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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天我都不敢去澡堂洗澡,可为了能让笔迹赶紧消失,只能挑很晚的时间,几乎无人的空挡匆忙地换掉衣服,然后关进隔间里用肥皂和搓澡巾把皮肤搓红。生活老师和澡堂师傅显而易见地越来越不待见我,因为我总是在熄灯前十分钟才进浴室,澡堂师傅用带口音的话不耐烦地喊:

“要关门啦,你怎么现在才来洗澡,我们还要收拾东西啊!”

生活老师也总在查寝的时候在走廊上碰到匆匆跑来的我,满脸狐疑地问我:

“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那段时间我还中了一次暑,四肢发酸无力,沉沉的脑袋里像被一只手揪着筋,晃一晃刺痛一下,眼球热热的,眼皮发酸,整个人像从现实世界中被往下拽,拽到地心里。然而我依然裹着外套,比起长袖,外套更有安全感。教室里空调呼呼得吹,我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难受得睁不开眼也睡不着觉。光斑在眼皮上移动,还有红的蓝的小点组成一团电子光雾似的东西。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人讨厌,不过分关心别人的生活,不爱发表言论观点,不想当出头鸟,没人和我聊天时会很安静,心安理得地待在自己世界里,没有特别想改变的东西,很少流露出某些欲望和不满——那些只会被我关在身体里。

但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有些人即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也会毫无理由地产生讨厌。比如我不参加户外活动,只是穿着外套坐在位置上,我也能觉察到有略带谴责的目光藏在某个角落里。明明这不关他们的事情。比如我因为浑身的咒文,蒙受两个中老年人的白眼,这明明不是我的错。比如,吴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的状况,他费了很大的劲让我把外套脱下来,震惊地看到我皮肤上淡去一半的痕迹,我说是我自己画上去的,他脸上充满惊疑和同情,让我服下解暑药,而眼里的我早已是一个怪人。比如,在课堂上我回答不出问题,气氛一片凝固,因为我无法思考,因为我生病了。

我觉得我的确生病了,看不见的细菌悄无声息地在侵蚀着我的灵肉,整个人就是一件破破烂烂的垃圾。维杰就是把我在鞋底下踩扁踢到一脚的始作俑者。我躺在臭气熏天的垃圾箱旁边,嘴里滴着剩下的液体。比起肮脏的照片曝光于众,我更害怕他这个人。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爱恋他,还是憎恨他,还是更加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复杂感情,精神上的某个部分像藤蔓一样附着在他身上,打从第一天起,我的双眼就无法离开他。

维杰总是来干扰我。虽然我看不见,因为我总是趴在课桌上,头朝向窗户闭眼休息。他在我旁边说话,一群兄弟围在那里,男生的声音很大,我脆弱的耳膜经常听见揉搓塑料袋的声音,头痛欲裂。有男生恶劣地踢我凳子桌子,期待我拍案而起给出恼火的反应,还总拿我开玩笑,说我像个死人,也有甚者故意卖弄地说我是套中人,因为总穿着拉链拉到顶的外套,令我忍不住想嘲笑他,是不是只读了书名。

我感觉到桌面传来压力,有人倚坐在我桌子边。窗户被打开,放进来几声生机勃勃的鸟啼,几缕轻柔的微风和一片暖融融的阳光。维杰的手欺负般的揉着我的脑袋,看上去像在打扰我睡觉,实际上手掌传来的力道不大。有时他会拿有篮球气味的柔软手掌盖住我的眼皮,用恶作剧的口吻问我:

“你是不是醒着啊?”

我的眼球转动了两下,睫毛抖了抖。他特别的笑声就会响起。

可能是药效的原因,我的身体有一点点轻松了起来。

周六晚上,我和家里例行通电话,父母的语气比以往要担忧,他们问我夏令营里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估计吴老师将我的异常举止都告诉了我的父母。我诚实了一半,坦白了学习的难度,社交的冷遇,中暑的不适,这些对成年人来说无足轻重但对孩子而言巨大的障碍。我手指卷着电话线,想要套进螺线圈的孔里,垂着眼注视着老式电话的方形按键。宿管阿姨在一旁单手举着手机,认真地看网络小说。

“老师说你在身体上画东西?”

不知道吴老师有没有说画了什么东西。

“啊……这个,因为无聊。”我敷衍道,心头一紧。

“真的没什么事吗?”

“嗯……”

我的语气明显底气不足。有一刻我几乎开始动摇,有种把一切都倾倒出来的冲动,但马上被另一种强烈的欲念给压住——我想让维杰成为我的一个秘密,我想拥抱这个秘密更久一点。

应付完家人的通话,后脑勺又袭来针扎般的刺痛,我皱着眉头难忍地揉了揉太阳穴。哥哥说他明天回来看我,让我十点半在校门口等着。

周日是休息天,本地生都直接回家了,银色的自动校门大敞开,解开了校园连通外界的封锁。我破天荒地睡到了九点半,醒来时四肢发酸,口腔内干燥无比,分泌不出口水。我吞了药片,一口气往喉咙里灌了两杯水,镇定了会儿,猛地想吐,胃里的水涌到了喉咙,头又开始疼痛了。

食堂的早餐窗口早早地关闭,我在对面小卖部买了袋蛋糕卷,看了眼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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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履缓慢地边吃边往校门口移动。门口的人行道边已经停着一辆黑色越野,在阳光的照耀下如一头闪闪发光的俄罗斯黑熊。我认出这是我哥的车,那是高中刚毕业考了驾照后,爸爸送给他的礼物。说实话,我羡慕的要死,但这是高考榜眼的褒赏,还被一流的医科大学录取,而且哥哥不允许我未来和他买一模一样的车型。

我想,去你妈的,黑色越野是世界上最帅的。

哥哥穿着考究地倚在汽车边,自信地展示着健身有功的宽阔肩膀,一副很享受夏日的样子,引来了不少路过少女的注意。这就是被天赋、关注和爱滋养出来模样,茁壮而毫无顾忌地开枝散叶。

他看到我,第一眼有点惊讶,过来捏着我的手臂说:“你怎么这么瘦了?”

我甩开他的手,抱着被捏的手臂,他应该是用举铁的力气来按的。

“哥,你变帅了。”我不咸不淡地说,后脑勺的疼痛浪潮一样一阵一阵的,仿佛和脉搏一个节奏。

哥哥听后特别开心,然后观察着我的脸,眼神闪过一丝严肃的审视。

“脸怎么这么苍白。”他手掌盖上我的头顶揉了揉。

“别弄了,头痛。”我歪过脑袋躲他的手,实话实说。

“头痛?有什么症状?”

“中暑的症状。”

他笑了笑,让我先上车,我晃晃悠悠地坐上了副驾驶。车内有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前视镜上垂挂着一只红底金字的挂饰,绣着福字,是我转到老家附近的超市里挑选的,样式很普通甚至有点土。

“天气这么热,外套裹得这么紧干嘛?”

“车上不是有空调吗?”

“脱了,让我看看你在搞什么鬼。”

他欺身俯过来,把我的拉链拉下,我不满地啊了一声,皱起眉头,但还是被扒掉了衣服。身上的笔迹基本上看不出内容了,像痕迹很淡的胎记,非常丑。

“这些怎么回事?”

“心血来潮画的。”

“怎么,压力很大?”

“差不多吧。”

“什么压力?”

哥哥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天真的表情,又很认真,让我有点想乐。

“你不懂,你没经历过。”我刻意老成地说,之前加了声叹气。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呢?”

“反正,说了你也不懂。”

哥哥背倒在靠背上,翻了个白眼,嘴角往下耷拉露出上排牙,像是遇到了一个很恶心的题目,用无奈的语气拖着长调道:

“我终于了解普天下父母面对青春期小孩的辛酸了。没想到我们这么早就有代沟。”

不过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应该是我故意和他说的“说了你也不懂”刺中他的自尊了,我或许是第一个斗胆这么和他说话的人。我倍感荣幸。

我心情轻松了一些,问他:“你高中有过什么压力吗?”

他挑了挑眉,陷入了沉思。

“高中的压力……没有手机,不让早恋吧。”

我失语地一笑。

“我要告诉爸妈。”

他蹭地起身要来揍我的样子,扭住我的脸颊道:“我要揍死你个臭弟弟。”捏了一会儿,又蹙眉盯着我的脸说,“你脸上都没什么肉了。”

我们厮打到了一半,我先没力气地倒在靠背上扬起头,紧紧地闭住眼睛,感受四肢的乏力和浪潮般的头疼,身体像在热海里浮荡的纸片。哥哥问我没事吧,我从鼻子里轻轻叹出热气以示回应。

“待会去医院。”

“好。”

过了会儿,哥哥开车带我去吃饭,我望着窗外向后移动的街道,问道:“你高二来夏令营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嗯……第一次住宿,室友都不错,每天就是做题目,剩下都挺普通的。哦,有碰到漂亮的留学生。”

我感到五官都沉重了起来。

“哥,老天厚待你。”我说出了真心话。

“哈?”哥哥挑眉,“你今天说话很不对劲。”

“所以你才想早恋的吧。”

“嗯?何出此言?”

“有漂亮的留学生。”

“……”

我们到了一家餐馆吃饭,聊了些学校里的琐事,饭前我对着菜单打量,要了杯冰美式,却被哥哥一通嘲笑,他咧着嘴说:“小孩子喝不了这个。”我一瞬间感受到某种一片空白的怪诞感,好像我先前遗忘了自己很多身份,现在被注入了什么,脚底才有了实感。

我是一个小孩,在成年之前理应被环境保护着不被伤害,心灵脆弱地承受不了太多痛苦的情感。

服务员上了冰美式,清凉的水珠在透明的杯壁上流下,可乐颜色的液体里堆着球形冰块。我小酌了一口,牙齿打颤,努力绷住平常的表情。哥哥笑了起来,和我交换了他的柳橙汁。“小孩儿应该喝这个。”他说。

我举起来喝了一口,透过玻璃杯看着他的吟吟笑眼。爸爸笑起来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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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目光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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