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永安宫时,朱莹肩上已落了一层白雪。
宫人们都侍立在外,看到朱莹来了,深施一礼:“皇后娘娘说,娘娘到了后,自己进去便是了。”
她点点头,整理过衣裳,推门入内。
殿中空荡,并无侍人。皇后高坐在上,其下跪着一个穿着九嫔服饰的女子,正哀哀啼哭。
这声音很是熟悉,这人的背影也很眼熟。朱莹看着她,脸色便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顾昭容。”她说。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皇后向她点点头,说道:“贤妃来了,坐吧。”
她向皇后旁侧纵列的位置上走去,每走一步,离顾昭容便近一步。
顾昭容的哭声还在持续,叫她脑海中又浮起谢昭仪挂在梁上的样子,耳畔仿佛还有声声哀嚎,缭绕不断。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额上的伤好了不少,只是疤痕犹在,连御医们都说,无法彻底将它消除掉。
幽客宫中的激斗,深井里的幽静,只才过去没多久,长庆宫正殿空置,妃陵里刚刚又长眠了一个人。
顾昭容害死了的,绝不只有三个人。因她而留下终身伤痕的,也不止朱莹一位。
朱莹近来知道了,处理世家,皇帝本有着更加温和的手段和计划,本不至于死这般多的人。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开源谢家和陶兴叶家的滚滚血流,本是籍由顾昭容的手而催生出来的。
来年入宫做宦官的某些小孩子,本也不该留下伴随终生的创伤。
还有代罪入冷宫,至今都不得出的武婕妤……
朱莹离得越近,想得便越多。
顾昭容有什么脸在这里哭?!
她终于行到顾昭容旁侧,对方抬起头,满面哀容的望着她。
自御花园中一别,多日不见,顾昭容竟然胖了些。想是觉得绸缪已稳,心情舒畅,所以心宽体胖了吧。
朱莹讽刺的想。
她瞪着顾昭容,最后一点忍耐也崩断了。
深井与棺椁,襁褓中微紫的小脸,玉棠宫披头散发的妃嫔,都于眼前旋转起落。
她忽然抢上前一步,扬起手,狠狠给了顾昭容一个耳光。
“听着心烦。”
顾昭容被打懵了,含泪看她。朱莹又是一巴掌上去,打得她身子跟着便是一歪。
顾昭容捂住脸,住了哭声。
皇后此时才插言阻止道:“贤妃,不可动手,你先入座吧。”语气温和。
朱莹告了罪,坐下了。
皇后一条条念着顾昭容的罪状,顾昭容听着听着,便惊诧的瞪圆了眼睛。
她没想到,一些本以为天知地知的东西,也会被皇后发现。
不……应该说是,皇帝早就发现了。
她身子终于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皇后说:“圣上不杀你,也不迁你去皇陵守陵。你便在宫中庵堂日日跪着悔过,跪到小皇子康健的那一日。”
“谢恩吧。”
顾昭容眼里又含了泪,哭道:“求皇后娘娘开恩!罪妾哪里经得起……”
朱莹冷笑出声:“没杀你,已经属你命好了,你还想要什么?”
她直起身,已经不抖了,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扬起一个笑来。
“皇后娘娘,贤妃娘娘,你们不能罚我,”顾昭容说,“我腹中怀了圣上的子嗣,已有近四个月了,若是日日跪着,孩子出个好歹,娘娘们担得起吗?”
皇后脸色忽地变了。
内太医院郑女医很快被宣来,证明顾昭容身怀有孕。
朱莹听着,忽然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哭了。
李充仪无辜,因有孕而被害,太多的人被波及而死,反而伸手害人的,又靠着怀了孕逃脱惩罚。
皇后眉头终于皱了起来,命人把顾昭容押去偏殿。
室内只剩下她和朱莹两个,皇后才长叹一声道:“这都是命啊。”
“既然有了皇嗣,那便只能让她好生养着了,既然拉了谢昭仪叶修媛替罪,她这位分也不能降,日后可以抚育孩子。”
皇后对朱莹说:“为了皇嗣着想,待孩子生下来,又如何能日日罚他的生母?”
她神色不愉。
朱莹想起了皇帝的态度。
她垂眸道:“娘娘,想来圣上不会愿意留歹毒之人在宫中。妾这便去问一问圣上的意思。”
“去吧。”皇后说。
朱莹走后,她命人清去宝台宫所有宫人,暂调永安宫宫人过去,将顾昭容软禁起来。
很快,朱莹便回来了。
听完她的禀报,皇后才微微展颜,说道:“很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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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莹再回思正宫时,皇帝正在看题本。
她进去后,杨固检便问道:“都解决了?”
“回圣上,是。”
杨固检“嗯”了声,又道:“宫务自有皇后管着,你以后不必在这上头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