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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寄怔愣许久, 才喃喃说出一句:“我, 我不知道这些……”
他是真的一无所知。
察觉祁寄的茫然无措, 薛钟麒也没有继续追问,他揉了揉小孩的发顶, 体贴地转开了话题, 开始聊起了祁鸣宇。
祁寄虽然还在继续和人聊着, 却始终心神不宁,米多夫的话像一颗响雷炸在耳边, 彻底将他惊醒。
没过多久,于奶奶也走了过来,几人简单聊过几句, 祁寄便先告辞了。
临走时于奶奶还邀请他晚上去家里坐坐,小咪它们都很想念祁寄。
祁寄答应有时间就过去。直到一个人走到安静的角落,他才得以专心去想刚刚的事。
wonder……
祁寄略一恍惚。
原来裴总的wonder,就是奇迹的意思吗?
那之前那个甜点厂……
祁寄本能地觉得这个甜点厂与自己没有任何关係,可回忆里的种种细节瞬间涌上心头,却让祁寄根本无法克制自己的思考。
当初自己去甜点厂时那个经理太过优待的礼遇,换人接手后才更改的名字, 还有公司茶点厅里各种极其符合他口味的甜点……
再加上于奶奶说米多夫的那些话, 祁寄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继续推脱。
这家甜点厂确实是裴俞声为他准备的礼物。
还从来没让他知道。
祁寄越想越茫然,他连之前在商场时听见裴俞声说草莓花束是送给自己时都会十足忐忑, 又怎么可能淡然地收下一整个甜点厂。
更让祁寄不安的,还有那个信託基金。
一个甜品厂就已经是天价,再加上连米多夫都会用“大额”来形容的一笔基金, 祁寄虽然不知道具体数目,但他也清楚,这些钱肯定比一千一百万高出百倍。
祁寄不知道该怎么办。
十九年里,他只学会了如何在恶意面前自保,如何偿还高额债务。却并不懂得怎样坦然地接受大额赠款,怎样妥当地接受一段赤诚的感情。
祁寄脑子里乱糟糟的,又忍不住走出这个看不见裴俞声的角落,去寻觅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很快就看到了那个身形修长的目标。
裴俞声还在和艾瑞克交谈,不过现在他们的沟通似乎已经到了尾声。艾瑞克团队的人已经在和星海经理商量起来,裴俞声和艾瑞克也再度握手,看起来合作进展相当顺利。
握手后,艾瑞克的人继续和星海详谈,艾瑞克则转而与其他教授交流。裴俞声暂时退开一段距离,走到墙边,轻轻扯了扯自己的领结。
祁寄视力优越,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依然清晰看到了裴俞声颈侧的冷汗。
祁寄知道自己不该过去,如果他足够理智,他就该彻底和人划清界限,不越雷池半步,专心做好自己的护工。
可他做不到。
看着裴俞声那苍白到完全失了血色的面容,祁寄到底还是没能拦住自己自发迈过去的双腿。
走得近了,男人的虚弱愈发明显,祁寄快走几步,小心避开人伤口,扶住了对方。
“裴总,”他轻声询问,“你还好吗?”
裴俞声眉心微拧,额前渗着些冷汗,却还是压下了喉间血气,低声道:“我没事。”
“就是绷带糊得久了,伤口有点难受。”他浅浅呼出一口气,偏头示意了一下,“这儿不方便,去楼梯间吧。”
见男人如此精神不振,想来对方也不会想让自己虚弱的一面暴露在众人面前,祁寄便将人扶到了楼梯间。
餐厅在最顶层,有直达电梯在,应急楼梯间里除了他们,根本没有其他人影。
只不过就这短短一段距离,裴俞声颈侧又凝出不少冷汗,呼吸也更重了些。
等男人站稳了,祁寄便从衣袋里拿出随身带的湿巾,撕开包装递了过去。
“裴总。”他轻声道,“你擦一下吧?”
裴俞声抬起眼皮,那双浅色眼眸雾蒙蒙的,不似平日清明锐利,反倒多了几分明显的虚弱和倦意。
祁寄心口不由一紧。
但饶是如此,男人依旧没有将自己的脆弱在祁寄表现出来,他缓缓吸了口气,声音如常:“多谢。”
只不过在伸手接过湿巾时,男人却被抬手的动作牵扯到背后伤口,忍不住皱了皱眉,动作也迟了半拍。
祁寄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我来吧。”
这句话脱口而出,却是让祁寄自己都顿了一下。但看着面前的男人,他还是硬着头皮解释了一句:“裴总不方便,我帮您。”
比起祁寄的反应,裴俞声却并未展露出什么异色,只说了一句:“辛苦你。”
这倒着实让祁寄松了口气。
湿巾是凉的,贴触的部位却炽热烫人,为了方便动作,祁寄和男人的距离不过一掌之隔,他仔细地帮人擦拭着下颌和颈间的冷汗,隔着一层湿润的纸巾,依然能触到对方身上的高温。
', ' ')('轮廓完美的下颌,紧实光滑的颈侧,凸起分明的喉结,和线条流畅的锁骨……祁寄本想专心帮忙,动作却越来越慢,最后甚至变得有些畏手畏脚起来。
再加上男人身上那熟悉的炽日气息,在近距离里愈发强势地攻城掠地,蛮横到几乎要将人整个侵吞入腹。祁寄愈发心神难定,不停眨动的眼睫都微微有些汗湿。
恰巧锁骨处延伸的漂亮线条被衣领挡住,祁寄定了定神,正犹豫着要不要借此机会停下动作,腰上却突然一紧。
他原本可以躲开,却被熟悉的气息牵制。下一秒,他就被人整个抱进了怀里。
祁寄微微一怔,还拿着湿巾的手也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
许是察觉了他的无措,男人将下颌轻轻抵在他发顶,气息滚烫,声音微哑。
“让我抱一会儿。”
除了熟悉的气息,祁寄还闻见了很浓的药味,是从男人背上传来的。
他最终还是没有动。
这个紧密的拥抱并不让人反感,却让人止不住担心。祁寄安静地任人抱了好一会儿,仍旧无法忽略对方的伤势。
他正想开口,却听见了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祁寄微怔。
裴总这是……睡着了?
他被人抱在怀里,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可耳边那规律的心跳声,和头顶轻浅的呼吸,却是祁寄多次经历、再熟悉不过的标誌。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站在没有暖风的楼梯间里,刚刚还被伤口疼痛折磨着的裴俞声,居然真地睡着了。
祁寄胸口先是一紧,随即漫开微涩的酸意。
……这么累吗?
这么快就睡着,裴先生是有多久没休息过了?
算算时间,祁寄已经有两晚没能陪护。再之前,自裴俞声告白后,两人即使同处一室,也再没有过相拥而眠。
祁寄有些发怔。
所有人都告诉他裴俞声失眠难以入睡,祁寄自己也亲身见证过对方没日没夜的工作。可裴俞声却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沉沉睡去,只是因为一个拥抱,或者一点凭藉电话传递的声音。
祁寄总觉得自己欠债累累,家境贫寒,两手空空,永远无法与裴俞声站在平等的位置。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对裴俞声有多重要。
未经调温的楼梯间里,祁寄安静地与人相拥而立。
窗外是高处的冬日寒风,但在裴俞声怀里,他并不觉得冷。
裴俞声带来的下属并未前来找人,祁寄也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舍得把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的男人叫醒。
他想着让人能睡就多睡一会。
但打破这片宁静的,却是祁寄自己的手机。
铃声响起时,祁寄第一反应就是想把铃声止住,但他还被裴俞声抱着,动作不便,没能及时动作。而且才响过一声,面前男人的呼吸声就已经变了。
裴俞声醒了。
发顶的重量挪开,男人声音里带着未褪的沙哑:“抱歉,我睡着了。”
后脑传来温热的抚触,是裴俞声用掌心覆住了那里。
他问:“压到你了么?”
祁寄原本还没什么反应,可被掌心的温度一烫,又有低磁声音落在耳畔极近距离,顿时整个僵住,摸索手机的手都停在了半路。
还是裴俞声听见声音,主动将人放开了一点。
但他的另一隻手还圈在祁寄腰侧。
“有电话?”
祁寄胡乱点了点头,艰难地摸出手机,这才看见萤幕上的号码。
是祁鸣宇。
“喂,鸣宇?”祁寄问,“怎么了?”
祁鸣宇没先答他,反而问:“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祁寄自然没办法说实话,只能胡乱编了个理由:“刚刚,没听见铃声响。”
祁鸣宇顿了顿:“……是吗?”
祁寄急于转开这个话题,再次问道:“打电话有事?”
祁鸣宇这才道:“我在宴会厅没看到你,你去哪了?”
祁寄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裴俞声,才道:“我在洗手间这边,马上回去,怎么了?”
楼梯间这边也有洗手间,他这么说也不为过。
“好。”祁鸣宇道,“你过来吧,快散场了,等下要去逸夫楼开研讨会,我还要给艾瑞克翻译,你和我一起么?”
听他说话的时候,祁寄看见身旁的男人揉了揉额角,神色间还带着些倦意。
而且因着抬手的动作,裴俞声还皱了皱眉,似是刚忽略下去的伤口疼痛又开始发作了。
祁寄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听见祁鸣宇最后一句话,他才回神。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鸣宇,不然下午……我不过去了。”
“研讨会人员更精炼,又要交流意见,我去也没有多大意义,你也要陪着艾瑞克教授。”祁寄道,“能看到你这么厉害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 ' ')('那边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祁寄说:“公司那边还没忙完,我先去加班。你也好好加油。”
话到这个份上,祁鸣宇也不可能再沉默下去,不然祁寄就真当他默认了。
但因为情绪问题,即使开口,祁鸣宇声音也是闷闷的:“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还率先问:“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祁寄犹豫了一下,道:“看情况吧,如果我回来的话再给你打电话。”
他没注意到身旁男人已经把手放了下来,也没留意电话里更长久的沉默,继续分析道:“而且今晚你不是要和艾瑞克的团队一起吃饭吗?这么难得的机会,也不好浪费。”
过了许久,祁寄才听见电话那边略带烦躁的声音:“……知道了。”
“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祁寄:“嗯,好。”
电话挂断,他有些歉意地对身旁耐心等着他的男人道:“抱歉裴总,耽搁了你的时间。”
“没关係,不用抱歉。”
裴俞声的面色却比刚刚要好上不少,连唇上都重新恢復了些浅淡的血色。
或许是因为刚刚睡那一会儿的缘故吧,祁寄想。
在祁寄开口之前,他又道:“该换药了,你能陪我去一趟么?”
祁寄正是心疼的时候,自然不会拒绝:“好。”
和宴会场的其他人简单告别过,两人坐上裴俞声的车离开。想起临走前和裴俞声交谈极为熟稔的米多夫,祁寄忍不住问:“裴总和那个米多夫先生很熟吗?”
裴俞声正靠在定制的软垫上,好卸去背部伤口的压力,闻言,他抬眼看过来:“怎么想起来问他?”
“我看裴总好像和他很熟。”祁寄道,“而且……他的眼睛颜色和裴总一样,都是浅灰色。”
裴俞声道:“因为我和他是远亲。”
虽然猜到过这个答案,但祁寄还是有些惊讶:“裴总的父亲……是俄罗斯人?”
许家祖籍s市,之后一直在香江发展,自然不可能有异族血统。
裴俞声却摇了摇头:“不,是我的曾祖父,他是俄罗斯族人。”
祁寄一时有些没听出差别:“俄罗斯族人?”
“是少数民族,但国籍一直在国内。”裴俞声伸手揉了揉好奇小朋友的柔软发顶,“恰好是当初从米多夫家族迁来的分支,所以我和米多夫才是远亲。”
祁寄被揉得有些莫名,但想起对方后背的伤,他也没反抗,怕人再牵扯到伤口。
“所以裴中将才……”没有被异国血统影响升迁?
“嗯,从我祖父和汉族通婚起,裴家后代的籍贯就都改为了汉族,也没有影响政审。”裴俞声道。
祁寄好奇:“和汉族通婚也不会影响虹膜颜色吗?”
他以为深色虹膜才是显性基因。
看着男孩生动的表情,裴俞声淡淡笑了笑:“分人,我也是个特例。”
祁寄本想感叹,却又被男人的笑容吸引,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好一会儿没能出声。
察觉这沉默,裴俞声问:“怎么了?”
被男人那双浅色眼睛一看,本就心里有些想法的祁寄不由耳根更热。
“没什么……”他支吾了一下,“就是觉得,裴总的眼睛很好看。”
“是吗?”
因着垂眼躲避对方的视线,祁寄并未及时发现男人的动作。
等他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欺身来到祁寄面前,鼻尖都几乎和他碰在一起。
那双深不见底的浅色眼眸中,只盛着祁寄一个人。
裴俞声的声音很轻,低磁的声线因此愈发惑人。
他就像那歌喉曼妙的雄性鲛人,让人明知危险,却又难逃深陷。
“我觉得你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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