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戏魁第七章》
「哼!这群死家伙说得好听,什幺怕我错过紧要关头,什幺为了以防万一,根本就是想要开小差的藉口罢了。」段锦红一边闷闷不乐地嘟哝,一边还要提笔写下信徒们许的愿望。
「我当初就不该信了那麒麟臭小子,来干这什幺所谓『大业』!简直累死我了。」
想到两年多前,麒麟童姬少麒就来找自己商议,说要仰仗她在机关迷宫上的本事,请她加入他的宏图大业,替他起草设计图,共同打造一座神殿。
「神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段锦红初听此言,简直难以置信,但是麒麟童却无比认真。
「我当然不是在开玩笑。你看我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吗?」
不像,一点也不像。打从见到这少年第一眼,段锦红就知道他是干大事的人才。虽然年纪轻轻,却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他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手,他要做的事情没有完成不了。
可这种人难缠麻烦,遇上还是赶紧逃之夭夭为妙。段锦红就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意识到这点,到得她想要反悔时已经来不及了,才会淌这浑水,搞得自己一点也不像自己。
哼!当初那小子是怎幺说的?说什幺红袖女妖妳不就想要男人都臣服于妳的脚下吗?犯得着使媚发骚这般辛苦吗?跟着我干,包準跪在妳脚下的男人多不胜数。
是啦!是啦!把自己塑造成一尊神明,的确大伙见了都俯首跪拜没错,但他也不看看!跪在我座下的岂不是女多于男?我要这些大婶姑娘们的跪拜做什幺?给人这样一拜,他们许的愿望我能不尽力达成吗?真是!在踏进这陷阱前,那小子只说搞宗教最来钱,不费什幺工本钱就能金山银山堆满地,他可没跟我说这得多累啊!
段锦红心头抱怨,手上毛笔却半点不曾停止,只因那参拜的香客人潮实在太多,每个人都有他们的祈求想望。她只能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来,供其他人参考参考。
她也曾纳闷过:这信徒的愿望既多又杂,总不成每个都替他们实现吧?一个个都要去顾及到,她岂不是要累死?
「妳傻子吗?」记得那时麒麟童插着手笑说:「谁说要实现全部的愿望啦?这神蹟可不是有求必应,而是得时灵时不灵,人们才会想…该不会是我积的阴德还不够吧?还是说我不够虔诚呢?这样咱们的香火才会源源不断嘛!」
虽然不爽他那倨傲的态度,也不得不承认这麒麟童还真有点见解。想他们这太乙宫建立还不满两年,居然便有如此规模,他的策略确实挺能奏效。
但,段锦红心肠也没真硬成什幺模样,见到可怜的大妈小姑娘吐露什幺心声,就忍不住要替她们解决疑难,搞得自己累个半死。
「还真不如在锦绣别院给服侍的日子呢!」
想到那段岁月,就不禁忆起与车凌魁之间的种种,段锦红嘴角无意识地浅露微笑。
「不过…虽然被服侍挺不错,但服侍人也很有乐趣呢!呵呵…」
然而在天机房里听了一下午的信徒祈愿,也没见到她想见的人半点蹤影。
「该不会那个死人妖诓我,拿我寻开心不成?」段锦红忍不住怀疑。「嗯…就他那副德性,还真有这可能,况且…」
况且,天香只说有人求亲,也没说那人是谁?想她这许多年来欠下的桃花债,来人也未必就是自己想见的那一个啊!思及此处,也不禁暗自嘲笑自个的癡。
就在段锦红沉浸在自己旖旎幻想之时,忽然听得大殿上传来一阵喧闹争吵声。她忍不住贴近镜面端详底下究竟发生什幺事情?
只见一名衣衫褴褛、鬍渣满脸的中年汉子拉扯着一妇女的头髮,而旁边还有位年轻少女正跪着苦苦哀求,试图要拉开那汉子的手,却被他给大脚一踢撞得跌坐在地,不住地哭泣。
「好啊!妳这死婆娘居然拿老子的回本钱来这里挥霍浪费,买这什幺金纸银纸蜡烛大香的,能当饭吃吗?老子连喝酒的钱都没了,妳居然还给我来这套!」说着又继续不住地拳打脚踢,打得妇人是浑身鼻青脸肿,忍不住哀声求饶。
只因那汉子行事太过疯狂,又一脸凶神恶煞模样,是以大殿里虽有许多信众参拜,却没有几个敢上前劝阻,只是避之唯恐不及地闪躲到一旁。虽有人拿起香来朝天祭拜,口中念念有词着:「求神明保佑她平安无事啊!」但却也不敢真正插手此事。
看着汉子的所作所为,段锦红身体忽然浮起一阵鸡皮疙瘩,忆起很久很久以前,头髮也曾被这样死命拉扯,身子也曾被如此拳打脚踢。她喘着气,吞嚥了口水,要压抑那脑中的一股怒火。
谁说善恶终有报,只在来迟或来早?这世上根本没有什幺神,你们再怎样祈求也是枉然!我们到头来终究只是一群神棍而已!
段锦红狠下心别过脸,拂袖而去,再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夕阳的山坡小道上,那中年汉子扯着妇女往山下走,一边走还一边捏着她身子,而少女只能碎步跟上,脚步略微踉跄。
「别再打娘了!」哀求声带着哭泣,却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我叫妳花老子的钱!」他的手却丝毫没有放鬆,转捏作拧,从臂膀转至耳朵。
霞光照耀在归途上,带来的却不是温暖而是苍凉。
忽然一个冷冷声音直接贯穿汉子耳朵:「放手。」
「谁?」汉子左右张望,却如何都不见人影。内心略有些紧张,却仗着酒胆大喊:「有本事就出来,躲躲藏藏算什幺好汉?」
「谁要当好汉?莫非打女人就是你所谓好汉?」
一阵风掠过身旁,汉子只感觉耳光突然火辣,却也不曾看到任何影子,内心愈发害怕起来。
「你…你不要过来啊!」鬆了拧着妻子的手,只顾得保自己安全。「你到底是谁?」
突然听得少女指着那红霞落日方向叫道:「娘!妳看那身红衣…」
远处一抹红衣身影与落日几乎融作一块,看不真切,隐隐约约又模模糊糊。
「真…真的!是红衣娘娘啊!」妇人感动得几乎涕泣沾襟,连忙合十叩首。
段锦红当时虽说得如此,却毕竟还是狠不下心放任那对母女遭受如此伤害,只是太乙宫大殿上人来人往,她若是乱行「神蹟」,一个不小心恐怕被人给识破真实身份,只得暗自忍耐。
直到此处地僻荒凉,人烟稀少,方才胆敢好好教训那汉子一顿。她还欲施展轻功纵身向前,给那汉子一点苦头嚐嚐,却忽然察觉附近有人声出现。
「谁在那里?」一个粗犷醇厚的声音响起,好令人怀念。
但段锦红却直觉地想要躲避,只来得及隔空甩出几根细若毫芒的银针,没入汉子的额心。都还没听到中那银针毒物必然伴随的痛苦哀嚎声,她已经匆匆施展轻功撤退离开了。
「这是怎幺一回事?」当车凌魁终于爬上小坡,看清眼前的情况时,只见一中年汉子面色死黑倒地不起,而一对母女却相拥而泣、连声唸着佛号。
「他怎幺会死了呢?」车凌魁狐疑地看向眼前母女俩,都是乡村野妇的模样,不像是能够杀死一个中年汉子的人。
「是…是红衣娘娘保佑啊!」妇女终于吐出一句话。
「红衣娘娘?」他瞇起眼睛想着,方才登上山坡时,彷彿依稀看到一抹红衣身影,莫非正是她们口中的红衣娘娘?
「是啊!红衣娘娘有眼,见不得我这男人终日对我打骂不休,整天只会吃酒赌博,终于现神蹟来了。」她搂着少女接着说:「我自个受罪也罢,就捨不得这乖女儿也遭受连累。」
车凌魁听了她话,却还是凑近那汉子身边察看,探探脉搏、鼻息,确定是彻底死透了。除了耳朵略有红肿,却不见身上有任何的外伤。
无形无影却能致人于死地,莫非真是神明显灵?他不禁暗忖。
然而端详汉子的面部,却只见一片死黑,再仔细一瞧,印堂发黑处彷彿有一点痕迹,似被蚊子叮咬过。这不是唐门的独门银针手法吗?他心一凛。
唐门弟子平素几乎不出蜀中盆地。
而在这两湖地带能见到唐门独门的淬毒银针,他不禁怀疑起兇手会不会是窃取唐门用毒秘方的那个她?
他才正在思索的当头,忽然听得身后那少女一声闷哼,妇女着急地问道:「晴儿妳没事吧?」
「怎幺了?」车凌魁转身一瞧,只见那晴儿跪坐在地,手抚着脚踝,脸上有着疼痛之色。「脚痛吗?」
「嗯…」她微微颔首,吶吶地说:「一早被爹踢到,后来又跌了一跤。」才欲勉强站起,却又支撑不住,跌坐地上。
妇人连忙扶着她,说道:「小心,咱们慢慢走,总能走到家的。」
听得她如此说,车凌魁问道:「你们住哪啊?」
妇人举手一指,竟是遥远山头的另一侧。想到她们母女如此,一个满身鼻青脸肿,一个脚一跛一跛,如何能够熬到那里?再加上听她们说得红衣娘娘显灵,恐怕能够从她们口中探听到些什幺。
车凌魁遂提议道:「不如让在下送两位返家吧!」说着已经背对晴儿弯下身子,比划着:「上来吧!我背妳。」
剎时间那晴儿姑娘是羞红了脸,不敢多说话,一双眼睛瞟着母亲询问意见。
妇人思索一阵子,想这男子似乎无恶意,便笑着点点头,晴儿才怯生生地将手臂攀上车凌魁颈项,让他背负着自己往山另一头走去。
「大娘,妳说这都是红衣娘娘保佑,妳可有看到些什幺啊?」车凌魁才拔步,就忍不住向那妇人打探消息。
「事情是这样子的…」那妇人便从一早拜殿里的事情开始说起。
三人身影渐行渐远,任凭夕阳拉长了黑影,却没有人觑见树影下一张娇容脸色甚是难看。
「好你个车凌魁,半路杀出来阻挠我的计画不说,居然还来个英雄救美,抱得美人归啊!」要不是他,自己肯定让那汉子死得更难看,哪会这幺轻易就了结他?但真正教她内心酸楚的,恐怕还是后者吧?
看那晴儿姑娘纯真烂漫的模样,像只小白兔一样怕生,依偎在车凌魁肩头如此娇小脆弱,真一个我见犹怜。纵然是她瞧了,也不得不说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哪里像她?段锦红忍不住自嘲。
当初妳离开他时不早就已经决定了吗?他是个正派人士,还有大好前途,跟妳这种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的下贱胚子哪里能够相提并论?为了他好,妳怎样都不能够再招惹上他了。何况,人家这一会儿身边还有美人在伴呢!妳想这幺多做啥?
愈想愈不是滋味,段锦红心情很差劲地慢慢踱步回太乙宫去。
今晚,来泡个好久不曾洗的玫瑰花瓣浴吧!她闷闷地想。
哪知道,一泡就是整夜,不…当她被人发现时,都已经是隔日早晨了。
「段锦红!段锦红!妳还活着吗?」粉颊被人好不客气地拍打,毫不在乎这幺用力是会把人脸给打成猪头的。
段锦红直觉地把手一挥,怒道:「很痛耶!一点怜香惜玉都不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