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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后墙红绿鲜嫩的爬山虎垂下来,绿茵如瀑,阳光灿烂,风吹得不紧不慢,柳旭到的时候,原灿正蹲在地上专心地看一只蜗牛爬墙。
他双手撑着下巴,面前的光被挡住,他有几分茫然地抬头,微微眯了眯眼睛,看清楚人后陡然绽开一个甜丝丝的笑容。
原灿他们学校高三会补课,但是原灿才高二,暂且逃过一劫,碰巧这个周五原刈有事,他抓紧时间,约人在学校见面。
“旭哥,你来啦!”他很兴奋地起身,却因为蹲太久又起得太急忍不住踉跄了下,柳旭忙伸手扶住他的腰,原灿顺势把住他的胳膊,拉着他亲昵地说,“谢谢旭哥!你真好!”
扶他一下就是好,带他吃个饭就能收获到满心的崇敬和依恋,送点小礼物他还要想方设法苦恼又可爱地回礼。
柳旭没忍住摸了把他的腰,原灿没知觉般笑着跟他说话,好像没发现别人的手一直在觊觎他身体的掌控权。
“旭哥,笔记你带了吗?”原灿眼睛亮晶晶的,羞赧一笑,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他仿佛在为自己成绩不好羞愧,但柳旭清楚,借笔记跟借伞借书一样,只是一个搭讪的借口,原灿想跟他在一起,因此才偷偷写信来约他。
他此刻的脸红不过是小心思暴露后的期待。
“宝贝要的怎么可能没有带,不过我记得有些简单,需要找个地方哥给宝贝讲讲吗?”柳旭拿出一个黑色的皮质笔记本。
是他的化学笔记。
原灿拿到并没有立刻翻阅,他把东西藏在背后,很乖的背着手,不看柳旭,专注地看两人的鞋子,耳朵却一点点漫上绯红,他咬了咬唇,受不住少年热切的视线般小声道:“旭哥,你该回去上课了……”
柳旭高三,周五正常放学后他们要留下来补课。
但这明显又是一个欲盖弥彰的借口,柳旭不说话,只盯着原灿看,原灿让他看得不好意思,伸手出来推他,那只小手被柳旭攥在手心里,他有些失控,原灿感到了骨头被挤压的疼痛,他皱着眉,终于难为情地瞪了眼柳旭。
“灿灿,旭哥带你去玩好不好?”柳旭没松手,温柔地问。
“……不好。”过了会儿,他才苦恼地说道,“不想旭哥因为我耽误学习,我还想好好学习跟旭哥考一个学校呢……”
“旭哥,我会好好努力的!”原灿突然抬头,满眼认真地保证。
柳旭那个心一下子就酥了,有什么是比得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小朋友更重要的事呢?当然有,那就是这个小朋友努力朝你奔来的过程。
他顺手摸了摸原灿的头,答应他:“好,旭哥等你。”
“那旭哥要乖乖回去上课哦,我”原灿低头,声音低了下来,“我星期天晚上把笔记本还给旭哥,好不好?”
这是约星期天晚上再见的意思?柳旭自然答应,到时候夜黑风高,不像现在青天白日,他们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
“好,旭哥答应宝贝。”
原灿这才如释重负,高高兴兴笑起来,侧脸的梨涡若隐若现,他笑着挥手,像一只单纯又美好的蝴蝶,翩翩飞出柳旭的眼前。
原灿跑得很快,他不知道原刈什么时候回来,时间有限,他得赶场。
校门口的奶茶店内,何献用纸巾把桌子又擦了一遍,望着来来去去的学生,神情有些落寞,但在看到推开帘子走进来的人时精神一振,起身迎接。
“我来晚了吗?”原灿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不避嫌地拿起桌子上的半杯柠檬水往里灌,喝完舔舔嘴唇,亮晶晶的眸子对视何献的视线才觉出失礼来,他笑了笑,“学长不介意吧,因为太想见到学长就跑过来了,太渴了。”
何献当然不介意。他甚至忘记了原灿才是那个迟到让他苦等的人,连忙摆手问原灿要喝些什么。
“杨枝甘露,谢谢学长!”他很容易满足,一杯好喝的奶茶就可以收买,露出大大的笑容。
何献不由得伸手想揉他的头发。原灿低头在书包里翻找,不经意躲开,他神情专注,手里落了空,倒让何献更加心痒难耐。
“学长,我有东西想送给你。”他掏出一个小盒子来,却不直接给何献,只拿在手里,便狡黠地笑开,像一只灵动可爱的小狐狸。
最后,何献为了拿到这份精心准备的礼物,答应了原灿帮他处理一件小小的事情。
学生会主席,由他出面去解决唐嘉的事,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没有原因,原灿今天是一个善良的乖小孩。他决定再多帮唐嘉一点。这样的话,浪费粮食的人就会少一个。
原灿对吃有很深的执念,吃不饱饿肚子会让他感到不安,但他又确确实实没有暴食症,宋七歌怀疑他是创伤性心理障碍,这个初步诊断被原灿一口否定,他嚼着手指饼干,笑嘻嘻地说:
“阿姨,我只是馋。”
这种馋在原刈回来后上升到了新的高度,就像升级打怪,以前只是有条小馋虫,勾着他一日三餐加个宵夜,现在可好,他肚
', ' ')('子里好像住了个饕餮,一回家就吃个不停,也不耽误他的一日三餐和夜宵。
“我这不会真的有什么毛病了吧?”原灿拆了盒芝士饼干,边啃边去拿酸奶,没一会功夫,沙发旁的茶几上已经堆满了零食包装袋。就这样,原刈推门回来后,他的第一句话还是:“哥,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吃火锅。原刈让人送了菜和锅底。
但锅开了十分钟,原灿连一片毛肚都没捞到。
因为原刈不仅带回了美味大餐,还带回了他开学考的试卷。
圆形的玻璃餐桌中间摆着一个热气腾腾麻辣鲜香的锅底,周围花瓣似的整齐摆放着一盒盒毛肚、牛肉、虾滑、墨鱼仔、鸭肠、卤味拼盘、小酥肉等等,店里还送了小吃泡菜和几个小甜点,里面有原灿最喜欢的芒果布丁和冰粉。
他有点后悔刚刚吃了那么多零食。
很快,原刈让他知道了,应该后悔前两天考试没做个弊,哪怕多考那么几分呢?
玻璃桌的左下方,是一张颜色暗沉的木质茶几,与上面泾渭分明,依次摆着一沓试卷,一根皮带,一把戒尺,一根三股藤条,还有一块方形的皮拍。
鲜明夺目,让色彩靓丽的火锅在它面前黯然失色。
“原刈,我们先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不是你教的吗?”原灿一看就糟心,不看又觉得如芒在背,他狠狠心,抓起筷子想涮个肥牛,争取做个饱死鬼。
“咳。”原刈轻轻咳了一声。
于是那片涮得刚刚好的肉就落进了原刈的碗里。
“哥哥,我饿。”原灿焉嗒嗒地站在桌子边,看着原刈准备了三个味碟,蒜泥香油花生碎加小葱花,淋点原汤,再拆开拌好了的一盒麻酱,旁边还有一小盘辣椒面干碟。
他问原灿,这第一口该蘸哪个?
原灿是真的要疯。杀人不过头点地,原刈简直是发明了第十一大酷刑。
他也想积极配合,可那知识,它本来就不在脑子里,又怎么可能会在试卷上呢?
“哥哥,我错了。我回去一定好好学习,闻鸡起舞,夜以继日,废寝不忘食,凿壁偷光,悬梁刺股,下次一定会考好的。你饶我一次,我下次如果没考好就加倍罚好不好?”
他蹲在原刈脚边,像一只讨要骨头的笨小狗,尾巴摇晃,不停求饶,不停作揖,纯真的眼眸逐渐染上失望,还是默默地望着这个人,好像这个人一定会给他全部。
原刈当然会给他一切,不过要在这个小混蛋得到惩罚之后。
六科试卷,只有语文及了格。还是在作文五十五分的情况下才勉强及格。在原刈的认知里,这个弟弟笨蛋浓度过高。
“哥哥,及格了还要挨打啊?”原灿难以置信,恨不得把九十一分的语文卷子糊原刈脸上,击鼓鸣冤,让他还自己一个清白。
原刈指着他答题卡大片的空白,挑了挑眉。原灿只写了作文和选择题。选择题全对,作文五十五,这种学生在哪儿都是个宝贝。前提是他是自己完成的。
“你也怀疑我啊?”原灿拿着答题卡,小声说,他没有露出明显受伤的表情,只垂着头,有些茫然,又有些习以为常。
他抿了抿嘴唇,轻声解释:“我语文成绩挺好的,我很喜欢宋老师,高一的时候他帮过我一次,我以前经常会遇到……”
房间里安安静静,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染上鼻音,他其实可以不解释的,他可以任性一点,要求哥哥相信他,像其他人的家长,盲目又笃定地相信他们的孩子。
“原灿,你知道我指的什么。”原刈不客气地打断他。
小混蛋,曲解他的意思也就罢了,还特意要往他心上扎刀子。宋归远是帮过他,原灿招花引蝶的能耐不小,围着他的苍蝇也多,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叮一口。
但这也不是他连老师都想引诱的借口。
原刈有心炸他的鱼塘,发现根本就清理不完,简直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原刈根本无法忘记宋归远望着他似笑非笑说的那一句:原灿啊,他长得挺好看的。原刈瞬间沉下脸,占有欲侵袭了他的心脏,他听到充满欲望的声音,他想要原灿。
想要褪去所有色彩,那个干净又稚纯的小孩。
“那,先吃一口可以吗?”原灿眼巴巴望着锅里浮起来的虾滑。
原刈短促地笑了下,居然点头同意了。
原灿倒是不自在了,他警惕地吃了个丸子,烫,但是香!只吃了一口,他怕原刈在搞钓鱼执法,乖乖地放下了筷子,态度良好地认错。
“对不起,我就是懒,不想写。如果写完了,我语文能考一百?”看原刈脸色不对,又加了点,“一百一?”
“最多一百一十五,我发誓!”原灿不敢说太高,因为他知道原刈的惩罚方式。
原刈坐下给自己烫毛肚,七上八下,捡出来放在干碟里裹满了辣椒面,吃了两片意犹未尽地又吃了片牛肉,才不紧不慢地说:“我问过宋归远,他说你应该
', ' ')('考一百三。”
“!!!”原灿惊呆了。
不是,他敢说你就敢信,我还说我会是高考状元呢!
他把戒尺递给原刈,嘟囔了一句:“欺负人……”
原刈发现他真的很可爱。但是他不说,故意享受他的惊慌和小聪明:“手,伸直。”
原灿又是一整个惊讶住,这也太过分了吧!!而且按照原刈的惯例,他补完试卷肯定还要写检讨和保证书。一想到后续,原灿握着戒尺,默默地跟原刈拔了会儿河。
重点是,打完手心他还怎么愉快地涮火锅!!
“啧。”原刈又笑,他长相英俊,此时穿着棉质的家居装,眉目舒展,嘴角微微上扬,风轻云淡地施加压迫。
“哥哥,我错了。”原灿飞快认怂,“请哥哥罚我。灿灿会认真反省,保证没有下次。”
原刈也不再逗他,接过戒尺,朝着伸直的手心用力挥下——
“啪!”
“一、谢谢、哥哥教训。”原灿咬牙,太疼了,超出预料的疼,掌心柔嫩,戒尺也不薄,带着骇人的风声落下,敲打在努力张开的手掌,手心的二分之一失去知觉,戒尺离开几秒后才迅速泛起红来,一点点加深,疼痛也酥麻变得清晰。
“啪!”“二、谢谢哥哥……”
原刈慢条斯理,一记一记地抽,给足了他反应的时间,也让原灿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的手是怎样被一点点抽肿。
“二十呜!”
原灿手指蜷缩,颤巍巍地不肯张开,才过半,左手已经麻木,红彤彤的肿成一片,原刈的每一下都落在掌心的肉上,本来也不大的地方被反复锤楚,残忍地烙下鲜亮的颜色,直至均匀地高高肿起,细汗淋漓,透亮红润。
“啪!啪!啪!”
又撑了五下,原灿问原刈能不能换只手。
他的左手随他的话一并颤抖摇晃,冷汗自额间沁出,他眨眨眼睛,水雾蒙蒙地望着原刈,乖顺地惹人哀怜。
他挨打的规矩一直很好,疼狠了也不大声尖叫,抿着唇吸气,有时候会求原刈慢一点,但从未动过逃罚的念头。
原刈对他的请求视若罔闻,明黄色的戒尺依旧准确地砸进红肿的掌心里,边缘浮起细长的楞子,软嫩的肉被抽出硬块,显出青紫的重度色彩。
筋骨都仿佛被砸碎,原灿的眼泪掉下来,他不停颤栗,想要把遭受残酷对待的手蜷缩起来,又在原刈的冷眼注视下重新摊开,高举,看着戒尺携风落下,一记比一记更重。
像在警告他的不乖。
“三十九呜呜哥哥,谢谢哥哥呜好疼,灿灿的手好痛……”三十九分,三十九下,抽完他才敢跟原刈撒娇。
不料,原刈拧眉,冷峻的眉眼认真地看着他,不容抗拒地命令:“换手。”
原灿一抬眼,一连串泪珠子顺着漂亮的小脸往下掉,眼睛瞪大了眼尾弧度圆润,哭起来带着点娇俏和媚意,更好看了。
原刈忍不住心动。
“为、为什么,还要打呜啊?”原灿说完就咬住内唇,生怕自己露出分明的怯意。
原刈冷笑,捏着他的手指,一连数十记戒尺抽下,原本幸存的右手手心也由粉白转为深红,又热又烫,原灿委屈地直掉眼泪,他能感觉到里面的肉被敲打鞭笞,发软发皱,最后又要像左手一样,外面的皮包着,里面的肉几乎都被抽烂。
但原刈这次似乎只是想给他一个警告,抽了十几下就停了,把戒尺往桌上一扔,也不解释,歪了歪头,示意原灿可以先吃会儿再写卷子。
“神经病啊!”原灿小声抱怨。痛又怎么样,吃起来倒是不含糊,狼吞虎咽下去,眼泪又巴巴地流。
吃噎着了。
原刈递过去一杯可乐,原灿不想用手,拿牙叼着杯衔喝,原刈看得皱眉,给他拿了个吸管。
“吃完这点可以先去写卷子了。”原刈提醒他,劳逸结合。
原灿呛得直咳嗽,他有理由怀疑,原刈是在故意报复他。要不然怎么打起来没完没了,还不给吃。
火锅这个东西,只有一口和无数口,这种吃一筷子挨一鞭子还要刷一道题算什么火锅,这他妈是存心折磨吧?!!
他还没来得及控诉,又听见原刈的声音。
“原灿,不要一直这样跟哥哥相处,哥哥会……”原刈顿了顿,把烫好的肉捡进原灿的碗里,做完这些,他直视原灿,眼神深邃而迷人,像一曲用情至深的歌谣,“哥哥也会难过。”
原灿愣在当场,吞了吞口水,他饿得心慌,从未想过自己也有食不下咽的一天。
他也不想的。只是装模作样已经成习惯,一时之间改不过来。他也没想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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