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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上了三四节课,亓锐的眼睛已经有些干涩,右眼里的异物感于是强烈起来,眼球下端刺痒痒的,怎么揉都不管用,最后只能用手盖着眼皮,强行闭眼。
下课铃声打响,后排的人扒拉上书包,砰砰梆梆开门,立即冲了出去,门上的锁链被晃得哗啦啦作响,响声跳散开来,好久停不下来。等那声响终于缓缓平和了下来,亓锐站起来把后门关上了。
“符槐盈。”他靠过去,“给我看看我的眼睛,里面还是有东西。”
符槐盈在试卷上做了个记号,放下笔,转过去面对他,左看看右看看,但逆着光,亓锐睫毛的阴影打在眼睛上,怎么都看不清楚。他站了起来,亓锐于是对着南边的窗户,向上仰着脸。
他眉骨高,眉毛浓密飞扬,上眼睑中央略微下压,睫毛黑直,上下两圈勾勒出整体的眼型,显得眼神很亮很深,让被他看着的人怀疑他是不是有话要对自己讲。
“是一根睫毛。”符槐盈说。
在强光下,眼白上贴着的深黑的睫毛再无处遁形,符槐盈轻轻按着他下眼睑,右手食指在睫毛上点了一下,随后翻看,“嗯?”
又去点了一下,两下,三下。可那根睫毛跟粘在了眼睛里一样,怎么都弄不下来。
他于是离得远一点,轻轻吹了一下,两下,三下,吹得亓锐眼神都僵了,站起来说:“我自己回家看看吧。”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班里从中午就开始乱哄哄的,连午睡的人都少了一半,说话的说话,看闲书的看闲书,有的直接没进班,顶着大太阳操场上打球去了,后排空空如也。
靠后门的座位上,符槐盈也没睡觉,倒不是因为要上体育课兴奋的,而是昨天他心情实在挺好,晚上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现在不怎么困。
他正偏着头,握着一只自动铅笔,在试卷上圈圈画画,教亓锐数学题,而亓锐听不怎么明白似的,微微皱眉,符槐盈于是倒回去又慢慢讲了一遍。
亓锐其实看出来怎么做了,但装作不知道,在符槐盈又讲了一遍后,还是摇头。符槐盈放下笔,静静地看着他,亓锐不知道为什么就总能透过他的眼神看出他在想什么,分明是在想:他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可符槐盈什么也没说,顿了顿再次拿起笔。
亓锐觉得他肯定在心里叹了口气,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桌子都在颤。符槐盈看到他笑,不明白他题都做不出来在笑什么,皱眉看着他,有点生气。
“好,好,不笑了,再讲一遍,我肯定能听懂。”把笔塞到他手里,看着他垂下去的眼睫又听了一遍。
九月末的大晴天里,阳光灿烂明媚,带着温暖得刚好的光亮,将整个操场照得不见一丝阴霾,半块阴凉地都找不到。
符槐盈一身黑色的运动服,翻领短袖,盖着膝盖的短裤,一双环绕着红边的白色板鞋和短短的卷边白袜,衬得走在阳光里露出的小腿白得发光。
体育课照旧是先绕着操场慢跑上两圈,第二圈的时候两列纵队的人已经掉了一半,都慢悠悠地,落在后面。亓锐跟在符槐盈后面跑,视线不受控地落在他被风扬起的头发上、后颈上,有那么两秒,他几乎确定自己跟他的呼吸频率是相同的。
跑完后大家纷纷去器材室拿测仰卧起坐的垫子,亓锐拎着军绿色的海绵垫子出来时,远远地就看到草坪中央体育老师在和符槐盈说话。他们体育老师是一个晒得黝黑、一身肌肉却又精瘦的男人,每次上体育课男生们总会用那种羡慕的、欣赏的目光将他看上几遍。他平日里总一副平易和善的模样,经常跟学生在篮球场上打球。
他老师手指一根根伸出来,说话有点急,像是在跟符槐盈分析什么问题,而符槐盈一直在摇头,最后体育老师无奈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这边。
哨声吹响,一排垫子上被按着脚踝的人立即抱头后仰,前几个都做得标准漂亮,过了五个一部分腰力弱的人就已经没劲了,瘫在垫子上偷偷拉同伴的手,借力起来。
体育老师嘴里叼着口哨,背手在旁边慢慢踱步,但也只是踢踢几个直接双手都用上了的男生。
最边上,符槐盈双手抱在后脑勺上,起落的速度均匀,亓锐给他按着脚踝,嘴里计着数。
他起来的时候离亓锐的脸只有两指距离,离近了看,浅棕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像玻璃珠子一样清亮。这人连续做了三十几个,没有丝毫累的模样,不过放慢了速度,刚刚只是起来的一瞬能够对视,现在对视的时长被拉长到了两三秒。
符槐盈好像故意往他身前凑似的,越靠越近,亓锐都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和双眼的形状,甚至看到符槐盈的眼神在他嘴唇上有意无意地扫了几眼。
亓锐低敛眉眼,向下盯着摇晃的草尖。
忽然,符槐盈停了下来,坐着伸手在他胳膊上捏了一下。他举到亓锐面前让他看了一下,喃喃地说:“原来真的是只蚂蚁。”
原来是为了看蚂蚁。亓锐伸手把那撮草尖薅秃了。
他俩在边上,别人都
', ' ')('放好垫子偷溜着去小卖部买冰棍儿了,他们两个才一人一角,拽着垫子进了器材室。
器材室的窗户是老旧的铁栏杆样式,一道道生锈的栏杆把阳光切割成规矩的方块,整齐地印在室内的地板和军绿色的海绵垫上,尘埃在其上缓缓飞舞。亓锐在符槐盈身后,看到他在脖子上胡乱摸了两把。
可能是刚刚看到了蚂蚁,他总觉得脖子上有蚂蚁在爬,摸了两下什么也没有。
“好像有蚂蚁。”他扶着后颈回头对亓锐说,“抓不到。”
亓锐把垫子立在墙边,上前说:“我看看。”
符槐盈坐在垫子上,菱形的阳光洒在垫子一角,亓锐从后面半蹲着微微俯视,脖颈上白白净净的什么也没有。符槐盈半仰面,脑袋碰到了亓锐肩膀,索性直接靠着了,眨了下眼睛问:
“有吗?”
睫毛颤动间抖落了一粒尘埃,说话的气息近在咫尺,亓锐虽然知道这人不会是故意的,但还是被他这不经意的动作搞得心痒,一瞬间生出一种似乎与他很亲近的错觉,不自主地环住他的腰,隔了点距离,鼻侧在他颈边游走,说没看到。
符槐盈缩了下脖子,说:“痒。”
亓锐好似掉进了盛夏午后阳光编织的网里,竟晕乎乎的不着边际,轻轻回了一声:“嗯?哪里?”他低沉的声音此刻附带磁性的沙哑,混合着滚烫的气息,符槐盈耳边痒麻麻的,全身都抖了一下,声音有点难受:
“蚂蚁爬到我心里了。”
亓锐霎时睁开眼,心跳如雷,放开他站了起来,双手掩面呼出一口气。
“一会儿就好了。”他说。
符槐盈拍拍短裤,抖抖上衣,转了过来,一张脸被阳光晒得泛起健康的光泽。他脸上带着勾人的光彩,眼神却纯真澄澈。
亓锐移开视线,走了出去。
晚上回到家,钱凌越正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请了假,休息两天,刚好来亓锐这儿看看。亓锐以为昨天他来,会跟自己说说符槐盈和他那位朋友,于是故
意在他面前晃悠,三番五次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结果钱凌越一点儿没提这事儿。
“回来了?现在晚自习都上到这么晚吗?”钱凌越向玄关看去。
“嗯。”亓锐把鞋摆好,声音疲惫,往浴室走。
“这么累?吃了饭早点睡吧,饭在桌子上。”
亓锐径直往浴室走,“不饿,不吃了。”
等他洗完澡,要进房间的时候被钱凌越叫住了,他以为是他想要听的事情,强行提了点精力,结果钱凌越只是说:“我看看你眼睛,昨天就不对劲。”
亓锐叹了口气,抬手挡掉了他的手,说:“不碍事,就一根。”
“真长了倒睫,早点拔掉啊,对眼睛不好。”
“明天拔。”亓锐说着,把头上的毛巾挂在了脖子里。
钱凌越走过去将餐桌上的菜一盘盘用保鲜膜封上,放进冰箱里,瞥了他一眼,“你自己方便吗?现在给你拔了不就好了,还舍不得啊,非得等到明天?”
亓锐拿了瓶凉啤,走出厨房,咔呲掰开拉环,摆摆手,轻飘飘说了句什么,钱凌越没听清。
他一天都心不在焉,精力有些涣散,踢上房间门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结果一整夜被符槐盈一句“心痒”折磨得浑身发热,做了一夜旖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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