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一提,我也喜欢你。”
“……”
“我在和你调情,卡尔。”
他获得了预料之中的那个表情,昆尼西睁着蓝眼睛,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逃走了。“开个玩笑,”施瓦伯格勉强装出一个坏笑,“别当真。”
交通糟糕透了。施瓦伯格编了几个故事,重新掌握了主动权。最后,他把昆尼西送到路口。昆尼西站在路灯下,灯光温柔地映照着他的金发,好像给他戴上了一顶朦胧的光环。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再见。”
第42章 复苏
施瓦伯格度过了一个无聊的假期,比先前的还要无聊。坐在壁炉前读书,半个单词也读不进去。格林沃尔德静得出奇,他从窗户向外张望,几只乌鸦在枯萎的花丛间踱步。他推开门走出去,那些大胆的丑鸟居然还不肯离开,似乎这一小片里能寻到什么精美的大餐似的。
第三次翻找邮筒,没有信件,也没有圣诞卡片。施瓦伯格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邻居家的音乐声飘了过来……昆尼西应该寄一张圣诞卡的,他不满地瞪着饥肠辘辘的乌鸦,没礼貌的家伙,这个时间,他正跟妹妹一家欢歌笑语,说弹弹钢琴,聊聊天,期待拆开圣诞树下的礼物。乏味的家庭生活,施瓦伯格关上门,坐在壁炉前翻看积攒的旧报纸,特别是娱乐版块。英国的摇滚歌星们浓妆艳抹,看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幸亏他早就把“甲壳虫”的唱片扔进了垃圾堆,腐蚀思想和心灵的污染物……
重新开始上班的第一天,施瓦伯格迫不及待地来到办公室,比平时提早了半个小时。他在家里无聊得浑身发痒,甚至认真考虑养一只宠物。养狗是不可能的,他没工夫带着狗参加宠物学校的课程,那东西也太黏人;养猫可以,但猫会弄得到处都是毛茸茸的细毛——
“早上好,”昆尼西推开门,白皙的脸干干净净,“您怎么样?”
“不怎么好,”施瓦伯格顿时来了精神,“卡尔,你没有给我圣诞贺卡。”
昆尼西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我是你的上司,也是你的朋友,没收到你的圣诞卡我真是太伤心了。”施瓦伯格迅速地在备忘录上写下两行地址,“不知道我的地址,你可以问我。好了,给你,还有电话号码。下个圣诞节,不要忘记给我圣诞卡片,记住了吗?”
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他听到一些杂音,像电流的噪声,时断时续。
“我……我就说……”
“不行……”
后来,他听清楚了。有人在摆弄他的身体,他俯卧着,呼吸异常艰难,每一口空气都如同炭火灼烧鼻腔和咽喉。一只手不停地抚摸他的头和脖子,他听见一个男人的啜泣,后来眼前一黑,他大概是睡着了,等再醒过来,那只手正轻柔地拍打他的肩膀,沙哑的歌声在耳边萦绕。
“睡吧,睡吧,阿廖沙……睡吧……”
谁是阿廖沙,这名字可真不怎么样。他想翻过身,换个舒服的姿势,可身体压根不听使唤。他闭上眼睛,阿廖沙,这个名字他听到过,在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他跪在圣母像前祈祷,祈求一个甜苹果和新靴子……燕莎嬷嬷告诉他,认真祈祷就能洗刷掉肮脏和罪恶,他就能变成好孩子,进入天堂,天堂里有他想要的任何东西,温暖的摇篮,一双手,以及……
“阿廖沙——阿廖沙——”
他走进白色的雪国,房屋就像洒满了糖霜的姜饼小屋。阿廖沙?不,他讨厌这个名字。他明明叫亚历山大,与历史上伟大的君王同名。可奥托管他叫“小杂种”,路德维希叫他“蠢货”,他明明有的名字的,一个响亮的、威风的好名字。
圣母呀,愿你赐予我。
他又跪在画像前,虔诚地诉说心中所愿。他最希望拥有的,不是甜苹果,不是新靴子,也不是摇篮,他渴望那双手,那双柔软的、充满爱意的手……
说出来,一个声音从天上传来,说吧,我会给予你。
他长大了,穿着笔挺的制服,领口的闪电标志代表着他的荣光。他坐在草地上,身后是奥林匹克体育场。他的心被填满了,自豪,激动,他是伟大组织的一员。他被批准加入,组织没有嫌弃他的血统。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他已经不需要圣母像了。他要撕碎那张破旧的油画,扔进熊熊火堆,然后站在高高点燃的火炬前效忠宣誓,为德意志祖国和元首奉献全部。
“……难说,看他自己的本事啰。”
他抖了抖眼皮,那个油腔滑调的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个傻瓜,阿里克,就算是一匹骏马,叫你这么弄也要丢掉半条命。你他妈没养过牛么?烙记号哪是这样弄的?”
“我,我喝醉了……”
真讨厌,他恨这个声音的主人。俄国人,他满怀愤怒,该死的俄国人,低贱卑劣。他开着坦克,那些苏联红军似乎不知道老伙计的厉害,潮水一般涌上。太棒了,他兴奋起来,瞄准,开火!
“我喝了很多酒,很多,我不该打他,但是……”
“放心吧,他往哪里去?不过我得劝劝你,阿里克,把他丢掉,他这种天生的坏胚,毫无人性的魔鬼,没有心,他会害苦你的……”
谁是坏胚?他犹豫了,突然发现他又变成那个跪在圣母像下的幼儿。他惊慌地仰起头,圣母像高高在上,那个深色头发的女人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不,他不是坏胚,也不是杂种,他是亚历山大,一个好孩子。但有人抓住他,把他死死勒住,他喘不过气,眼前金星乱冒。
“阿廖沙!”尖叫声回荡着,“阿廖沙!”
“放开,放开,”他吓坏了,软弱地哭泣,“救救我,玛利亚,救救我……”
他得救了,然而尖叫声依旧在脑海中回荡。阿廖沙,那个声音如同刻刀,烙下深深的痕迹,阿廖沙——
阿廖沙能苏醒过来,并且没留下多少后遗症,用乌里扬诺夫的话讲,“这是个奇迹。”
“毕竟纳粹分子比老鼠还能活,”这老醉汉哼哼唧唧地摆弄药瓶,“居然没烧坏脑子。我以为你会被烧成个傻子——唉,傻子倒好办了……”
伊万诺夫瘦得可怕,头发胡子乱蓬蓬地纠结成一团,两只灰眼睛全红了。“你,你想吃什么?”他抓着阿廖沙的手问,语气前所未有地温柔,“你想吃饼干吗?”
“他现在这样儿,还吃饼干?吃个屁!”
“那他该吃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办,告诉我,他该吃什么?”
伊万诺夫搞到一瓶牛奶,煮沸了喂给阿廖沙。很烫,但阿廖沙全喝光了。牛奶,他多少年没碰过牛奶了!他贪婪地盯着杯子底部,试图舔掉杯子底儿残存的那几滴。“这家伙还是出了点毛病,”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