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为了什幺目的而需要这幺大一笔金钱呢?而自己的情况与他们六人却又有所不同,段锦红既没有窃取他身上半点东西,也没向华山派索取任何赎款,这是不是说明了,自己对她来说毕竟意义是不同的?还有那两个男人,一个少年、一个书生,又到底与她是什幺关系?
车凌魁绞尽脑汁也弄不清楚这些谜团,唯一确定的是,段锦红虽然没有实质上窃取他任何物品,却把他的心给夺去了,而他发誓:不计任何代价,都要将她找到,要她给自己一个交代才行。
循着源头而上,车凌魁记得自己与段锦红最初的交手正是四年前在蜀中平原,为了救她而得罪了唐门。
明知道这一去必然是腥风血雨,车凌魁还是硬着头皮上门了。
「华山派的混帐,居然还敢来啊?」见是车凌魁,那唐门弟子再没有好脾性,纷纷亮出家伙来。
「各位唐门的好汉们请别动怒,华山派车凌魁此番前来绝无恶意。」他抱拳行礼,态度恭敬,绝不是往日那个冲动行事的模样。
「管你有没有恶意,总之咱们唐门对你们华山派是没有任何善意可言的了。」机弩丝毫不容情,对着车凌魁就是两箭。
他侧身闪避,却不愿正面迎击。「在下果真只是要问明一件事情而已。」话未说完,又是几个凌厉的暗器射来,逼得他左闪右躲。
「住手!」忽然一个沉着的声音喊道。
所有暗器机弩的攻击立刻罢手,车凌魁这才有余裕看清眼下来人。只见唐门弟子无一不恭敬面对,喊声:「门主大人。」看来是唐门新一任的当家主人了。
「车大侠,当年因为你插手干预,惹得唐门是纷纷扰扰不得安宁,好不容易大势终于底定,如今还有什幺要问的?」他语气甚不客气。
「唐门主,在下负荆请罪,正是想知道当年我到底干了什幺蠢事,才会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现在才来负荆请罪岂不太晚了吗?」门主嗤笑道。「也罢,就说个清楚明白,好让你知道自己是怎幺死的?」
「愿闻其详。」
「当年,老门主…也就是我爷爷,被一个侍女给迷惑,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哪里晓得她混入唐门其实根本别有居心,是为了盗取我们唐门不传机密的暗器图谱与毒药秘方。结果那老不修的竟然糊里糊涂就让一个外人给得手了,我们派出人马追去,哪里知道半路杀出你这幺一个程咬金?」
唐门主冷笑瞪着车凌魁,接着继续说:「再接下来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唐门出了这幺个大麻烦,自然容不下那老贼了,又有咱们几个兄弟叔姪的斗争,一直弄到一年前才终于底定了。」
「原来如此…」车凌魁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如今回想起来,段锦红别院里那些暗器机关与各种使毒伎俩,恐怕都是她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从各门各派里弄来的吧?
车凌魁前几年便曾听说几个专攻奇门遁甲、机关设计与用毒暗器的帮派都曾遭遇些失窃被盗的事情,那时只因为这些帮派素来称不上武林正派人士,没能引起江湖人士的同仇敌忾,他们也只能摸摸鼻子、私下解决。
「在下不分青红皂白,造成贵派重大的损失,还请门主海涵。」说着,车凌魁双腿一弯,就跪了下去。
此举令唐门主甚是惊讶,一旁弟子们亦纷纷鼓譟。「车大侠你这是何苦?」唐门主不禁扶住他。
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身为武林人士更自有其傲骨存在,能杀不能辱。如今堂堂一个华山派弟子却当众下跪道歉,他们唐门是无论如何也得看点面子了。
唐门主一咬牙叹道:「罢了。这药方和图谱无论如何是追不回来了,若还再损及我们唐门与华山派的交情,只怕更得不偿失。而今换了我作门主,也该有番新气象,就让两派恩怨一笔勾销吧!」再说,他地位尚未稳固,多一个朋友总是比多个敌人来得好。
得到唐门主的承诺,车凌魁这才终于起身。他心底却晓得,这一跪不单是为了自己而跪,还有另一半是为了段锦红而跪。
为了她竟然犯了武林人士的大忌,盗取机密、偷学武学。也为了她欺骗他人感情,以色诱来获取个人之利益。
但车凌魁却在一路追寻中,渐渐明白自己的心意。即使她如此不堪、如此卑劣,但他却丝毫没有改变自己喜爱她的念头。我果真是无可救药了吧?他忍不住自嘲。
但拼凑出再多关于她的线索,依然无助于车凌魁找寻到段锦红的行蹤,她就彷彿从江湖上彻底消失了似的,再也不曾听闻任何武林人士提起过。
「但怎幺可能?」车凌魁暗忖。「她的模样这幺引人注目,只要还活着,总会有人见过的,为什幺都不再有任何消息呢?该不是我找寻的範围一开始就错了吧?」
他自此不再仅仅向那武林人士探听询问,也将自己寻找的触角延伸至一般平民百姓。终于,事情渐露曙光。
「这个月十五,可是太乙宫一年一度的作醮,咱们是非得要去参加遶境的,届时客栈要关门一阵子,客倌你可要另找落脚处喔!」老闆娘拿着抹布四处擦,一边说着。
「咦?」车凌魁忙着把嘴边的麵吸入,惊讶地问:「连你们这里也要去遶境?我都已经问过十几家客栈了,这段时间都没人开店营业啦?」
他虽然不介意偶尔露宿荒郊野外,但是接连半个月都没有一家饭馆小吃铺开张,这也未免太过残酷了吧?
「会营业啊!只是咱们本着人潮到哪,钱潮就到哪的精神,既然遶境时期城里都空无一人,人群都往那紫荆山上去,咱们当然要往那里去挣钱啦!」老闆娘兴致勃勃地说。「小伙子我看你不如也来凑凑热闹吧!与其待在这什幺也没有的空城,不如跟着大伙遶境,来得热闹许多。」
「这个嘛…」车凌魁颇是挣扎,想他找寻段锦红近两年都没个影,哪里有心情参加什幺庙会庆典?
「来嘛!你不是说在找人吗?太乙宫的几尊神明各个都很灵验,不準你去祈求祭拜一下,神明就能保佑你找到那人啊!」老闆娘殷勤地怂恿着。
「真的灵验吗?」说起来,一路上他不知祈求过多少寺庙神明,却依然没个好消息,让他对于神灵的力量开始抱疑。
「是啊!像是主神的麒麟元帅,还有配祀的千面观音、阴司判官、伏龙金刚,以及红衣娘娘等等。像之前我女儿让那恶霸逼亲,我去祈求红衣娘娘保佑,没想到那恶霸居然夜里自己暴毙,保得我女儿清白,真是太灵验了!」她滔滔不绝说着。
车凌魁彷彿抓到什幺线索似的,问道:「什幺红衣娘娘?」
「你没听过红衣娘娘吗?」
车凌魁摇摇头。
「她可是太乙宫里专门保佑妇女的神明呢!因为神像总是一身红衣,所以大伙就叫她红衣娘娘啦!」老闆娘说。
她也总喜爱穿着一身红衣,也许…车凌魁想着,却又摇头摒除自己的妄念。她曾经是那人人喊打的妖女,怎幺会成为神明了呢?再说人神区隔,这不过是我的空想罢了。
但随即又一转念:反正我这般无头苍蝇空转,也是没个结果,既然那红衣娘娘如此灵验,就冲着祂一身红衣,去瞻仰瞻仰也好。遂答应了老闆娘的邀约,一道参与那遶境庆典。
一旦上了路,这才发现民众对于信仰的力量真是庞大。
那遶境登山的队伍如同长龙一般,沿着山道一路上爬,目光所及全没有个止尽,远山处人影一个个小如蝼蚁,背着大包小包、行走在蜿蜒陡峭的山路上,即使是车凌魁这种习武之人都略感吃力,却见民众百姓们前仆后继、不顾一切地跟上。
途中甚至有许多信众无偿提供饮食,沿路发放给那些饿了渴了的信徒。简直可以说,这样一趟遶境之行,即使什幺也不带也无所谓,充分展现了信众之间无私的奉献精神。
到底是什幺力量呢?车凌魁迈着步伐前进,不禁思索着这道理。
跟着人龙沿山缓行数日,饿了便向路边摊贩讨些食物,渴了就赊点酒水,倦了便在路旁空地随意躺下就睡,终于在第五日来到了那紫荆山天柱峰上的太乙宫。
仰望着这傲视群山的太乙宫,车凌魁不禁瞠目结舌:这也未免太过豪奢了吧?
庙宇重檐叠宇,墙壁屋顶等木刻石雕精美绝伦,大厅气派非凡,香火鼎盛,朝拜者络绎不绝。
庙宇建筑庞然,但神明塑像却不大,小小一尊木头雕刻远远摆放在神龛里,在万头钻动中,车凌魁仅能瞧得依稀。
从侧殿至正殿,他一尊尊慢慢看去。有身穿白衣手持琵琶的千面观音,有青衣书生模样的阴司判官,有足踏麒麟、孩子相貌的麒麟元帅,有身缠巨蟒的伏龙金刚。
待他踱到右侧最后一个神殿时,不禁细细端详起来。红衣娘娘神像果真一袭红衣披身,被香火烟燻得略微乌黑的容颜看不真切,但隐约有着温婉动人的微笑。
或许真是错觉,车凌魁呆呆望着那尊神像时,竟有种段锦红近在咫尺的感觉,彷彿她正勾起一抹笑意,与自己调情呢!
怎幺可能?察觉到自己的念头,车凌魁忍不住自嘲。况且现在正面对着神明,你脑子在胡思乱想些什幺!简直就是在玷污这神圣的殿堂。
他连忙双手合十,低声祈祷着:「红衣娘娘在上,草民车凌魁向您祈求,请您保佑我能寻得…」
他稍一迟疑,便接着说下去:「请您保佑我能寻得妻子段锦红,早日夫妻团圆,白头偕老。」说罢便合十再拜,再三叩首才作罢。
想到同行信众说明天十五正日,将有一场神将遶境巡礼,所有神像都会被迎出寺庙之外,一同巡行,场面最是盛大。
他便打算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明日再观看。就在他向寺庙里庙祝打听香客住宿事宜时,彷彿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飘然而去,他霍地转身,却再也什幺都看不到了。
「是我太想念她,加上这几日累的,才生的幻觉吧?」车凌魁揉揉眼睛,摇摇头说。
但,那并不是幻觉。
段锦红一身布衣荆钗,扮作寻常参拜妇人模样,在太乙宫里左穿右拐的,在某处不起眼的转角边,推开一道暗门,便潜入了其中。
暗门内又是无数的机关暗道与小房间,经过几重的门扉后,她终于来到一间密室:天机房。
天机房前方有道隐密的镜子,从镜子往下望去,正是寺庙大殿正前方香炉位置,那些香客祭拜者的模样看得是一清二楚。
在天机房里甚至设有特别的机关,能够将大殿里信徒们祈求的内容扩音至此,置身此中,便能通晓信众的祷告祈求。
段锦红才一踏进天机房,就看到那书生李贯、金刚孟畅与玉面天香正瞪着她,段锦红却仍款摆着腰满不在乎地慢慢坐下,一间小小的密室,让四个人挤得是密不透风。
「这幺瞪着我做什幺?」段锦红终究还是被看得受不了,先发难了。
「妳们女人家半点时间观念都没有的吗?」孟畅目光看着天香,嘴里却意有所指。
「什幺妳们?别把我和这骚婆娘相提并论。」玉面天香拂拂衣袖地说。
「说这什幺话?我才不想和你这不男不女的戏子有半点关係呢!」段锦红哼一声扭过身子。
倒是那李贯来打圆场。「别闹了,一年一度作醮这幺重要的日子,就不能和和气气地过吗?」对段锦红说道:「尤其是妳,麒麟童不是说了,这太乙宫作醮期间信徒众多,倾听民意的工作得做到十分,大家都在这辛苦,怎幺就妳跑出去溜达了?」
「哎呦!你们也不看看这天机房,塞了你们三个大男人就满了,哪里还有我的容身处?」她眼波一转。「再说,这种重要时刻,不单是庙里的事务,外头的情况我也得替各位探听探听嘛!我这不是用心良苦吗?」她软着声音撒娇。
孟畅却毫不领情:「妳少拿妳玩弄江湖人士那套本事,咱这里没人吃那一招。」
段锦红收起笑容,讪讪地说:「开开玩笑也不成,真没意思。」
玉面天香却忽然噗哧一笑,说道:「我这里倒有个笑话,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
「不想听,没意思!」段锦红头一个就捂着耳朵,非常小心眼。
「哦?天香师傅这回要给咱们上演什幺戏码呢?」李贯倒是兴致盎然。
「我这齣戏呢!还是跟咱们的红衣娘娘有关。」
段锦红嘴里说着没兴趣,听到这耳朵却不由自主地伸长。
「就说我方才正在聆听信徒的祈求时,居然听到有人公然向那红衣娘娘求亲呢!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哈哈!」孟畅头一个笑出声来。「居然想娶个神明为妻?那人是个神经病吗?」
「不!让我说,他要知道外表神圣的红衣娘娘骨子里是个怎样的风骚婆娘,肯定不会这幺说的。」
「你们啊…说话能不能留点口德?」段锦红在一旁脸很难看。「老娘金盆洗手已经很久了,干嘛老翻出旧帐呢!」
玉面天香却笑说:「只怕那个人不单是个神经病,还病得不轻。」
「怎幺说?」
「因为那家伙居然直接了当地向红衣娘娘的本尊段锦红求亲来着。」
这话吓得段锦红脸色一变,不禁吶吶问道:「他…他长什幺模样?人去哪里了?」伸手就抓住玉面天香的衣袖,站都站不稳了。
「唔…」玉面天香故作思考,沉吟了半晌,终于说道:「我忘了。」
「你这死人妖怎幺这样!」段锦红气得猛捶他。
「唉!妳别这样,说不準他过阵子就会再来啦!」玉面天香阻止她的攻击,一边说道:「不过也不晓得什幺时候会出现,所以…」
「所以怎样?」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看这天机房里监听的工作就都交给妳啦!免得妳又错过什幺。」玉面天香终于说出他真正的目的。
「真是好主意!天香说得好。」孟畅大表赞成。
「那就交给妳了。」李贯也笑着拍拍段锦红的肩膀。
三人就此撤退,休息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