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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镶王府所在的地界靠近北漭山,虽然此地地形奇诡,但胜在水源和资源都充足,耕地富饶,再往北走,气温就越低,难以耕种,因而村落城镇也越稀疏。
楚镶的都城本来是十分热闹的,但现在却一片肃杀。王府被重兵戒严,驿站,城门都被军队把手,这是要出事了。
闫珉一个人在斗室里,他做了个沙盘,在上面堆砌着,每一支山脉,每一条激流,都被严苛地塑形。地图在熟记于心后就烧毁了,闫旸手中的地图并不完整,另一半在他心里,从此,这个世上,能知道北漭山所有地形的人,就只有他了。
堆砌沙盘比绘制地图还要困难多倍,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最后再看一遍沙上的山川河流,然后右手一挥,全部推平。
闫珉缓步走出,虽然眼睛已经累极,但他却一点也不想休息。一拉开门帘,闫旸和另一个衣着华贵、身材臃肿的男人就走上前来,“大哥,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闫旸说。
“不必。”,他说道,又看向那个男人,躬身作揖,“闫珉见过国君。”
赵冲忙把他扶起,“世侄不必多礼。”
“劳烦国君了,闫珉感激不尽。”
赵冲摇头叹气地摆手,“旭华世代仰仗临安,如今姓楚的如此咄咄逼人,容儿自焚殉国,迁儿也被楚怀风和洛珽弄成了傻子,恐怕下一个就是我了啊。”
闫珉眼神怔忪,默然不语。
闫旸看了一眼兄长的脸色,说道,“太子殿下之事临安内宫忌讳莫深,不知道是否别有内情。”
闫珉压下那阵心悸,又问道,“除了闫家私藏在旭华的兵马,不知国君可有带其他人过来?”
“楚怀风的人盯得紧,我只让死士替了我呆在寝殿,其余的一概不敢变动。”
安顿好赵冲后,闫旸才把兄长拉到一边,低声道,“哥,郡主还是不肯进食,她一直吵着要见你一面。”
想了想,闫旸又犹豫着说,“其实…我看郡主娘娘似是对兄长有意,若是顺水推舟,就不用动用我们在旭华的…”
闫珉清冷地看着他,闫旸一时不敢继续说了。
“利用一个不懂事的人,算什么?”,闫珉想起楚怀珍的话,容贵人,容贵人,楚怀风,你怎可以如此折辱他。他闭了一下眼,咽下漫上舌根的酸楚,说道,“我会去见她。”
楚怀珍坐在床边,她不走来走去,也不躺下,只硬撑着端坐的姿势,似乎挺直的脊梁才能带给她一点自我保护的安全感。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她更是坐直了身体,直直地看向来人。
玄色长衫,修眉俊目,竟然是闫珉。
他总算来看我了,怀珍高兴地想到,但没高兴多久,被被判和欺骗的愤怒袭来,她恨声道,“你总算敢来见我了,我应该叫你赵融?还是闫珉?”
“郡主唤我闫珉就好,”,闫珉只站在门边,没有继续步入的打算,看着怀珍不甘愤恨的双眼,忍不住地叹气说道,“闫旸说您一直不肯进食——”
“少来扮好人了!”,怀珍眼睛发红,“你居然骗我!你怎么可以骗我?”
闫珉摇头,“郡主,以我的身份,只能骗您。”
怀珍一时语结,是啊,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兄长最大的敌人,临安权倾朝野的闫家大公子,难道他在见到敌国郡主时,要毫不保留才算报恩吗。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用我来要挟兄长吗?”,怀珍心中气苦,“没用的。”
“洛珽和徐正已经在来北漭山的路上,倘若他们都兵败如山,那你兄长就一定会来。”,闫珉说道,“郡主,您对闫珉始终有救命之恩,其他的仇怨我不会横加到您身上,还是吃点吧。”,说毕,他唤来一直准备着的内侍,亲手把食盒放到楚怀珍面前。
门被关上,寝室又只剩下她一个人。楚怀珍看着眼前的食盒良久,终究还是拿了起来,里面糕点小菜一应俱全,她挑了个最甜的,一口口地吃着,泪珠也一边大滴地滑下,又咸又苦。
上万的兵马在临安边界驻扎,前方是雾气茫茫的山脉,那高山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就像一堵暗绿色的墙,迎面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种环境下,人的情绪就更加糟糕了。徐正和部下商讨了几条路线,都不得法,当看到姗姗来迟的洛珽时,脸色更是不虞。
“洛大人总算来了,”,徐正冷哼一声,“据悉洛大人这几日流连在归安镇的青楼里,看来临安的莺莺燕燕都入不了洛大人的眼,反而边界的乡野丫头倒是可以了。”
洛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在下不过是从大人的人手下救了几个被强征的军妓,把她们安置回去罢了”,几个身份略低的官兵都脸色尴尬地低头,“徐大人的部下,还要我来担心,不知道陛下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你——”,徐正气结,深呼吸几下,还是忍下,马上命人把几个犯事的部下拖下去军法处置,帐内一时少了几个人,也安静不少。
洛珽道,“这个时节,每日都会大雾封山,不知
', ' ')('道徐大人有什么良策。”
“洛大人谦虚了,大人是这里唯一对北漭山熟悉的人,”,徐正语气还是软了下来,“派出的探子无一人回来,几只向王府传讯的飞鹰也不知所踪,这背后不简单啊。”
“大雾封山,这都是正常的,只是——”
“只是什么?”,徐正皱眉,他实在不喜洛珽这种阴阳怪气慢吞吞的风格,都不知道陛下当初怎么就选了他联手。
洛珽脸有难色,“若只是闫旸一人,怎么能控制住王府?”
徐正眼皮跳了跳,“你的意思是?”
“据洛珽所知,尽管此前大人声称在山崖边找到闫珉的遗物,但终归也没找到尸体。”,不去看徐正震惊和不相信交杂的神情,洛珽继续说道,“再者,就是旭华边界处有异动。旭华国君赵冲是临安王的血亲,与闫家素来交好,这里头恐怕大有文章。”
万事未定,加上浓雾,军队一时间也只能驻扎在原地。徐正得了洛珽的消息后马上就飞鸽传书皇城,因而在监视洛珽这件事上就渐渐地力不从心了。
洛珽不屑地轻哼,徐正专心对付山中的敌人还好,若是敢对他不利,洛珽不介意让他们进山,然后有去无回。
回到自己的帐中,洛珽换了身常服就上轿,往不远处的归安镇去。
归安镇是临安边界最大的城镇,此地有一处不算大的玉檀楼,四周村里吃不饱饭卖儿卖女的,大多都会归入此地。
洛珽命暗卫绕道玉潭楼的后门,门处守着的几个打手一见暗卫的服饰,当即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规规矩矩地伏趴在路侧。
洛珽便在轿里等着,等到暗卫处理好后,他才慢慢地下轿,楼内的人都被清理干净了,只留下一个浓妆艳抹,满目惊恐的老妇带路。
“大…大人,”,她扭起一个勉强的笑容,“小公子睡着了——”
洛珽冷冷地瞥她一眼,她就不敢做声了,只敢低头带路。
老妇一路引着洛珽来到自己的卧房,把床上的被褥堆到一边,掀开床板,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石梯一直向下。
临安内斗成风,此地早年是贤妃一个远亲建造的,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这儿藏,若不是徐正的人太烦人,洛珽也不想让时容呆在这种地方。
这里下面是一个相当大的空间,依着地下庞大的溶洞建造,如今几乎都荒废了。玉潭楼的人得了消息之后很快就打扫了一个房间,因怕山边天冷,还在地上铺了一层兽毛,生怕贵人冷着了,他们都要受罚。
老妇把洛珽带到木门前就走了,一路走得飞快,好像她面对的不是什么富贵朝臣,而是什么妖怪一样。
洛珽啧了一声,也懒得和这种夫人计较,只轻手轻脚地推开木门,只见床上隆起小小的一团,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果然是歇下了。
洛珽捏了捏时容露在被子外的手掌,触手冰凉,他又给他加了两床被褥,把手放回被窝里,这才稍稍安心。
时容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怎么安宁,眉头紧拧着,好像在梦中看到了什么可怖之物一般。洛珽用手掌捂着他的额头,比手心更高的温度,这是发烧了。
怎地这么容易生病?洛珽轻轻揉着时容皱起的眉心,似是要抚平那些令人心碎的皱褶。以往他还是小殿下的伴读时,时容虽然从先皇后胎中带出了蜃雾毒素,身体不好,但也不至于这么频繁地伤寒。
定是楚怀风总是折辱于他,把人熬病了。洛珽不悦地想到,也许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让闫珉和楚怀风两败俱伤。
洛珽掀开被褥,也一道躺倒床上,从时容身后搂着他,脸埋在他的长发里,深深地吸气。
怀中的人似乎小声嘟囔了什么,洛珽听不清楚,小心地把人翻转身来,脸对着脸挨着。时容的眉心越皱越紧,紧闭的眼睛也沁出了透明的液体。
“怎么了?”,洛珽安抚地来回抚摸他单薄的后背,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弄醒。
“…兄长…”
洛珽目光一凝,声调冷了下来,“什么?”
时容猛地睁开眼睛,杏核撞的双眸睁得极开,他大口地喘气,眼睫挂着泪珠。
“梦到什么了?”,洛珽声音低沉,但说得极缓,让时容一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我…”,时容喃喃地,目光涣散,“我梦见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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