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86章</h1>
田庄旁的山谷深处。
依山傍谷的土地上, 两座新坟茔刚刚被堆起。
简铭亲手将两块压坟砖分别放在两座坟茔的尖顶上。
他的身后,纪无痕与常青神色肃穆。
简铭站直身体, 静立良久。
初生的旭日自东方的山坳间跳出, 金黄色的辉芒刚好投射在两块砖石上面,两块砖石仿佛也在一瞬间迸发了生机。
简铭的脸色越发冷肃。
两条鲜活的、年轻的生命,于昨夜陨落, 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今早初升的太阳了。
他们是为简铭而死, 纵然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简铭亦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简铭向身后抬手。
常青会意, 忙近前去, 将手中的酒壶递过去。
简铭面无表情地接过。
他面向两座新坟, 将酒壶高举过头顶:“两位兄弟, 好走!他日终有相逢时, 敬你们!”
简铭将壶中酒大半倾洒于两座新坟前的土地上。
土地被酒液打湿, 醇厚的酒气在晨光中泛漾开来。
简铭双眼泛红,嘴唇抿成刀锋。
他蓦地仰脖,将酒壶中剩余的酒液, 都倾入喉中。
将空酒壶掷于地, 简铭整理衣袍, 向着两座新坟行军礼。
他身后的纪无痕与常青也面色肃然, 行军礼。
在战场上征战过的人, 见多了生生死死, 亲手为同袍收敛残躯、亲手埋葬同袍的事, 他们都经历过。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的心,已经因此而变得冷硬。
相反, 胸中奔涌的仍是一腔热血, 胸腔中跳动的仍是一颗矢志不渝之心。
所不同的——
无论见识过多少生死、受过多少战火的洗礼,终有那点牵绊,让人心为之柔软。
简铭行礼毕,良久无言地看着远处。
山间郁郁葱葱的林木,一眼望不到尽头,其间还点缀着各种颜色的、不知名的小花。
开疆拓土,裂土封侯,听起来多宏达壮阔的志向?
来着世上走一遭,有多少人怀着这样的志向?
无论他们是否能够实现,甚至是否有机会实现,他们都认定这就是所谓的“伟业”。
当真是伟业吗?
开疆拓土,将有多少无辜百姓因之而国破家亡、流离失所?
裂土封侯,又如何不记得“一将功成万骨枯”?
譬如此刻,眼前的两座新坟。
他们原本可以好好地活着,却殉职殒命。
而将来,波澜起,还将有多少人搭上性命?
简铭闭上眼睛。
他不是怕。他不止一次面对死亡,他不怕死。
他的指挥之下,他的兵刃之下,亦死过数不尽的人。
但是他不是不怕别人死——
此刻,准确地说,是从此刻开始,他决意以性命护住这世上他害怕失去的人。
以及,以他的全部能为,避免这世间的生灵涂炭。
伫立良久,简铭转身离去。
前路漫长,还有的走呢!
纪无痕和常青各自扛了铁锨等家什紧随在他身后。
刚走了没几步,简铭就看到了前面灌木旁立着的一个人影。
展逸袖着手站在树下,脸上似笑非笑的。
他倒是不怕简铭发现他。
简铭止步不动,睨过去。
展逸笑了笑,极上道儿地迈步朝简铭走了过来。
“侯爷早!”展逸像模像样地朝简铭躬身一揖。
很有几分清客相公讨好东主的意味。
简铭笑了一下,那笑容却没有透入眼底,只是浮在面上。
“展先生更早。”简铭不疾不徐道。
展逸眉毛动了动:“侯爷误会了!我不是来窥视侯爷行动的,我——”
“本侯不怕展先生窥视。”简铭直接截断了展逸的话头儿。
展逸张了张嘴——
这话接不下去了。
简铭抬手朝身后方向指了指:“展先生方才也看到了,本侯一早到这里,是来埋人的。”
展逸闻言,不禁缩了缩脖子。
虽然明知简铭说的是另一码事,可“埋人”两个字从他嘴里寒森森地说出来,展逸还是觉得,有点儿瘆得慌。
“展先生害怕?”简铭竟还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展逸赶忙否认。
“没害怕就对了,”简铭说着,脸色肃然,“他们都是我身边的侍卫,为了护卫我而殉职。便是死去,他们也是忠魂,而非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