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猎。”施瓦伯格说,“几个公司的高层都要去。”
“我不是高层。”
“你这家伙,正因为你不愿和人打交道,我才为你创造机会。”
“不用,谢谢,我现在——”
“卡尔,”施瓦伯格走到昆尼西背后,将手放到他的肩上拍了拍,“这是命令,必须来——就当陪陪我好啰。其实我也不爱去和人打交道,但是没办法嘛。我们可以装装样子,然后找个借口回城。这样一来,你的任务完成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这样总可以吧?”
昆尼西端枪的姿势倒是挺标准,可扣动扳机仿佛能要了他的命。他沮丧地穿着猎装,靴子勾勒出细瘦的小腿线条。他的直属上司,弗朗茨·兰德曼见到昆尼西,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您怎么把他叫来啦?”兰德曼疑惑地问施瓦伯格,“他——”
“不是大家一起玩玩嘛,”施瓦伯格微笑,“我挺喜欢卡尔的,他工作很出色,不是吗?”
施瓦伯格信守诺言,没过多久,他就带着昆尼西脱离了其他人。“我不会骗你,”他说,擦了擦汗,“我们可以自己打着玩儿,你要是能打到鹿,就可以在壁炉上搞个鹿头做装饰。”
“鹿是无辜的。”昆尼西说,看起来更沮丧了。
“你不喜欢枪?”施瓦伯格举起手中的猎枪,瞄准,打落了一根树枝,“枪是人类的好朋友。”
“狗才是人类的朋友。”
“你的话变多了。”
“我想回去。”
“不行。”
施瓦伯格看了眼手表,“一上午还没过去,你一点猎物都没打到的话,就白来了。”
他们在树林的边缘游荡,说是打猎,实际没开几枪。“我小时候就学会用枪了,”施瓦伯格说,“在我的家族,不会用枪的男人没有存在价值。我记得,我的一个哥哥把枪塞给我,骗我说那是玩具。他肯定希望我走火杀了自己。”
“不会的。”昆尼西说。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用枪?”
“1944年。”
“在军队学会的?”
“嗯。”
一只鹿出现了,在不远处睁着大而黑的眼睛。鹿拥有一对完美的角,施瓦伯格来了兴致,举起枪。鹿迷蒙地望着他的方向,这傻乎乎的大动物,只要扣下扳机就能获得。但施瓦伯格放下了抢,“你上,”他冲昆尼西比个手势,“这只鹿挺漂亮。”
昆尼西举起手里的枪,耳朵在秋日稀薄的阳光中泛着红色。“你的姿势有问题,”施瓦伯格从背后搂住他,一手卡腰,一手托起昆尼西的小臂,“要这样。”
他满意地感受到昆尼西的僵硬。幸运儿是个高个子,施瓦伯格这样的身高,要维持搂抱的动作其实非常费力,但他从不会放弃眼前的猎物,“来,瞄准。”
“我不想……”昆尼西说,“抱歉,我——”
“你喷了香水吗?”施瓦伯格突然问道,鼻尖凑到昆尼西的后颈,“你喜欢什么牌子的香水?”
“先生,”昆尼西挣脱出来,“请不要这样。”
“我没怎么样啊。”施瓦伯格摊开手,“我就是想教你怎么正确地使用枪支——真遗憾,”他皱着眉摇了摇头,“鹿逃走了。”
1949
阿廖沙编织出一个毛线筒,也就是所谓的水壶保温套。伊万诺夫又命令他织一个“茶杯保暖套”,而且上面必须得有一颗红色五角星。
“就是五角星,懂吗?”伊万诺夫翘着脚吸烟,吐出团团烟雾,“我听说你们有那种杯子,灌进热水之后,水就一直是热的。”
“那是保温杯,伊万内奇。”
“妈的!早知道该抢几个……”
秋季,茫茫白雾遮天蔽日。阿廖沙已经能熟练地应付伊万诺夫各种各样奇怪的要求。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物品几乎都穿上了粗糙的衣服。伊万诺夫固执地认为,这样看起来暖和。
在深秋的某一天,阿廖沙在一块泥地上做了一个小小的陷阱。他想抓住几只小动物,剥掉皮吃肉。他太想吃肉了……阿廖沙贪婪地注视着他的陷阱,等待猎物掉进去,可惜一无所获。伊万诺夫对他失败的陷阱大加嘲弄,“就连最没脑子的老鼠都不会上当,假娘们就是假娘们。”
第15章 初冬
初冬一个寒冷的清晨,阿廖沙挨了顿打,因为他没有准备好一杯茶。茶水烫了伊万诺夫的舌头,他大喊大叫,用最肮脏的字眼辱骂,把阿廖沙推出了门,然后又是一下——可能是踢了一脚——阿廖沙没能站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多亏新雪和湿润的泥土,阿廖沙没怎么受伤,至少骨头完好无损。他爬起来,矿工们正排成一列准备上工,表情麻木而平静。
“滚上来!”伊万诺夫怒吼。
阿廖沙低下头,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伊万诺夫在下雪之前给了他件破旧的棉衣,暗黄的棉絮外露,针脚粗糙。阿廖沙很珍惜这件棉衣,他将棉衣拆开来,在秋日最后的阳光下晾晒,然后重新缝补。他要靠这件衣服度过西伯利亚的严冬。
伊万诺夫气咻咻地坐在木桌前,等着阿廖沙给他做早餐。他又被女护士拒绝了,心情格外低劣。阿廖沙当然不会主动触他的霉头,不过伊万诺夫总能找到理由殴打他。伊万诺夫宣称,唯有挨打才能改造好纳粹主义思想。
“臭婊子!”他骂道,“你他妈的想干嘛!”
“对不起,伊万内奇。”
“你这个挨操的假娘们——”
骂归骂,伊万诺夫没有再跳起来给他几巴掌。阿廖沙做了早餐,伊万诺夫吃完,揣着酒瓶离开了。阿廖沙清洗盘子,打扫房间,整理账目和报纸。太阳渐渐升起,雾气弥漫,太阳就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搓了搓手,脚后跟隐隐发痒。
那个俄罗斯老女人说的没错,冻疮这玩意儿,得了一次就会年年发作。治疗冻疮没什么特效药,即便有,也轮不到他这个纳粹俘虏。用伊万诺夫的话讲,痒就剁掉,反正留着也没用,“你那脚还不如女人的大。”
这天,阿廖沙去厨房拿了土豆。有些圆白菜,他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儿。玛莎婶婶见他进来,一言不发地做自己的事。臭婊子,阿廖沙在心里骂道,他恨俄国女人,下贱之中的下贱。
下午,伊万诺夫从矿上巡视回来,坐在办公室里。他有个瓷杯,是他特别爱惜的宝贝。阿廖沙为宝贝瓷杯织了一件衣服,所谓的“茶杯保暖套”,上面用红线绣了一颗五角星。阿廖沙照例为伊万诺夫读报纸,他垂着眼睛念完了头版,就听伊万诺夫粗声粗气,“——你他妈去过列宁格勒吧?”
“去过。”这是危险的话题,预示着一顿比清晨更可怕的毒打,但不能不回答。不回答问题就表明改造失败,阿廖沙还不想肿着脸过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