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只恨自己言语笨拙,只好将那碗鸡汤又推了推。
“好的。”
叶剪秋将烟头一抛,一只手将如墨的长发拢到一侧开始乖乖的低头喝汤,那天鹅一样修长优雅的脖颈显得分外白皙。
叶剪秋越吃越饿,很快一碗鸡汤被他喝光光。烈酒和热汤下肚后让他觉得身体里像藏了一座火山,滚烫的岩浆四处汹涌想喷发却找不到出口。
他感到浑身燥热难耐,坐卧不安,干脆站起来在屋内来回奔走。
“我怎么这么烦?”
大汗淋漓的叶剪秋皱眉用手飞快地往脸上扇风,他几乎睡了一天,这下更兴奋的睡不着了。
朝歌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像转陀螺似的某人——怎么不哭了?
叶剪秋突然跑到朝歌身边,双目灼灼的冲着他怀里一指:“送你一把天堂鸟吧!烈火燃烧的天堂鸟!祝你幸福快乐,长命百岁。”
只听“噗”的一声,朝歌怀里立刻出现一大捧佛焰苞红嘴的天堂鸟!看着自己怀里突然出现一把如同小鸟鲜红嘴巴的花朵,朝歌哭笑不得。
“花花花儿!到处是花儿!”
又听到“蓬”的一声,一大束绿如墨,花如雪散发着清香味的茉莉竟然出现在桌案上,根部扎入厚厚的梨木桌案寸许。朝歌奇怪地拔了拔,结果根部非常牢固,竟然拔不动分毫。
叶剪秋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嘴里念叨,手指乱点,室内“蓬蓬嗵嗵”声音不绝,一棵棵一簇簇一堆堆鲜花如同箭羽般不停的从手端处射出。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武后诏游后苑,百花俱开,牡丹独迟,遂贬于洛阳……呵呵,牡丹啊牡丹,今日就让你们翻身农奴把歌唱!”
“哗”的一大片国色天香的牡丹就这样眼睁睁的出现在地面,朵朵大如碗口的各色牡丹富丽堂皇,高贵雍容的在室内傲然开放。
“傲雪冷梅,国香兰草,都给我出来!”
一株株虬枝老梅如同从出土奇兵般的钻出地面,黑硬如柴的枝干和鲜红如绸的花蕾活了般向空中伸展,朵朵耀眼的红梅瞬间开放!屋内顿时华光闪闪,流光溢彩!
而那些兰草也带着沙土从地下纷纷钻了出来,春兰,墨兰,建兰,寒兰……叶窄而直立,几朵小碎花点缀其中散发着阵阵幽香,丝毫没有被牡丹和梅花夺去半分光彩!
屋内的杂物被不停钻出的花枝顶翻打乱,有些生长旺盛的花枝推翻了小案桌,有些还顶着帐幔和那碎花小被子。
朝歌立刻吹灭了一根烛火,只留下一根烛火放在茉莉花下的桌案上小心看守。这么多花草,若是不当心定会引起火灾。
只听到叶剪秋一声大吼,在空中计划了一个“z”字型:“小心!佐罗来了!”
地面上已经挤的几乎没有缝隙的百花丛中又钻出来一大片黑色的郁金香,神秘而又华贵,如同黑夜中的精灵!
朝歌悄悄的来到一棵老梅前,用手摸了摸那干枯扎手的枝干,轻轻摘了一朵红艳的梅花,红梅鲜艳如丝绸,黄蕊中散发着一股冷香。
全都是真的!
叶剪秋的手仍在狂点:“曼珠沙华,蓝色鸢尾,七彩玲兰,紫罗兰,三色堇,鲁冰花……”
屋内顿时成了花的海洋,花的世界,就边帐篷上端也挂满了盛开的鲜花!
紫藤垂香,蔓蔓蔷薇,酴醾成香,绿荫成蔽。
帐篷内的花朵已经多的装不下了,有些花草已经长到齐腰深,朝歌扑上向紧紧抱住花丛中的叶剪秋,大声道:“你喝多了,不要再闹了!”
“别急,还有世界上最漂亮的樱花大道,黑暗树篱……”
“够了!”
朝歌硬拉着叶剪秋一把将他按在被花朵快要淹没的桌案前,桌案上已经被旺盛的茉莉花占领,如同桌面上长了一棵绿色的小树。
“咦?这是什么?”
叶剪秋从桌上捡起一个不起眼的绿色豌豆,高兴地大喊:“我找到了!”
“什么?”
“杰克的仙豆!”
看着叶剪秋又要往花丛中跑,朝歌大叫一声:“不要!”
已经迟了,叶剪秋将这枚豌豆用力丢到帐篷中央的花海中,嘴里大声道:“长吧长吧,长成参天藤蔓,钻到云朵里去找巨人吧!给我带来下金蛋的鹅和竖琴女神吧!”
室内异常安静,朝歌和叶剪秋面面相觑。
“咦,怎么不管用?”
还没等朝歌擦了把冷汗,就听到地下传来古怪的声音——轰轰隆隆如闷雷。
脚下的土地开始震动,远处的地面渐渐鼓起一个大土包,万花丛受了惊似的来回摇动,沙沙作响中花瓣枝条纷纷掉落……
“发动了,真是有魔力的豆子!”
叶剪秋欢呼!
随着土丘越鼓越高,细沙如瀑布般倾泄滑落,只听到一声暴响,地面被一个如蜷缩的蟒蛇般巨大绿团拱开,狰狞如绿蛇般的枝条咯吱咯吱摇晃着向外伸展,很快,这棵骇人的植物粗大的枝条又迅速膨胀扭曲在一起,随着“嘣”一声撕裂,帐篷终于被它顶破,长蛇般的枝条飞舞着冲向浩翰的夜空……
朝歌惊呆了!
“朝歌大人,这怪东西不能留啊!”
“是啊,赶快砍掉!”
在帐外偷看了很久的曹五和一群工友们纷纷跑了进来。
朝歌来不及责备,立刻吩咐:“快去找斧头和菜刀!”
“是!”
一群人立刻散去,朝歌抽出了他的长刀,用力朝这棵巨大的植物根部砍去……
☆、八十三
曹五现在成了署衙最受欢迎的东西——哦,准确的来说是曹五每天带来的物资成了署衙最受欢迎的东西。
每天辰时,薄雾未散,曹五就准时的赶着马车来到署衙。
守门的军士远远的看到熟悉的马车,就冲院内大喊:“嘿!来了!来了!”
曹五的马车一进门,一群军士就迎了上来。
马车的车厢成了聚宝盆,大家都在猜猜看。
“老五,今儿带黑皮西瓜了没?”
“老五,酒和金丝烟呢?”
“老五,有没有那个香蕉?”
“老五,听说农场给我们也制了新军服?”
曹五神气活现地穿着农场特制,肥大连体蓝色高仿牛仔工装,内穿大红方格棉布衬衣,头戴着牛仔帽,装模作样的叼了根黑色大烟斗潇洒地下了马车。
他摆酷的将嘴巴里并没有点燃的烟斗放入胸口的大布兜里,然后一手插裤兜,一手摘下头上的帽子,倚着车厢边摇帽子边得意地道:“都有都有,烟酒都有啊!活鸡活鸭,两大篓子鸡鸭鹅蛋,还有两只刚剥皮的肥羊,顶花带刺小黄瓜,包心黄芽白菜,卷心甘蓝,甜椒尖椒……还有两大筐子红粉佳人大苹果!对了,小厨子正研究给你们做更好看的军服,叫啥迷彩服的,我都瞧见图纸了,有沙地迷彩,丛林迷彩,躲在沙地和树林都隐形了似的看不见哪!小厨子可真厉害,听说还要研制战地皮靴子!啧啧!”
军士们击掌大乐:“终于要换军服了!”
“还有……”
“别卖关子了,快说!”
“还有今天的特色菜,新鲜的白纱布蘑菇,叫什么来着,对了,小厨子说叫竹荪,竹子生的孙子!对了,还有……”
军士们已经等不及他解释,七手八脚往下卸货,让人惊叹的是,车厢内不仅仅有新鲜禽蛋,蔬菜水果,竟然还有两袋白花花的大米!
谁能想到,在这缺水的青阳镇竟然能吃上大米!
曹五兴奋地解释:“这是小厨子专门种的沙地水稻试验田,最后只打了这两袋米,全都给拉过来了,我们农场的工友都没舍得吃。”
军士们感激的拍曹五的肩膀:“老五,中午留下来用饭吧!”
伙头军万年松上前递给曹五一条毛巾让他擦汗,并关心地端来一大罐凉茶:“老五,中午一起吃,让你万大哥给你蒸白米,炖羊肉红萝卜吃!”
曹五没顾上喝茶,转身从车厢里又拿出一大袋子东西献宝似的交给万年松:“万大哥,这是小厨子给你的山楂干儿,说是炖羊肉会炖的更快更烂。”
万年松欣喜的接过这袋子山楂干,笑道:“这可是好东西呀,山楂不仅能当大料煮肉去腥,还能煮粥泡水喝!对了,剪秋他还好么?”
曹五嘿嘿直乐:“好着呢,人越来越水灵了!”
万年松一愣,军士们的脸也齐唰唰的沉了下来,纷纷握拳上前围住曹五。
曹五见状不对,立刻拍着大脑袋:“嘿呀,我得去找晋伯!”
说完,拿起他的两边翘的洋气帽子,挤开人堆就往外跑。
看着曹五逃也似离开的背影,军士们小声对问万年松:“万大哥,这曹五明显不怀好意,大哥怎么让他去农场了?”
万年松笑道:“咱家老大文武双全,相貌又是出类拔萃,还怵他?!”
军士们笑了,虽然曹五人看起来挺不错,但是老大司徒瑾当然是最顶尖的,只怕排队排到临月城也轮不到曹五来撬墙角。
曹五边跑边呼自己嘴巴子,这可是人家的地盘,这张不争气的嘴,瞎说什么哟!
嘿嘿,自从那晚偷偷看到小厨子惊人的“仙术”后,曹五的崇拜仰慕之情更如滔滔江水泛滥不绝!
曹五终于想通了,心里也坦然了。
他只要能一直守在小厨子的身边,给他跑腿,给他做饭,陪他喝洒,足矣!至于成亲过日子……只怕比登天还难!光是司徒瑾和朝歌两座大山他就翻不过去!说不定日后还会出什么“大妖怪”!只怕累死他曹老五,也打不过这么多竞争对手!
曹五挠头,总之,他要做一个守在小厨子身边最久的朋友,资格老到谁也比不了的朋友!说不定……说不定他能笑到最后呢?老天爷可会安排凡人的命了,捡个漏啥的,谁也说不准哪!
娘说了,若是小厨子同意,他曹五也可以带上最丰厚的嫁妆“嫁”过去……想到这里,曹五扭捏地笑了……只是人家不娶呀……
嗨!想太多作甚!只要能偷偷摸一把小厨子的头发,闻一闻他身上的香味,就满足了!或许哪天小厨子再醉酒,还能偷偷亲上一口呢!那就赚大了!
小厨子啊,我曹五不要名份,哪怕满头苍苍白发,也甘愿一辈子臣服在你潇洒的“牛仔裤”下!
——单纯的人总是快乐的!
晋伯端着茶杯看着窗外乱哄哄的场景笑着摇了摇头。
谁也没想到这个曹五竟用这种方式成功的打入军团内部,一开始晋伯也极不放心,但是朝歌却对他很满意,说这个人比养一百头猪还划算!就连曹老太也哭笑不得,亲自上门和晋伯畅谈很久,笑着说她这个儿子白养了,还说她这个儿子心实嘴直,莽撞无礼,得罪了众位兄弟千万要手下留情。
曹老太还笑着说现在青阳镇传出个大笑话,这个笑话当然是由她儿子曹五引起的。
也不知道曹五听谁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卖生肉熟食的最好统一穿上白大褂,既干净又卫生……”
结果曹五给集市那帮卖生熟肉食的商贩们下令,必须全都穿上白大褂经营,否则摊头费加倍罚,不服从者逐出集市!
这个命令一出,全体商贩哗然。
啥是白大褂?有胆子大者去找曹五打听,曹五也含糊的大概比划了一下,就是到膝盖白色长袍子。
于是青阳镇出现了很多纷纷找白大褂的身影。
第二天,所有的商贩倒是全都听话的穿上了白大褂,远远看上去整齐干净,而且一目了然。曹五很满意,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并且破天荒的第一次表扬了那些商贩,说到年底会免一个月的摊头费当福利!
商贩们听着半懂不懂的新词不停的从曹五嘴里蹦出来,都是一脸感激的雾水。嘿呀,这曹五现在真的慈悲很多了!
曹五并不知道,这些商贩们穿的所谓白大褂,全都是从办丧事那里借来的白孝衣……
曹五也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曹母都时时关注,曹母说她从来没有见儿子这么快乐过,也没有见过他成长这么快,非常欣慰。
曹母走后,又留下整整十箱金砂。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不顾一切勇闯直前,母亲在后面默默撑起遮荫大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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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瑾正漫步在鹰头山巡视。
鹰头山连绵不绝的沙砾山脉有它独特的豪迈。
当你无数次面对那壮丽山河的日出和日落,当你伏在马背上追风似的驰过成群的长角野羊,当你登到最高的山脊处伸出双手想要触摸天空的云朵……你会清清楚楚感觉到,这里是生灵最高的驻足地,你会比任何人都更加深切的体会到沧桑变幻。
人们在这里与死亡角逐,与天宇中的神灵对话,一切都似乎稍纵即逝,一切又似乎亘古不变。
走在鹰头山的荒滩上,前后仿佛都没有尽头的时候,孤独往往使人变得软弱,变得多愁善感,平日最不经意的东西也会变得奢侈起来。
路边的一棵野草,头顶的一片绿荫,手中的一汪清水,天上飘来的一朵云,甚至是母亲的一声呼唤……
司徒瑾站在山顶,深深地遥望着临月城的方向,那里有他最慈爱的母亲。
一身风尘的司徒瑾巡山回到署衙,晋伯正坐在那里等他。
司徒瑾径直坐下,低头用手指轻敲桌面——他又陷入了沉思。
晋伯照例给他倒上一杯茶,看了看他低沉的脸色道:“钧之,你明日就要启程,行李可准备好了?”
“是的。”
“许大夫说明日他会在医馆等你汇合后一起同行。”
“嗯,许大夫真是费心了,一把年纪还要劳烦陪我走一趟。”
司徒瑾心里欣慰,母亲身体欠佳,有个大夫随行最好不过,她老人家长途跋涉定会安然许多。
“许大夫也想去临月的医馆看一看,顺便观摩同行的医术。”
“我会陪他一起去。”
稍停了片刻,看司徒瑾仍情绪不高,晋伯为难地道:“有客人等你很久了,不知道……”
司徒瑾眼睛亮光一闪:“是谁?”
“曹五和杨小迷。”
“不见!我刚巡山回来,需要休息。”
看着司徒瑾冷着脸站起身,晋伯只好道:“他们等你很久了,有些事不妨先听一下,遇到棘手的可回来我们一起商量。”
司徒瑾停下脚步,只好道:“好吧。”
在世间俗事的风吹雨打消磨中,司徒瑾也渐渐明白,自己刚硬的性格也要学会收敛一些。
司徒瑾刚穿过回廊,就听到身后有人道:“司徒大哥!请留步!”
司徒瑾停下脚步,慢慢回头。
曹五没敢去议事厅等候,他可是有私事相商,不想被别人听到,哪怕是晋伯。于是他守在司徒瑾屋前等了很久。
曹五喘着气追上前,恭敬地行礼道:“司徒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求。”
“求我?”
“正是。”
“这倒奇了,曹家五少也能求到我头上,什么事,说吧!”
曹五抬头看了一眼司徒瑾:“司徒大哥,能进屋详谈么?”
“不能!”
曹五只好道:“兄弟我想赎小……叶剪秋出府。”
这个曹五果然有狼子野心。
司徒瑾心中冷笑,开口道:“你为何要单单赎他?”
曹五心里打鼓,仍弯腰恭敬地行礼道:“司徒大哥,小弟真心实意想赎他出来,而且想……”
“你想如何?”
司徒瑾面色阴沉,一步步向前逼近,曹五慢慢后退,直到退到墙角。
退无可退的曹五把心一横:“司徒大哥,在你眼里,他不过是个下人罢了!你既然看不上小厨子,为何不放人呢?不管多少银子,只要你开口,小弟我立刻去筹!若是嫌府里下人少,小弟也给能送大哥十几个!”
“我问你究竟想如何?!”
曹五的衣袍被汗湿透了,低头看到对方手指将横挂腰间的长刀攥的发白,面前如同一座大山般的威压,且伴着一股冷冷的杀气。
曹五干脆一咬牙“我要娶他为夫!”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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