让人觉得不太对劲。
而且那个外国男人在这个场合也并未被边缘化,在场不少人和薛钟麒交流时,也都会客气地同他打个招呼,似是之前就认识。
不过第一个上前去和那外国人握手交谈的却是星海的一个经理,是跟裴俞声一起过来的人。
祁寄越看越疑惑,正巧他又遇到了于奶奶,就忍不住把疑惑提了出来。
“于奶奶,您不是说小薛叔叔和他的爱人一起过来吗?”
于奶奶道:“对,怎么了?”
祁寄略一犹豫,还是道:“可他身边那个男人……”
于奶奶笑了笑,坦然道:“那就是奇奇的爱人,他叫米多夫,是个俄罗斯人。”
许是祁寄吃惊的表情太过明显,她又问:“小祁不接受同性恋吗?”
“没有没有,”祁寄忙摇头,“我只是一时没想到……而且,我还看到那个人和我们公司的经理在聊,就有些疑惑。”
于奶奶道:“米多夫是ls的老闆,可能和星海有商务往来?”
祁寄恍然:“对,前段时间还刚谈过一个新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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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是俄罗斯最大的移动运营公司,也是星海在俄罗斯最大的合作商之一。这么一想,也难怪他们会聊起来。
不过ls的老闆……想到这个身份,祁寄又吃了一惊。
米多夫家族?那不是俄罗斯的十大财团之一吗?
这种原本只能在国外八卦中听到的身份居然真的出现在面前,着实让人有些意外。最让祁寄没想到的是,这居然还是小薛叔叔的爱人。
简直像是电视剧的情节发生在现实里一样。
涉及个人隐私,虽然惊讶,祁寄也没想着再追问,只帮着于奶奶多拿了几个餐盘。不过在他帮忙把餐盘端到宴会厅旁的露天阳臺上去之前,祁寄却意外地看到了裴俞声的身影。
裴俞声已经和祁鸣宇聊完,现在却是和那位俄罗斯男人站在了一起。出乎祁寄的意料,两人的关係看起来相当熟稔。才一看见裴俞声,一直不苟言笑的米多夫就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还主动和裴俞声拥抱了一下。
祁寄远远看着,都不由替裴俞声背后的伤感到担心。
米多夫和裴俞声交谈时的神色也远和刚才那个经理熟悉很多,只是祁寄已经走出了宴会厅,没能继续看。
大厅外的露天阳臺面积也很大,更像是一片露天花园,还能从此处俯瞰周围的景色。祁寄帮于奶奶把餐盘放好,陪人在玻璃座坐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问起了米多夫的事。
“奶奶,那个米多夫先生他……是米多夫家族的人吗?”
于奶奶抿了口红茶,道:“对。”
祁寄欲言又止,于奶奶见状,笑道:“小祁也听说过米多夫家族,是吗?”
“对,之前瞭解过一点。”近些年来福布斯评估时,给这个财团的评级都是千亿美金级别。祁寄道,“所以知道小薛叔叔的爱人是他们家族的人,才有些惊讶。”
于奶奶叹了口气:“我们刚得知时,也是一样的反应。”
薛钟麒和米多夫认识时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等两人确定了关係,米多夫才将身份坦白。
“我和老头子当时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同意。性别倒是其次,毕竟做家长的,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看孩子幸福。”于奶奶道,“但门户有别,这段感情就真的很难走下去。”
祁寄沉默。
这句话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
“毕竟我们只是个普通家庭,和他们那些财阀寡头之类的差别太大,真要和对方在一起,以后出了什么事,受伤的只会是奇奇。”于奶奶把茶盏放回茶碟上,“这种情况,就算对方是个女孩子,我们也真心不想答应。”
会有这种顾虑相当正常。不过再看于奶奶现在的态度,却已经对米多夫没了排斥。
祁寄迟疑着问:“那后来……米多夫先生是怎么说服的你们?”
“用行动吧。”于奶奶笑了笑,神色间略带感慨,“算一算,奇奇和他在一起也有十五年了。”
祁寄微讶:“这么久?”
“嗯。”于奶奶道,“他是俄罗斯人,奇奇也定居在了北欧,我们几人之间都可以用英文交流,但他还是主动学习了中文,只为了和我们沟通。而且每年春节不管多忙,他都会跟奇奇一起回来。”
“俄罗斯对同性的偏见很严重,但米多夫并没有在意,还主动提出要和奇奇领证。不过奇奇不想改国籍,他们就只办了一场婚礼。”
祁寄恍然:“米多夫先生确实很在意小薛叔叔。”
于奶奶却摇摇头:“其实领证也好,婚礼也好,不过都是一种仪式,在我们家长看来,都没有真正出事时的紧急连络人管用。”
社保连络人,社会关係绑在一起,这才是感情在平淡生活的实质表现。
但同性很难提供这种保障。
“不过我们后来才知道,米多夫倒真是把奇奇的紧急连络人设置成了自己。”于奶奶失笑,“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毕竟不在国内,有同性法律的地区,倒也真的有运作的可能。
祁寄应声:“他很周到。”
“嗯,他确实如此。”于奶奶展颜,缓缓道,“真正打动我们的,可能就是这种周到。”
她回忆起来:“刚得知他的身份时,我和老头子一直在催问奇奇,米多夫有没有送过他什么贵重东西,让奇奇千万记得别占人家便宜。”
“奇奇总告诉我们,没有,没贵重的东西,送也都是很常见的礼物,是奇奇能还得起的那种。后来米多夫几次上门来见我们,也只送了些很普通的礼物,我们这才放心。”
祁寄想,不给对方压力,的确很贴心。
但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完全没料到于奶奶接下来的话。
“但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哪里是没送什么贵重的东西,分明就是我们不知道。”于奶奶无奈地笑了笑,“他们aa制时一起去的那个花费低廉的度假海岛,其实是米多夫的私人海滩。还有奇奇上班时新开的那趟公车线路,也是米多夫家族的交通公司专门开闢为他的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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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老头子之前腰不好,偶尔遇见的那个特别管用的按摩师傅,也是米多夫托人找来的。”
于奶奶叹了口气。
“他其实总在变着花样送我们礼物,却从来没让我们知道过。”
祁寄这才明白。
能做到这种地步,难怪可以打动于奶奶他们。
露天花园风景不错,但高层有风,老人的抵抗力低,祁寄陪于奶奶坐了一会儿,还是陪人一同回了室内。
一回到宴会厅,祁寄的视线就不由在四周搜寻起来。
小薛叔叔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鸣宇在艾瑞克旁边,裴总……
祁寄顿了顿。还是没有抵御住这个迫切想找的人的吸引力。
他看见了艾瑞克身边的裴俞声。
双方的交谈看起来还算顺利,许是已经进行到了谈合作的步骤。
顾忌裴俞声对视线的敏感,祁寄没多停留,心安之后,便收回了视线。
恰巧此时附近的薛钟麒看到了他。
“小祁!”
“小薛叔叔。”祁寄同人打招呼,和薛钟麒一起过来的,还有始终与他寸步不离的米多夫。
许久未见,薛钟麒和祁寄拥抱了一下,聊过几句,便给他介绍身边的人:“这是米多夫,我的爱人。”
薛钟麒介绍得很坦荡,刚刚已经听过介绍的祁寄也没过多惊讶。
但让祁寄没想到的是,近距离看这个高大的俄罗斯男人,他才发觉,对方的眼睛颜色居然是浅灰色的。
祁寄之前只见过一个这种瞳色的人。
就是刚刚和米多夫拥抱过的裴俞声。
祁寄不由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裴总面部轮廓比常人更立体,难不成他真的是混血?
但裴俞声的伯父又是中将,若他们家真有外国血统,裴中将又怎么可能坐到这个位置?
祁寄暗自揣测着,直到米多夫的视线看了过来,他才回神问候:“您好。”
薛钟麒又对米多夫道:“这是祁寄,小祁,他弟弟就是我妈从小看到大的那个数学小天才。”
听见这个名字,米多夫的神色这才略有所动。
他道:“祁寄?”
米多夫的中文发音稍稍带些口音,但说得很流利,看起来像是经常练习。
祁寄正要点头,却听他道:“你就是裴的爱人?”
祁寄愣了一下:“……??”
见薛钟麒也略带好奇地看过来,祁寄忙摇头:“我不是,我只是在裴总的公司上班。”
他不知道米多夫为什么这么说:“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米多夫却并未被他的否认说服。他的声音低沉,和裴俞声有三分相似:“裴前段时间刚成立了一个新的信託基金,数额很大,想要帮他打理的经纪人很多,不少人都在关注。”
信託基金是即使出资方破产了都不会受影响的资金,可以按年份提取,一般都是富豪给子女准备的成长基金。
祁寄却仍是不懂这个基金和自己有什么关係。
他还在疑惑,就听米多夫道:“那个基金的名字,就叫wonder。”
薛钟麒恍然:“哦对,裴总的母亲是不是许家的四小姐?”
许家底蕴深厚,是在国际上都颇有名望的富豪家族。
“我听说,许家的传统就是用所有者名字给基金项目命名。”
米多夫点了点头:“裴刚成立基金时,还有人以为是他不打算遵循许家的惯例。”
“但我问过他,他说没有破例。”米多夫看向祁寄,“见到你,我才明白他的意思。”
“中文果然是博大精深。”
祁寄却是彻底地愣住了。
wonder……?
一瞬间有万千事物齐齐涌来,铺天盖地的词彙淹没了理智。
信託基金、许家传统,那个同样名为wonder的甜品厂……
还有于奶奶方才说过的话。
她说:“为了减少我们的压力,他一直变着花样送些那么贵重的东西,却从来不让我们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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