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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杰的理由让我很震惊。我记得那天夜晚,他把脸紧紧贴在我的被子上,隔着一层柔软的棉絮与布料,他的声音嗡嗡地传进我的耳朵,像老式收音机里那样带点沙哑。
维杰说,九岁那年,他在他父亲办公室门口,撞见父亲和他带的研究生接吻。那个研究生是经常去他家的大哥哥,对他很好。
我像冻结了似的,屏住呼吸。
沉默的时间长到难以置信,我感受到维杰胸脯的起伏,他继续一点一点地说下去,如同既然秘密再也不是秘密,那么就将心里的淤泥全都清理干净。我知道了他妈妈在六岁时就车祸去世了。他呢喃道:“她只是去了趟超市,就突然没了。”话里有一种痛苦的困惑。
十一岁的时候,他爸再婚,十二岁,他有了妹妹。
我沉默了很久,哽咽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维杰。”
他的脸还是贴在被子上,我动了动,把身体探出来,看见他脸上浮现着仿佛孩子一样的失落表情。我想抱住他,他却看着我说:“肯理我了吗?”
我还是抱住了他。他压在我的身上很重,但能让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与我的存在。他正在主动推开竖在我们之间的单面镜,将另一面的秘密袒露于我,他向我伸出手,将我从下面拉出来。
“谢谢你告诉我。”我轻声说。
早晨床边的响动声将我从睡眠里惊醒。我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维杰坐在床边的背影,他正低头回复手机消息。
“吵醒了吗?”
“唔……”
我又闭上眼。昨晚维杰抱着我,我们接吻了很久,然后直接睡过去了。他还想做些什么,不过没有做。其实只要他愿意,我会听他的,他心里肯定也清楚。
我把脸埋进被子里,深吸着维杰留下的气息,额头的被子被拽了一下,感到柔软的一触。
“你接着睡吧。”维杰摸了摸鼻子,眼神看向别处,脚伸进拖鞋里,往门口走去。
下午一点,我从教学楼里出来,周围到处都是下课的学生。户外天空呈灰蓝色,像某种鸟的羽毛,两条飞机云横亘城市上空,尾端逐渐隐匿。我迎面碰上独自行走的阿蛋,他一如既往地不爱与人结伴,模样严肃。他想假装没看见我,但发现我正注视着他,似乎有点尴尬。我习惯了他的行为方式,但这次也有点尴尬。
阿蛋对校刊的整改已经提了好几天了,然而整改的标准对于部员及我来说都超出了承受范围,目前的新生部员水平还远远不够,我预感到整改完会一团糟,但阿蛋却看不到,因为他的个人能力完全足够。他的野心太大,认为自己的想法一定能推动惨淡的阅读量。阿蛋确实是一个锋芒毕露的天才,可正因如此,他很难看到别人。
我打了个招呼,手一摆笑了一下。阿蛋笑得勉勉强强,很酷地收起笑容,步履不停地向目标建筑走。
晚上我计划是坐公车回公寓,不料忽然收到校刊负责老师的消息,她找我和阿蛋开会商讨校刊整改的事宜。我完全不知道阿蛋早已把提议直接给老师看,他直接略过了我。快六点半的时候,我匆匆赶到行政楼,最后一班公车已经开走了,无论如何都只能留在学校过夜。我后悔自己当初考驾照三次都没通过,但后悔有什么用呢,后悔也考不过。
会议室的玻璃向外散发着光,里面已经传出人声,我近乎懊恼地咬了下嘴唇,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阿蛋和老师都看向我,我和老师打了个招呼,和阿蛋隔了一个位置坐下,双肩包放在桌子上。
出乎我意料的是,老师夸赞阿蛋整改的想法很不错,想继续探讨细节。我舔了舔牙齿,面无表情地全程听完阿蛋的想法细节。老师点头,说要听我的意见。空气安静了几秒,阿蛋盯着我,眼里有了底气。
“老师,是这样的,我认为阿蛋的想法是很好,但目前部员的水平还达不到这种程度,如果现在改掉栏目,内容质量就会跟不上,反而会出现混乱的情况。或许还需要点时间,先让部员再锻炼一下,能力上来了再慢慢改。”我斟酌着措辞。说实话,等部员能力提上来了,我和阿蛋已经卸任了,上一届的老部员一个也没留下,中间断层太大了。阿蛋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会特别着急整改。
老师点了点头,又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她是去年新上任的老师。
会议持续了一个小时,我和阿蛋一语不发地走出行政楼。天空是藏青色的,有几个学生骑着自行车驶过。整改最终没有通过,但我没松口气。在昏暗的光线下,阿蛋的凝重脸色不易察觉。我低头和维杰发了个信息说自己晚上回不去了,抬头望见不远处的交叉路,打算找个理由和阿蛋分开走。
“余哥,你走哪边?”阿蛋突然开口。
我愣了一下,思索片刻说:“右边。”
“啊,我也。”
他的话差点让我崩溃,我只能笑笑说那顺路吧。
他谈起了部员能力的事情,一板一眼地分析着每个部员的优缺点,他的话让我认为他终于正视起了这个问题,因为他分析
', ' ')('得很客观,甚至相当精确,这令我很佩服。我也自然地和他聊了一路,直到快到寝室,阿蛋突然变得支支吾吾了。
“余哥,我认为……我真的觉得,我心里一直有话想说……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现在真的想说,就是……我觉得你会不高兴,可我一直在想……”他一反常态地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情绪很激动。
“你说吧,我都可以接受。”我惊讶地看着他。天黑得太快了,他精彩的表情隐匿在昏黑里。
“其实我觉得,余哥你有时候太……太……就是怎么说呢,你很稳,你能力很好,但是有时候很让人焦急,就是……你总是回避问题,明明很多问题出现了,可你总是回避它,你也知道校刊很平庸,可你什么都不做,你就让它一直保持这样下去。我觉得我们的想法有很大差异。”他努力地表明了意思,却觉得我仍不能完全理解,想要继续表述,越说越混乱。
我缄口不言地听着,嘴里咬着肉。等他停下来,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改的。”
“其实我不明白大阪姐的安排,你知道要有人往前冲才行,要带领团队往前冲,稳定的人适合在后方作保障,我觉得……我觉得我很不理解。”大阪姐是前主编。
“你是说正副应该换一换。”
“我不是……啊,就是,我没说你不好的意思,我就是不理解大阪姐怎么想的。”
“我知道,我也觉得自己不适合当主编。”我擅长保持平静的表情,实际上我确实很平静,只是感到压抑。我的态度很真诚,“你很厉害,有能力的人应该在更好的位置。”
“余哥,你也很好,只是……”阿蛋情绪依然很激动,但稍稍平复了下来。
“我知道。”
“哎……”
我停下脚步,道:“我到了。”
“啊,好的,那我走了,再见余哥。”阿蛋说。
“嗯,再见。”
我笑了一下,转身走进寝室楼,回过头见阿蛋背着包,呼地舒了口气,慢慢走出我的视野。等静下来的时候,压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指关节抵着牙齿,呆呆地往楼上走去。阿蛋的话无可指摘,他精准地抓住了我的性格问题摆到台面来讲。可比起对自己难受,令我更难受的是我竟然给别人造成麻烦,别人正在嫌弃我。就像现在有人在我后头大喊——挡着我的路啦!要么赶紧冲,要么滚蛋!
指关节传来痛楚,我揉了揉上面的牙印,顺便来了眼消息,有两个人的未读消息。灰足还是和平常那样给我发恋爱的消息,我点开了维杰的,最近一条一分钟前的,第一条十五分钟前。他应该开始不爽了,我猜测。
我到你学校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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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嘛?
最后发了个【在?】的表情包。
我笑了一下,回道:现在太晚了,你不用来接我。
他发了条语音,语气有点气鼓鼓:“我都在路上了,你现在才回我。”
你快到了吗?
“你现在到校门口应该刚刚好。”
我赶紧小跑下楼,一路奔向校门口,夜晚的凉风呼呼地吹过我的脸颊和头发。银色汽车在路边停着,路灯的照耀下像只乖顺的灰毛犬。我理了下衣服,喘着气走到马路对面,打开车门。维杰看见我的笑,不自然地摸摸鼻子。
“你竟然来接我。”
“你明天不是要去家教吗?明早回去比较麻烦。”
“谢谢你。”
我系上安全带。维杰看了我一眼,转动方向盘,踩下油门。
窗外的路灯和车辆向后移动地飞快,车响里放着摇滚,虽然我想吐槽维杰的品味还停留在这么吵闹的年纪,但他指定会气炸了。
“维杰,”我说,“你觉得我怎么样?”
维杰诧异地转头看我,我盯着他,他又看向前方,抿嘴思索。
“挺好的,怎么了?”
“就感觉……自己挺让人失望的。”我垂落视线,盯着车里的显示屏。
维杰皱了皱眉:“没有,我觉得你很好。”
“真的吗?”
“真的,啧,你别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我眼神放亮地注视着他。维杰的声音就像能量剂一样注入我的情绪里,无论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能让我打起精神来。我真的很喜欢维杰,尤其是现在的维杰。
我的嘴跑在我的意识之前,脱口而出道:“维杰,我喜欢你。”
维杰眼睛睁大,转头愣愣地瞪着我,我咬着嘴唇注视着他,说完之后自己都感到脸红。我别开视线,突然大叫:“人!人!看前面!”
刺耳的吱声划破夜幕,维杰猛踩刹车,一个女孩惊恐地僵硬在人行道上。我的胸口被安全带勒得生疼,惊魂未定。维杰喘着气。女孩手死死捏住单肩包的带子,嘴里骂骂咧咧地往前走。维杰揉了揉眼角,忍耐着什么地咬牙对我说:“不要在我开车的时候突然来一下。”
“对……对不起。”我又尴尬
', ' ')('又羞愧。
他重新缓缓发动车子,伸手揉了下我的头发,眼神看向前方,低声说:“我早就知道了。”
我脸很红。是啊,他早就知道了,我表现得那么明显,一定在我看向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我的手指互相揉搓着,吵闹的摇滚还在发泄躁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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