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扬诺夫摇摇头,“阿里克,阿里克呀!”
乌里扬诺夫摇着头离开了。伊万诺夫拿走了那个杯子,高大的身形佝偻着,“对不起,”他眼圈儿红红的,“我错了,阿廖沙,我不该打你。你千万别死了!我也不是故意要打你、骂你,可你说,我要怎么办呢?我没办法了,阿廖沙……”
阿廖沙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想要牛奶,牛奶!宝贵的,散发着香气的牛奶,比黄金还珍贵。看在上帝的份上,再给他喝杯牛奶吧,他的胃在叫唤,神啊……
“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伊万诺夫抱住挣扎的阿廖沙,“我不喝酒了,也不打你了。我们就这样吧,好吗?我不去列宁格勒了,西伯利亚就挺不错,虽说冬天太冷了。就这样吧,阿廖沙,就这样,我绝对不打你了,我发誓!虽然你是个坏家伙——”
你才是个坏家伙。杯子外面毛线套子上的红星唤回了阿廖沙的神智。他想起来了,他全想起来了!真可笑,之前他怎么会认为回到德国毫无意义呢?他的意志变软弱了,竟然忘记了曾对元首许下的诺言。不,他要活下去,活着回到德国,为祖国奉献力量和生命。仇恨将重新滋养他的生命,他要亲眼见证德国再度崛起、苏联的衰弱与阿列克谢·伊万诺夫的死亡。
第43章 静流
小巴斯蒂·赫尔曼在新的一年也没放弃写信。施瓦伯格把赫尔曼的圣诞贺卡扔进垃圾堆,礼物盒子包得很精致,他打开看了眼。“亲爱的巴斯蒂,谢谢,但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祝你安好。”匆匆写了几行字,他把纸条和礼物一起丢给了女秘书,让她按地址寄回去。要是能把过去放进碎纸机搅碎就好了,这天下午的三点半,施瓦伯格对昆尼西抱怨,“那人生会轻松许多。”
昆尼西答应会记得以后的圣诞节中寄送贺卡,态度很是诚恳。礼拜三,施瓦伯格就带昆尼西去出差。去波恩的火车晚点了,这非常讨厌。没人说得清什么时候才会有火车开过来,你就不能离开站台,找个地方喝喝咖啡。昆尼西看起来不慌不忙,买了两纸杯饮料和两个汉堡。施瓦伯格接过一份,“汉堡王?”
“对。”
“你为什么不买麦当劳?”
这话听着像是责备似的,施瓦伯格喝了口咖啡,拿走背包,让昆尼西坐下,“我的意思是——你的不是咖啡?”
“可乐。”昆尼西摆弄吸管,“汉堡王的汉堡……比麦当劳味道好一些。”
“你还研究快餐行业?”
昆尼西嘴角微微上扬,这个暧昧的笑容让施瓦伯格恍然大悟。“美国的东西都很差劲,”他说,“就比如说可乐,添加了过量的糖,会造成肥胖,然后引发一系列健康问题。”
“是的,所以……”
昆尼西喝了一小口可乐,“要减少摄入。”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尤其他正抱着大杯可乐。施瓦伯格打量昆尼西的汉堡,与自己的一模一样,但他还是要求换过来。昆尼西顺从地交换了两个汉堡。他们坐在月台,吃完了汉堡,又等了半个多钟头,火车才姗姗来迟。
“真不如开车去,”施瓦伯格说,“不准点的火车要误多少事!”
去波恩的路途算得上漫长,施瓦伯格买了本杂志,从头翻到尾。“英国是个堕落的国家,”他说,“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
昆尼西从《彼得·卡门青》后瞟了杂志封面一眼,“年轻人认为,这是一种个性上的,呃,解放。”
“明明就是堕落!不工作,不服务,成天喝酒、吸大麻,躺在大街上胡言乱语。幸亏我没有孩子,如果我的女儿敢穿成这样到处闲逛,我就——你妹妹有几个小孩?”
“四个。”
“真好,一个大家庭。”
“对,她很幸福。”
施瓦伯格把对嬉皮士的批判抛诸脑后,开始追问。昆尼西告诉施瓦伯格,圣诞节他在妹妹家过了一夜,带着阿登;他给大家都买了礼物,唯一的侄女喜欢某种卡通项链,侄子们的爱好都不尽相同,他为选择合适的礼物伤透脑筋;他也得到了很多礼物,阿登也有礼物;最后他带着礼物和妹妹烤的甜食回家了,在壁炉前读书,度过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假期。
“你们去教堂了么?”
“去了。”
“我本来打算去教堂,走到门口一看,人头攒动,我就回家了。”施瓦伯格不假思索地撒谎,“不过我本来也不信教,就是突发奇想去听听歌。圣诞节算是宗教节日,我也不怎么过。后来,在苏联,更没机会过圣诞了,我就养成了不过圣诞节的习惯。”
那双蓝眼睛听到“苏联”便静悄悄地望了过来。施瓦伯格亟需编造几个悲惨的故事,但话到嘴边,他突然感到一阵失落和无趣。
阿廖沙能重新走动时,夏天已时日无多。他坐在窗户下,慢慢核对账簿上的数字。伊万诺夫在粉刷窗棱,用绿色油漆,不过他心不在焉,时不时就探进脑袋看一眼。“我算过了,”他小声说,“邦达列夫也核对过……”
“有几个错误。”
“哦!是嘛!我数学不怎么样!邦达列夫那家伙——”伊万诺夫的嗓门渐渐高起来,忽然闭上了嘴,迟疑了几秒,他才重新开口,声音轻飘飘的,“邦达列夫是个傻瓜,嗯,他也就念过小学二年级,我不该让他核对的!说不定把我算对的数儿都改错了。”
傍晚,伊万诺夫煮了锅土豆,撒上盐和胡椒粉。他让阿廖沙坐到那只垫子上,切了一大半黄油,“给你,”他说,切下奶酪的皮放进自己的盘子,剩下的都递给阿廖沙,“给你,你吃吧!我不是很饿。”
“我吃不下。”
“你需要多吃,多吃才能长胖。”伊万诺夫咧开嘴,紧张地微笑着,“多吃……我去镇上买了饼干,还有糖呢!如今伟大的苏维埃联盟越来越强大啦,不比德国差!吃完面包,你就可以吃饼干……吃完饼干……”
吃完饼干,伊万诺夫给阿廖沙换药。那块可怖的伤疤结痂了,深处依然隐隐作痛。阿廖沙照了照镜子,他瘦得像个骷髅,眼窝深陷,比过去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丑陋可怖。伊万诺夫将他从镜子前带走,用热毛巾擦他的脸,把他抱起来放到床的最里面,然后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他的肩膀和背。“阿廖沙,”伊万诺夫唱道,“阿廖沙,睡吧,睡吧……”
这份怪异的“体贴”维持不了多久,阿廖沙躺在黑暗中,听到风吹过树梢,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奴隶主当然不会白白地让奴隶死去,尤其是得力能干的奴隶。在这个俄国混蛋找到女护士结婚之前,他得负责起这里的所有事情,包括供其泄欲。一旦伤口痊愈,伊万诺夫就会故态复萌,重新以胜利者和正义使者自居,通过殴打和辱骂“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