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却情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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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姚檀再傻也明白了他的决心。

他是知道自己如今身子亏损严重,也明白一旦将来发生任何意外,他和腹中的骨肉二选其一,姚檀一定会以他为先,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

“他入殓之日,便是我心死之时。”

姚檀几乎可以肯定,一旦和殷无戾的这个骨肉没有活下来,西江月一定会随之而去。

子生他生,子死他死,这人的脾气一贯执拗倔强,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只说出来吓唬吓唬他——西江月的每个字都是认真的。

姚檀别过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开口承诺道:“……微臣心里都明白,娘娘放心,姚檀定想尽一切办法为您固胎,势必让小皇子平安降临。”

西江月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要从一开始就打消姚檀的那些歪心思,他的孩子绝对不能比他先死,谁都不能当着他的面伤害他的骨肉,哪怕为了这个孩子他会香消玉殒命丧黄泉。

……那他也甘之如饴。

西江月今天起得早,新鲜的果蔬才刚刚从宫外运到宫里的御膳房,好在因着羽人喜食生冷的食物,西江月一向吃不惯,玉息殿便也有自己的小厨房。

主子宠冠后宫还性情乖张,伺候的人自然不敢马虎,玉息殿的厨子大半夜就炖好了鸡汤用小火煨着,这会直接就倒在汤盅里端了上来。

大抵是卵期那几天被折腾得伤了元气,西江月的胃口出奇的好,等他喝完第二碗鸡汤,姚檀吩咐小厨房熬制的汤药也端了上来。

西江月素来怕疼也怕苦,看着碗里黝黑的药汁就面泛苦色,却眼也不带眨的仰头一口闷了个干净。

汤汤水水的都喝了五年了,还是没习惯。

姚檀看他皱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忍不住轻笑,他走到桌边,半晌才问:“娘娘有没有想过这个梗孩子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西江月闻声还真的认真思索了片刻。

“本宫与殿下并非同族,将来这孩子的血脉会随鲛族还是羽族尚且不可知。”西江月微微垂眸,“若是他随了殿下,我倒是希望她是个姑娘,这样他才不会挡了他爹爹的路。”

姚檀明白了他的顾虑,毕竟这个孩子注定要记在启邕的膝下,西江月一点也不希望将来启邕死后,这个孩子会同他的亲爹爹争权夺位。

谈到这个话题,一个埋在姚檀心底多年的疑窦也随之再度升起。

鲛族与九州旁的种族不同,幼鲛生来雌雄同体不分性别,唯有历经褪尾交欢,自然变化为成鲛后才会分出性别。

是男是女全看自己的心意。

鲛族被贬为奴后生死便再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那时恰巧民间兴起一阵歪风,达官显贵皆以圈养雌雄同身的幼鲛为乐,贪极了他们这副在旁的种族眼里畸形至极的身子。

可惜幼鲛若不褪尾,寿命只有短短十几年,而一旦让他们蜕变为成鲛,这雌雄同身的美妙便也随之消失了。

直到有人发现,鲛族褪尾并非必须交欢,取一方利斧狠狠地从他们的鲛尾上劈下,便也可人为地为他们幻化出双腿。

虽为成鲛却仍是雌雄同体的处子之身,且日后再行房事也不会再有所影响,可谓是既有成鲛更加瑰艳的容貌,又保留了幼鲛一体双花的美妙。

如果西江月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生下来随了西江月的鲛人血脉,那便会如鲛人一般历经幼鲛和成鲛两个阶段,是男是女要等他褪尾后自行抉择。

姚檀其实很想问问西江月,为何他如今是成鲛的身子,却还留有幼鲛时期雌雄同体的特征。

当年在羽都外的山上,他恰巧救了西江月和殷无戾。

那个时候西江月刚刚褪尾不久,双腿才幻化出来,行走之间仍会有斩尾之痛,他分明自己就高烧不断,却背着昏迷不醒的殷无戾从羽都逃了出来,走了整整三天。

姚檀给西江月把过脉,确认他并未受过斧劈之刑,他完完全全是经过与人交合后自然而然褪的尾。

后来西江月随他回到姚家,他父亲也派人仔仔细细地检验过西江月的全身上下,肤若凝脂吹弹可破,可以想象到待他彻底蜕变为成鲛后绝对是一个上等的人间尤物。

浑身上下没有一丁一点的瑕疵,更何况是经过斧劈之刑后会留在双腿上的两道丑陋伤疤。

所以西江月确确实实是自己褪的尾,那又缘何会这样?

姚檀知晓这种问题太过羞耻,他自然不会去真的问西江月,恰在他走神的时候,突然有个小鲛奴从殿外一路急匆匆地小跑了进来。

一进屋就跪了下来:“娘娘,方才奴在殿外晨扫,便见有一只黑羽鸟在奴才的头上飞来盘去久久不走,最后竟然落在了奴的肩膀上。”

“奴见他的爪子上绑有一个信匣,想必是有人给娘娘递了消息,便不敢耽搁,忙取了信给您送进来。”

他边说边将手上的一张纸条递了上去,西江月疑惑地挑了挑眉,扭头去看姚檀,姚檀也是一脸的懵。

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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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当年不过是一介阶下囚,单单混进宫里就是异想天开,更遑论在启邕迎娶迟鹤听当天,在那般戒备森严的情况下混入宴会中,成全他“芙蕖宴游,君恩难断”的所谓佳话。

自然是比登天还难。

所幸当年有姚大人,也就是姚檀那个望子成龙的父亲的帮助,他才能够顺利进宫,成功引得启邕为他神魂颠倒,还真就舍得冷落迟鹤听足足五年之久。

姚玄成自然不是闲着没事发好心,他帮西江月也有条件。

那时殷后倒台,殷无戾名为遣送九嶷山修习实则流放,前朝局势紧张人人自危,生怕站错队伍一命呜呼,姚檀又没什么争权夺势的大志,姚玄成自然要自己谋划。

既然不敢站队,那他何不自己造就一番势力,前朝与后宫向来联系紧密相互依存,纵贯那几位在前朝呼风唤雨的,哪个不是仗着自家亲眷在后宫受宸帝的宠爱。

就连迟司徒那个老狐狸都把自己那个便宜儿子送上了龙床,他又为何不能效仿?

西江月便是姚玄成的意外之喜。

就算姚玄成寻遍了整座羽都的美人,也不得不承认,那些庸脂俗粉怎敌西江月的绝色。

既然姚檀对他有恩,那便是整个姚家于他有恩,更何况他想要进宫却无门,而他姚玄成愿为将来的宸帝宠妃递一把登云梯助其一臂之力。

这些年来,西江月一边帮殷无戾清算当年的旧账,一边也在暗中襄助姚家,他顾念姚檀当年的救命之恩,也感念姚檀愿意违背自己纵情山水的志向转而入宫保护他的那份情谊。

当年决心为殷无戾和姚家入宫时,姚檀是唯一一个反对他入宫的人,姚檀那时急得跳脚,还威胁西江月说他如果执意进宫,两人便权当从未认识。

可后来不过是过了几个月,这人却屁颠屁颠地跑到宫里当了个小小的太医,西江月心里明白,姚檀是担心他死在宫里。

……

思绪戛然而止,西江月微抬视线,待看清了纸上的内容,竟然再度转头看向了姚檀。

姚檀愣了愣:“……是我父亲传的信?他有什么事要私下联系你,我怎么不知道,你快告诉我他又要你做什么,他瞒着我准没好事,你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可别什么都答应他。”

“要还恩,这五年来你为姚家做的够多了,早就还够了,我不过是顺道救了你和殷无戾一次,你可别蠢蠢地全听他的。”

姚檀一想起他爹就头疼,心里担心他爹这个倒霉玩意又让西江月为姚家做什么,一时着急下忘了说话的度。

西江月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方才是如何称呼本宫的?”

姚檀心里一声咯噔,这才反应过来他忘了尊卑有别,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微臣一时口无遮拦,还请娘娘降罪。”

西江月云淡风轻地挑了挑眉,朝他递出了手:“看把你吓的,起来吧,本宫不过是同你开玩笑。”

姚檀盯着他的手看了又看,喉结微滚,半晌才狼狈地移开目光,愣是自己站了起来。

“这张纸条不是你父亲的。姚檀,你父亲并非你想的那般贪权,他所作所为只为姚家在朝中能够立足,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未曾再向本宫提过要求了。”

西江月浅浅笑了:“是本宫过意不去,你助本宫良多,这些年来也多亏你照顾,姚家是你的本族,本宫自然会帮衬。”

直到这一刻,姚檀才终于发现西江月今天究竟是哪里反常。

好像自从和殷无戾在那天雨夜说开后,西江月便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回了入宫前那般天真懵懂的做派。

他今天笑了很多次,都是发自内心的笑,笑得幸福而快乐,不像以前在启邕身下承欢时,明明厌恶到极点,却还要强颜媚笑。

姚檀许久没见过这样的西江月了。

这五年,西江月将自己伪装得嚣张又强大,是恃宠生娇的宠妃,也是无恶不作的罗刹,于是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左右朝堂为殷无戾报仇,反正落在民间百姓口中最终也只会归结成一句奸妃误国。

有的时候姚檀都担心他把这幅面具戴的太久,以后会很难摘下来,逐渐丧失自我,他就再也看不到曾经那个懵懂无知的西江月了。

而现在,只是因为得偿所爱便心甘情愿掀去那层假面的西江月却让姚檀觉得分外心疼。

“这封信是殿下传来的,但……”西江月攥了攥拳心,缓缓开口,“他是想见你。”

“迟鹤听也在他身边。”

姚檀本来还有些不明所以,听他说完这后半句便明白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殷无戾知道迟鹤听这一胎有古怪了?”

西江月点了点头:“本宫同他说了,迟鹤听这一胎留不得,他只说他会留心,其他的事不用本宫担心。”

姚檀瞬间就觉得越发无奈了。

他还记得西江月那天那般崩溃地求他不要将迟鹤听腹中胎儿有异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只要迟鹤听死了,三年五年乃至十年,殷无戾一定会渐渐地淡忘他。

可姚檀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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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西江月还是没狠下心,选择了亲口告诉殷无戾。

西江月知道他想说什么:“姚檀,我喜欢殿下,也希望殿下能够喜欢我,可这与迟鹤听无关,我当时是被嫉妒蒙了心才会那般自私。”

“若是殷无戾不爱我,便是迟鹤听死了他也不会爱上我,同样,我有把握能够让殷无戾喜欢上我,他迟鹤听活着我也一样可以……我还在漪梦楼时便受众人追捧,有人馋我的脸,有人贪我的身子,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为我所迷,我不信假以时日殷无戾不会对我动心。”

更何况他一直都记得那一夜殷无戾对他说的话。

他的殿下说:“月儿,本君会试着偿还你这些年的情,再给本君一些时间。”

他愿意给殷无戾一些时间,他不贪的,五年他都等过来了,以前只觉得和殷无戾相守是白日做梦,如今好像能看到希望了,他更没有理由放手。

他与殷无戾的肌肤之亲只有三次,初次是他一生仅有一次的褪尾,殷无戾酒醉将他认成了迟鹤听,那一夜殿下待他珍而重之倍加呵护,分明是第一次破身,殷无戾却也没让他觉得疼痛难忍。

可殷无戾唇齿之间呢喃的鹤听哥哥四个字却让西江月心如刀割,他的初夜交付给了最爱的人,但他的殿下却一边喊着别人的名字一边上他,就连那些进出间的温柔和心疼也不是给他的。

等殷无戾回京后,他已经成了九州继后,两人中间隔了世俗礼教的纸,西江月只能用迟鹤听威胁他同自己欢好,他只需要一个孩子,让他往后在宫里的日子活的有些盼头。

雨夜的那一次是意料之外,他当时已经准备放手成全殷无戾和迟鹤听,可殷无戾偏偏那个时候招惹了他。

西江月淡声开口:“姚檀,本宫不想让迟鹤听死,殷无戾喜欢他,我不想看殿下难过。”

姚檀已经明白了,既然这是西江月的意思,那他自然会照做。

只是。

姚檀的面色有些沉重:“娘娘,臣动身前可能需要去一趟蒹葭殿,您可还记得那天迟鹤听险些在乾坤殿前小产,臣把过他的脉,脉象虚浮且不似常人有孕时的喜脉。”

“那时联想到迟鹤听本就是兔族,臣以为是假孕,可臣后来翻阅医典,便觉得有些可疑——假孕时腹中无子却状似有子,可迟鹤听当时的脉象分明可以感受到胎儿的胎心跳动。”

西江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姚檀便只好继续解释道:“微臣觉得迟鹤听这一胎有古怪,恐怕蒹葭殿有些情况,半年前迟司徒给蒹葭殿送进来一个名叫覃姑的嬷嬷,不久后迟鹤听便突然主动承宠,仅那一次就说自己怀了龙嗣,微臣总觉得有些蹊跷。”

西江月微微蹙眉,突然开口道:

“迟鹤听既然现在在殿下那里,想必再过一会蒹葭殿就会发现他已经不见了,此事若传到陛下那里便有些麻烦了。罢了,你随本宫去一趟,在迟鹤听回宫前本宫先帮他稳住蒹葭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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