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舟简陋,但我做的时候绝对是诚心诚意。”他说着忽然笑了下,“虽然你母亲现在早就已经投胎转世了也说不定,但我依然希望,河灯能够盛着我的祝福和你的思念,一同传达给她。”
晏暄垂首看着那河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他本就不是会过分表露出自己情绪的人,很快就将方才不适合的情绪压制下去,随即对着盏河灯默念片刻,将其放在了河面上。
水波立刻承载着思念与祝福,朝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地方漂泊而去。
岑远跟着在晏暄身边抱膝蹲下,看着河灯越漂越远。渐渐地,他的视线却从河灯转到晏暄的侧脸上,就看见漂远的烛光以单薄的力量映照出对方沉静的神情,配合洁白的月光,就像是勾画出一副至柔至刚的山水画。
岑远看着愣怔许久,接着忽而想起什么,伸手在对方手臂上戳了戳。
晏暄收回视线,看向对方。
“我还记得你之前说过。”岑远道,“你母亲在还未生下你的时候,每日都会对你唱一首歌,用于祈福?”
“嗯。”晏暄应声。
岑远问:“那你会唱吗?”
晏暄点了点头,又立刻横着摇了摇:“那歌是用峥族的语言唱的,我不懂。小时候父亲唱过,但他也只在潜移默化中记下几句,而且……”
“而且?”
晏暄抿了抿唇,似乎是不知该如何说才好,片刻后才决意直言:“父亲唱歌很难听。”
岑远稍是一愣,随即又倏然笑出声来。他再一次坐到杂草上,扯了根草,在对方颈项间撩拨了几下。
“小将军。”他唤道,“那你教我唱唱呗。”
晏暄觑了他一眼,双眸微垂:“我唱得也难听。”
“你觉得我会介意?”岑远笑了笑,“既是祈福,那今日不是再适合不过了。”
见对方依旧绷着张脸,岑远又挪动两下身子,径直贴到晏暄身侧,歪过脑袋由下往上地盯着他瞧,唇角上扬。
“小将军,好不好嘛?”
或许是因为饮了酒,连声音也变软糯几分,倒让人听出一丝撒娇的意味来。
晏暄:“……”
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扭头望着那已经漂出很远的河灯,仿佛挣扎许久,才缓缓开口。
河面虽然并非完全静止,但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晏暄轻缓的歌声就仿佛是淙淙流水,轻盈淌过。
那一瞬间,岑远忽然感觉心头也像是被撩拨了一下。
歌词的意思他听不明白,也不懂乐理,只是单纯地认为每一个从晏暄口中唱出的字符都无比悦耳,比宫中礼乐都更甚一筹。
——小将军也太妄自菲薄了,这哪里算难听了?
他怔怔凝视对方,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双手都不由自主地攥上对方的袖摆。
晏暄唱了几句便停了下来,看了眼袖摆,又往身侧瞥去。
“后面的父亲不记得了,我也不会。”
岑远方才如梦初醒,然而耳畔似乎还有歌声回响。
他本意是想学,但兴许是月光和歌声都太过醉人,让他耳边和脑中都在嗡嗡作响,胀得厉害,哪儿还记得自己原来的目的。
一时间,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醉,又是因何而醉了。
风清月皎,这方天地中却骤然升起温度,呼吸之间都能感觉到空气的闷热。
岑远静静望着晏暄,蓦地,他伸出手去,将对方拽向自己。
第34章轻舟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缩短。
刹那间,鼻尖的距离不过毫厘,岑远只觉得视线范围中的月光都弱了,只能看见晏暄眼里盛有的光。
他心头倏然一跳,竟然涌出一股慌乱来,手中力道猛然一收,反手又抵在对方衣襟处,才制止住了这场靠近。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但紧接着岑远就在心里对自己发出了提问。
——我是要对晏暄做什么?
他满心疑虑,以至于都没有发现混乱之中晏暄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直到晏暄拇指略微一动,带着茧的指腹轻掠过他手腕内侧。
“你醉了。”晏暄道。
岑远指尖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他攥紧五指,直直望进晏暄双眸。
周围一下子静了,不远处,那两个孩童似乎正在河边和他们的亲人说着话,轻声细语被挟裹在晚夏的夜风里,搅动着这片静谧。
过了好半晌,岑远才彻底推开对方,道:“小将军,我还不至于弱到一坛粟醴就醉。”
晏暄好整以暇地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能醉人的未必是酒。”
他这话说得像是有深意似的,但这会儿岑远只觉得思绪成了一团乱麻,一时也琢磨不出晏暄这话中的话指的是什么。
“好了好了,说这些浪费口舌的话做什么,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能这么啰嗦。”
片刻后岑远回过神来,连忙打住话头,紧跟着话锋一转:“我还记得呢,你回来的时候说去见了安正初,结果如何?”
原本他其实不愿在今日提起这些糟心事,但鉴于他现下心情不错,又急于转换话题,这才主动提起。
晏暄沉沉瞥了他一眼,方道:“之前我曾差宫里人画下一张碧灵的画像,让安正初一同带去,当地有人依稀认出,画像上的人像是当年一户崔姓人家家里的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