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逸勉强挤出个笑来。
简铭瞄着他,唇角勾了勾。
他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展逸,而是又道:“展先生去过平州吗?”
不等展逸反应,简铭又似乎想起什么来了:“哦,差点儿忘了,平州原来属于南楚,是南楚韩州道的治所所在。展先生知道的吧?”
展逸神色发苦,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我忘了,展先生不是南楚人,说不定不知道韩州道。我可以告诉你,当年我父侯挥师南下,以五万精兵,将南楚十万大军杀得片甲不留。父侯睿智,令旗所指出,所向披靡。就是那一役,南楚的韩州道,变成了我们大齐的平州。”简铭倒是一副谆谆教导的耐心。
展逸则听得脸色越发地苦。
“老侯爷真是好威风,好气魄!”他朝简铭拱拱手。
简铭笑了笑,语声沉郁下去:“却也是那一役,我大齐一万一千二百三十二名男儿壮烈,再也没有回到故土。彼时正是战时,不可能将他们都运回来。父侯便下令,将他们的尸骨都埋在了平州,所有的坟茔皆对着北方。父侯说:‘军人以为国捐躯为死得其所。他们人不在了,英魂仍在,从此以后便看着家乡的方向,为我们大齐永远守护着疆土’。”
简铭说到此处,眼圈已经微红。
他话锋一转,看着展逸:“展先生怎么看?”
展逸之前多次想开口,都没得机会。
这会儿终于得着机会了,然而简铭却问他怎么看?
他能怎么看?
“铁血军魂,的确不凡。”展逸只能道。
简铭斜他,不语。
那意思,就只是如此?
展逸只好赔笑道:“实不相瞒侯爷,在下的……母亲,便是南楚人。当年平州一战,在下也曾听家母提及过。”
简铭“哦?”了一声:“那么令堂如何看待此事?令堂是南楚人,或者看法与我不同,也未可知。”
展逸神色再次纠结,拱了拱手:“家母也是寻常小民百姓,一生所求不过是家宅安康、平顺度日。这打起仗来,无论怎么个打法,谁输谁赢,到头来,苦的还不是寻常百姓?”
“展先生这话,倒是有些意思了。”简铭颔首。
“侯爷谬赞。”展逸再次拱拱手。
简铭似意兴阑珊,负手前行。
展逸溜溜地跟上,比常青和纪无痕二人跟得还紧,换来二人的侧目相向。
展逸脸皮厚,权当没看到。
他紧随着简铭的脚步,当真像个好随从。
简铭方行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
“展先生是南楚人?”他蓦地说道。
展逸一凛,忙纠正道:“家母是南楚人……如今圣京城里,应该哪里的人都有吧?”
简铭跟没听出来他的意思一般,犹自顾自道:“就是说,展先生算是半个南楚人了?”
“不能这么算吧……”展逸揪吧了脸。
简铭不理会他的反应,仍旧道:“安和堂的林大夫也是南楚人,展先生有机会可以认识下。”
“侯爷……”展逸都快要讨饶了。
“怎么了?展先生哪里不舒服?是昨夜的伤发作了吗?”简铭明知故问。
又回头唤纪无痕:“快再给展先生用些伤药。”
纪无痕应是,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摸出个装药的瓷瓶子,丢给展逸:“内服!”
便不再废话。
展逸怀里多了个瓷瓶子,被噎了个哑口无言。
“其实……其实当日相助令郎的时候,在下便与林大夫相识了。”展逸道。
“原来如此。”简铭说罢,便不再说话。
展逸溜溜地跟着。
直到返程过半,展逸耐不住,还是小心地探问道:“听说,林大夫救过侯爷的命?”
“不错,”简铭答得痛快,“救命之恩。”
展逸点点头。
简铭忽然朝展逸招了招手。
展逸乖觉地凑近了。
只听简铭压低声音,道:“今日所见、所闻,本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以及本侯与林大夫的关系,展先生尽可向赵王殿下回报。”
展逸:“……”
季凝收拾停当,带着玉篆从卧房出来的时候,便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唤。
堂屋里,萧寒正将最后两盘菜放在桌上,抬头刚好看到季凝和玉篆走来。
“少主早!”萧寒朝季凝笑着欠身。
“早。”季凝亦道,心里则想着可不早了,日上三竿了都。
萧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紧随在季凝之后的玉篆身上。
玉篆被他看得咬住嘴唇,终是牙缝间挤出一个字:“爹……”
她还不大习惯这样称呼萧寒。
“诶……诶!”萧寒重重应声,嘴唇轻颤,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幸好季凝此刻开口,打破了这对父女之间的尴尬氛围。
“侯爷呢?”季凝问。
萧寒和十几年不得相认的女儿突然这般面对,很有些不知所措,他巴不得季凝这么一声呢,忙回道:“侯爷去山里了。他说少主您这个时辰应该就能起了,便让玉篆来伺候着……这丫头没搅扰了少主好梦吧?”
说到后面,萧寒不自然地搓了搓手,一如这世间大多数为女儿担心的老父亲。
季凝见状,心内感慨。
萧寒担忧的是什么,她知道。
左不过是担忧玉篆万一惊扰了自己的好梦,惹自己不高兴。
其实,莫说玉篆并没有惊扰了自己,便是惊扰了,又如何?
季凝亦不会责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