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知道我冤枉,我为什么要喝!”谢昭仪嘴唇干裂,双眼通红,“是谁要害我!是谁要害我?!我是无辜的!”
是皇帝啊……
朱莹张了张嘴。
谢昭仪满面绝望,连喊冤都只是苍白的“冤枉”,并无其他佐证。
她不聪明,可到了这种地步,也早就明白了,到底是谁想杀了她。
谢昭仪不过是在欺骗自己罢了。
这个欺骗,只要她动动嘴皮,便能轻易戳破,叫谢昭仪失去最后一点无望的期盼,死得明明白白。
可朱莹不忍。
谢昭仪目如铜铃,披头散发,毫无仪态的等着回答。
朱莹终是轻轻一叹,弯下腰,说道:“是我。”
谢昭仪双目赤红的瞪着她。
“是我要害你,”朱莹替她找借口,保留她那点心知肚明的期待,“德妃姐姐殁了,我恨不能把所有对她动过心思的人都杀了陪葬。你找过她麻烦,我便先从你下手了。”
谢昭仪唇角微微的颤。
“你没有杀我的本事,你一个妃,没有――”
“我有。”朱莹耐心的说,她眼里也湿了,“你别忘了,我在贴身侍奉圣上。如今,我也算是个宠妃,在圣上那里说话有分量了。”
谢昭仪呆呆的坐着。
很长时间过后,她忽然抹了把脸,擦去满手胭脂,哑声道:“贤妃娘娘,我想梳妆打扮。”
“可。”朱莹说。
谢昭仪丧魂失魄的爬起来,回到正殿里。
她自己打了水,擦干净手脸,从翻扣的梳妆盒里拿出还算完好的妆钿,给自己画了一个浓妆。
她梳头,换衣,插戴首饰,一样样细致的做下来。可事情总有做完的时候,她到底还是停下了。
谢昭仪穿着一身最钟爱的红,摇曳生姿的走出正殿。
她问道:“我家里……还好吗?”
朱莹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你家人,都还很好。”
她便释然的笑了,哆哆嗦嗦从朱莹手中接过毒酒,道:“我要在殿里喝。”
“可。”
朱莹等了许久。里面已经很长时间没传出声音了。
她推开正殿的雕花门,谢昭仪正悬挂在半空中。
长长的银红镶珍珠披帛,绕过房梁,绕过谢昭仪颀长的脖颈,崩得很直,已经连旋儿都不打了。
圆凳翻在地上,砸碎了酒樽。酒水晕开一片干涸的血痕。
她一阵心悸,恐慌和干呕一齐到来。
朱莹捂着嘴跑出宫外,便有宫人将她团团围住,问:“娘娘哪里不适?”
她摇摇头,长叹一声道:“谢昭仪殁了。”
·
明信宫中,又是一番光景。
叶修媛平静的听完旨意,磕头谢恩。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很镇定了,可捧着酒樽的手,依然在微微颤抖。
“娘娘,请吧。”传旨宦官略有不忍的移开视线。
叶修媛便冷冷的笑了,轻声说道:“想来,我陶兴叶家,今日之后,便要烟消云散了吧。”
传旨宦官不敢接话。
叶修媛站在庭院中,仰头望向天空。细雪落入眼里,针刺般的感觉。
天空似乎比年少时,在陶兴看到的更高,只是方方正正的一块,又不如陶兴的天空辽阔。
“我多年不曾回家了,还记得闺房外有个池塘,池中有座小亭子。那都是我兄长看我不如男孩儿们,能时时刻刻出门去,便亲自盯着人,为我修来散心的。”
她似乎多了谈性,和传旨宦官话起家常来:“我兄长身体不好,常年在外求医,说起来,现在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入宫这几年,我还能常常梦见那个小池塘,还有池塘里的亭子,好像又回到家里头去了。”
“我虽很想得宠,可也从来不拿下作手段争宠。”
“今日我死,叶家跟着亡,不是我叶奉仪的过错,”她将那杯毒酒一饮而尽,倒扣酒樽向传旨宦官示意,继续道,“也不是……叶氏的过错。”
肚里疼了起来,血从口角流下。叶奉仪站不稳了,软软的倒在宫人们怀中。
弥留之际,她忽然觉得天空阔朗了,四方边沿向远处伸展,如同她随父亲、兄长,到长河岸边游玩时,见到的辽远青空。
“我……好想回家看一看啊。”叶奉仪喃喃道,阖了眼。
几粒苍白的雪落在她没有起伏的胸口,玉棠宫的哀哭遥遥传来,与宫人们的低泣,响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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