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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未狼狈到要自甘为妾的地步。
屋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施玉儿便顿住了步子,她看见站在门旁的林子耀,他面上神情复杂,似乎是欲言又止。
“玉儿……”林子耀见着她此时艳丽夺目的模样,一时间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又见她衣衫单薄,忙对伺候在一旁的言画说道:“还不快拿件披风与玉儿小姐披上。”
他的右手微微往前伸出,似乎是想要将她拥入怀中,施玉儿柳眉微竖,侧首不言。
抚琴见状,先一步在言画之前为施玉儿披上披风,说道:“玉儿小姐,奴婢送您回院子。”
既然曹通判已经相中施玉儿,那她便要清清白白的如曹通判府中,这样才最能讨人欢心。
抚琴的目光晦暗,她向言画投去一个目光,言画只得将不忿的神情收起,对林子耀问道:“表少爷,您此时来夫人院中做什么?夜里容易寒气入体,您早些回去吧。”
“无事,”见二人身影远去,林子耀只能失落收回目光,凄惨笑道:“左右夜里难眠,便想着出来走走,没想到竟然走到了姨母院中罢了。”
他面上的怅然若失就算是站在阴影处言画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她心中颇有些鸣不平,又觉得林子耀是被迷了心智,但却想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只能说道:“夫人总会为表少爷您再寻一位清白女子,您何必如此?”
她的话落,林子耀面上便顿时涌上不悦,自己的心思别明目张胆的戳穿,于是冷哼道:“谁给你的胆子如此编排她?她是主子,而你只是这个府上的奴婢,你可有认清自己的身份?”
言画一噎,不敢反驳,只能低声暗恨应是。
林子耀话落,一盏瓷盅自屋内摔出,摔的粉碎,柳氏的声音夹杂着怒气传来,“子耀,进来!”
作者有话说:
沈临川:我老婆手很滑
施玉儿:谁是你老婆?
破碎的瓷片在地面飞溅,林子耀心中一跳,忙收了声,规矩入内。
柳氏极少在人前发怒,她看重这个侄子,处处为他谋划,一而再的提醒他不要耽溺于儿女私情,可他偏生不听反而愈陷愈深,这该如何不叫人恼火,如何不让人心寒!
她捂着心口轻咳两声,将前来扶她的林子耀推开,冷声道:“孽畜,跪下!”
言画在外张望着,此时闻言连忙将屋门合起,林子耀一怔,而后‘扑通’一声跪在柳氏身前。
“姨母……”林子耀心中有些不解,不知她为何会发如此大的脾气,他只得不情不愿的跪下,接受柳氏的怒火。
柳氏见他如此,心中更是觉得烦闷,好一个举人,寒窗数十年,林家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蠢货。
她怒其不争,又是自己的嫡亲侄儿,于是落掌在桌上重重一拍,骂道:“你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
“她已经被曹通判看上,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牵扯,”柳氏抓着林子耀的衣襟,指尖发白,恨声道:“她是为你的仕途铺路,你怎么就想不通!”
她的声音并不能如当头一棒般将林子耀敲醒,他唛濡着附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目光呆滞,好似被吓到。
见状,柳氏只能作罢,心痛怨他又疼他,沉息良久,叹道:“起来吧。”
“你不要怪姨母发怒,你……唉,”柳氏摆手,“过两日你大弟会回来,我届时与他交代,让他好好与你说说,你只要记着,你日后只要做高官的,万不能出了纰漏,不然你如何对得起你母亲的期望。”
柳氏的面上满是疲惫,不愿再看他,“回去罢,这几日不用再来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林子耀早就在这儿将这句话听过千百遍,此时就算是柳氏发怒,他也不能完全醒悟过来,他日后定然是要做高官,可这又与他对施玉儿的心意有什么关系。
家世显赫清白的夫人他届时也会娶,露水情缘也要逢,他已弱冠之年,却身边尚无姬妾,难道有心于一个女子,也是有错吗?
林子耀心中烦闷,也起了一些倔性,不答柳氏的话,拂袖而去。
次日天方明,月色将隐下,施玉儿便已经早早醒来,失了睡意。
她望着朦胧的天色,枕着手臂伏在软枕之上,纵使昨日归来时夜已深,但她心里揣着事,不能安眠。
她夜里已经醒过两三趟,每次醒来都要往窗子处望上一望,等到了此时再醒,便是一丝睡意也无了,只想等着柳氏身边的人早早来【gzh:又得浮生一日凉呀】唤她去见叔祖。
施玉儿叹了口气,将自己往被里埋了埋,被子里始终泛着淡淡的寒气,她睡不上热来,每日醒来身上都是带着凉意,如今天气又渐冷,她倒是希望自己一病不起,便不用再被送入曹通判府中。
但只要族里过了明面,施二叔才不会管她愿意与否,这群人皆是心肠黢黑,吃人血馒头。
思及此,施玉儿轻笑一声,将冰凉的手掌放到枕下,忽然之间竟然想起来昨日在祠堂时触到沈临川身上滚烫的热意。
', ' ')('她心中一惊,面上顿时便开始燥热起来,不消一会儿浑身都有些发暖,羞的面色通红,忙整个人都躲进被里,长睫轻颤,眼尾泛红。
那种热度她只在沈临川身上感受到过,与女子身上的温暖不同,男子的身上似乎要更烫一些。
施玉儿轻咬着下唇,微微翻了个身,纵使屋中只有她一人,亦是感觉到无地自容,她的身上起了一些细汗,将骨子里的寒意驱散,就连指尖都绯红。
屋内的光线仍旧灰暗,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冷气,偶尔响起木床因为辗转而发出的轻微‘嘎吱’声。
今日的清晨注定有些难熬,施玉儿半阖着眸子,待到心中羞意下去后便又渐渐泛起困来,细白的指尖抓着被角,不消一会儿便渐渐睡熟。
等她再醒时,天光已经大亮,约莫辰时过半,院内石桌上有厨房送来的早饭,早已经冷透。
昨日一场雨后,今日便又更冷了一点,呼吸间吐出细细的白雾来,今年大概雪落得要早一些。
施玉儿坐在院中,望着地面石砖上细细的裂痕,恍惚间想起两年前冬日母亲带着她在花园雪地撒盐的场景,那时母亲面上的笑颜似乎仍在眼前。
而今年的冬日,她却前途迷茫,不知将会身处何地。
初冬的天空宛如浸湿过的宣纸,黏腻又冷清,她望了一会儿后便收回目光。
在双亲方故去的那段时间,她终日浑浑噩噩,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可如今再看,这方天空依旧高悬,不同的只是她人生的天塌了,又被摇摇晃晃的支撑起来。
施玉儿将冷了的馒头撕成小块,就着白粥咽下,白粥很稠,冷却后泛着淡淡的苦味,弥漫在她的唇齿之间。
等到了午时,抚琴才不慌不忙的过来,请她去西院见族老。
施玉儿整理着装后,将心中的期待与喜悦之情压了又压,才勉强着没在抚琴面前透露出旁的情绪来,一路沉默。
施府并不大,从她住的院子到西院也不过半刻钟的距离,紧挨着府内公子上学的私塾。
施玉儿路过时又听见私塾内郎朗书声,以及沈临川讲解教义的清朗声音,她从小径之上望去,恰见他半阖着眸子的模样,他的双唇嗡动着,半响后又微微俯身细听孩童的解答。
私塾内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坐的端正,都微微仰头望着他,眸中偶尔流露出濡慕之情,并未欺辱夫子眼盲,而是聚精会神的学习着。
沈临川讲课讲的有多好施玉儿并不知晓,但是却是大抵能猜到,他定是将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尽数记在了脑中,再以自己的方式为孩童们讲学。
这位先生,真乃奇才。
抚琴见她目光所至,以为她是好奇,故而替她解答道:“这位先生据说从前知府府上门客,生下来便看不见,后来不知是何缘故竟然到了咱们老爷府上,被请来为几位公子教书。”
她说着,似乎有些微微的感慨,“若不是如此,这位夫子也该是位人物。”
施玉儿微微点头,沈临川的确该是一个人物,就算现在不是,或许等到将来,总该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不会一直被拘泥在一个小小的吏目府上做一位教书先生。
尽管他眼盲。
二人的话言尽于此,西院与施玉儿所住的东院不同,西院是老太太住的地方,故而更加清净雅致一些,却并不显得破旧寒酸。
老太太信佛,时常会请云渺寺的师太前来诵经祈福,故而院内总是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
抚琴将她引至西院的东侧间,送至门前,然后轻声说道:“玉儿小姐,奴婢就在门外伺候着,若是有吩咐便唤奴婢就好。”
东侧间不大,并没有断隔,从外到内不过数步距离,一眼便能将屋内景象尽收眼底,施玉儿知晓她话中有话,于是点头,“抚琴姐姐放心。”
“那便好,”见她神情不似作假,抚琴才又笑道:“玉儿小姐您且在坐会儿,族老正在与老太太说话,约莫半刻钟也就来了。”
施玉儿落座之后,目光便一直望着门外,观白云来去,看雁过无声,抚琴来去两遭,观望数次,见无异样,才去一旁沏茶。
施玉儿始终没有移开过自己的目光,她只是淡淡的望着,好像是在等一个陌生人般面无表情,一直到一个略微蹒跚的人影出现,她才忍不住站起身来,眼眶微微发红,生起热意。
在她双亲故去后,叔祖本想将她接走,可是怎奈族中议叔祖府上并无适合教养她的女眷,故而只能不了了之。
这世上,现在真心在乎她的人,也就只有叔祖了。
施玉儿往前两步迎上,见着来人,垂在袖间的双手不自觉紧握,指甲抠进肉里,哽咽出声,唤道:“叔祖……”
施叔祖已经是耳顺之年,满头银发,早年从军,一条腿受伤落了病症,一直不见好,随着年纪见长,走路时便会明显的有蹒跚之状。
他背脊挺直,周身气度威严,见着来施玉儿,他的面上隐约浮现出一丝慈爱,但一瞬便又消失无踪,唇角紧抿,微微下压。
', ' ')('见他如此,施玉儿并不敢再说话,却已经泪眼模糊,抚琴望了她一眼,送上清茶后便将门合上,留二人叙旧。
施叔祖坐下后便开始饮茶,与她分坐两边,一双眸子亦是微微泛红,却不看她,胸前微微起伏,似乎在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施玉儿忙将泪擦干,紧捏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呜咽低声问道:“玉儿不孝,不能去看望叔祖,叔祖您……近来可好?”
“好……”
施叔祖紧捏着桌角,这句话似乎是从嗓间挤出,压抑着浓浓的怒气,半响嗤笑一声后说道:“我倒是好,只是劳烦你的惦记,你大可去寻你的荣华富贵,还记我这个瘸腿的叔祖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好困每天都好困,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
施玉儿想答话,却止不住眼泪簌簌落下,伏案痛哭不止。
施叔祖将茶盏重重搁下,冷声哼道:“你在我这个残废跟前讨什么可怜!”
他言虽如此,却是唇间微微颤抖,眸中浮现泪花,“你父母将你养大,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去做一个年纪可以当你爹的人的侍妾么?”
“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父母的在天之灵!”
他的最后一怒喝在整个屋内回响,抚琴耳贴着门细细听着屋内的动静,半响没有听见施玉儿答话才又将腰身站直。
“千错万错……都是孙女一人的错……”施玉儿扶着案几缓缓滑跪在地面,抓着施叔祖的衣摆,低声哭求道:“叔祖……”
她的心中塞满的委屈与苦涩,但却无法将想说的话说出来,只能不断哽咽着,眼泪珠串般洒落,在地面留下点点泪痕。
施叔祖长叹一口气,见她如此,亦是于心不忍,用衣袖将自己眼角的泪花擦干,低声说道:“好孩子,你莫要怪叔祖恼你,若是你父母尚在,定然也不愿见到你今日如此情景。”
他爱怜的虚抚着施玉儿的额发,说道:“孩子,咱们尚且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再无论如何,你还有叔祖,你若是有难处,你便与我说啊……”
施玉儿望了一眼门口处,又是默默垂泪,她如何不想将自己这段时日受的委屈说出来,但是她该如何去说。
她抓着施叔祖的衣袖,往门口处指了指,然后轻轻摇头,捂面拭泪。
见状,施叔祖心中顿时了然两分,眸中怜意更甚,他叹道:“我早该想到……”
他在方才来时心中的确是怀有怒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是等到心中怒气散去,便也能够细细想明白,玉儿如今寄人篱下,定然是处处受到桎梏,哪怕是婚姻大事,也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是苦了这个孩子,本就在此备受熬煎,有苦难言,还又遭了他的骂,岂不是更加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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