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晏暄的话直接给了岑远一道重击,他径直坐正了身体,又问:“那原先的\'碧灵\'呢?”
“暂且不知。”晏暄道,“如今留在蜀阳县的许多早已不是当年人,就算无人认识,也不是一件奇事。”
岑远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只是……那些认识\'碧灵\'的人是真的去了别处生活,还是因为别的缘由失去了踪迹,就不得而知了。”
晏暄不置对错。
岑远又问:“可是,他们真的就能将所有认识‘碧灵’的人都铲除得一干二净吗。”
说完这句,他便安静下来,望向平静的河面。
忽地,他冷笑了一声。
但旋即他就跟着摇了摇头,就好像是有一团复杂的情绪在他内心绕了好几个圈,最终只能化为无可奈何,而这些无可奈何都成了此时此刻无声的表现。
“那现在这假碧灵……”他道,“姑且喊她崔氏,当年又去了哪儿?”
为什么现在会鸠占鹊巢,用了她人的名姓?
晏暄道:“她不是安泽镇人,当年鼠疫爆发,逃难的还有一个叫丘定的镇子,只是根据现在回乡的人说,他们逃难的方向是华楚郡。”
“华楚郡?”岑远一怔,“那是楚国境内。”
晏暄不置可否。
岑远沉吟不语,他的思绪还有些混乱,在接收信息时也较平时缓慢一拍。
“也就是说……”少顷后他总结道,“你是说,这崔氏或许是在当年鼠疫时逃往楚国,而后不知为何,顶替了碧灵的身份。”
话音未落,他又忽然想起上一世和晏暄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时候,他忙于计划刺杀丞相一事,只想用最为干脆利落的方式了结此事,并没有答应晏暄一同去江南的要求,但对方那时说的话仍然言犹在耳。
——矛头竟然全都指向了楚国。
他在心中咂摸着这番话,下意识开口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晏暄道:“在你我成亲之后,我得去一次楚国。”
“……”岑远反应停了半拍,朝对方扫去一眼:“就为了调查这真假碧灵的事?”
按理来说,这一世碧灵不过还是段丞相手中一颗棋子,只是凑巧在他及母妃身边各出现过一次,哪怕是再怎么心思缜密的人,应该最多也只是留个心眼罢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还要远赴江南调查?
更何况,晏暄还要要务在身,又能有什么理由?
除非……
不出岑远所料,晏暄听见这问题后便摇了摇头:“南军三年一次征兵,上月起由各地上交首批名单,楚国征得将士数量有异。”
岑远心道果然——晏暄已经发现征兵有异的事情了。
鉴于这话是这辈子第一次听说,于是他装作惊愕,瞪大眼睛道:“难道楚王有异心?”
晏暄朝他斜了一眼,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只道:“现在尚且不知。”
“可是……”岑远配合着说,“如果楚王真的私下藏兵,又如何保证不被父皇知晓?”
晏暄并没有直接回答,看来是同样不知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另外提道:“今年五月起,段丞相主动接手楚地漕运路线的调整,而楚王并未提出异议。”
岑远还记得自己在上一世对这两桩事发表的看法,只不过这回,他语态轻松,甚至带着些微讽刺:“利用船只转移征召的士兵,他总不能转去江底吧。”
晏暄:“……”
“罢了,你要是清楚,现在就不会为了这事头疼了。”岑远说着,抬头望向前方尽头,轻声道:“一切只有等查过了才能知晓。”
不过话已至此,岑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到来年,晏暄就已提及去楚国调查一事,但他已经明了对方这一趟楚国之行的目的。
他一人被害被针对也不过是小事,无非就是朝堂之争,就算不能一击挫去段丞相在朝堂中的权势,最差的情况也不过就是继续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
可如若段丞相的的确确和楚王勾结,私下养兵意图谋反,这乱的就是大宁的社稷。况且就在前几日,他曾问过晏暄晚归的原因,而对方告诉他,最近匈奴似是在漠北一带蠢蠢欲动,早做防备终归无错。
无事发生自是最好,但万一真到了那时候,内忧外患同时发生,那伤的就不仅仅是他一人,而是大宁上上下下数千万百姓的命。
晏暄不可能坐视不管,也不可能拖延行事,而凑巧的是,这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除去段丞相的绝佳机会。
他暗自长吁一口气,低头在杂草中瞧见一块小石子,便捡了起来,随即起身跺了跺有些麻了的腿,将石头掂了两下,而后横着往河面上一丢。
那石头旋即在河面上弹跳数下,在接近河对岸的地方沉入河底。
岑远眉梢一挑,满意地吹了声口哨,随即听见身后那人道:“此次南下……”
“嗯?”岑远回过身,就见晏暄依旧坐着,正仰头望着他。
他莫名心头一动,弯身随手扯了一根杂草,去晏暄面前蹲下,捏着草往对方脸上撩了一下。
晏暄微微后仰,也不沿着方才的话说下去了,忙抓住他的手:“别闹。”
岑远被他这么一扯,差点就一个重心不稳往前倒向对方,所幸是在一瞬间用右边膝盖撑地,没有被桎梏的手忙不迭撑到对方曲起的腿上,这才稳住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