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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有喝醉闹事的,或者听说哪家进了小偷,她都吓得一夜一夜不敢睡。
不过年龄到了,而且家属院的治安不错,这些年也渐渐放宽了心。
邵女没想到翟明翠会提这么一句,她连忙顺着话匣子说:“妈,要不然,让德福回来吧。”
“啥?”翟明翠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我说,让德福回来吧。”
黑夜里,漫天的星星。
翟明翠看不见邵女的坚定。
上一世,邵女月份大了,挺着大肚子买了东西回家。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邻居叫她:“东东妈,你家男人打电话来了吗?”
邵女摇头,“没有。”
“听说矿上出事了。不知道是不是你男人那个队。”
邵女只觉得天地都在转,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手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出什么事了,大婶?”
“塌了,都塌了。”妇人一脸惊恐,“听说一个小队的人都埋里面了。又遇到地震,挖都挖不出来,找不到人。”
……
“让德福回来?”翟明翠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真的?”
“嗯,妈,让德福回来吧。”邵女说,“我明天就给他打电话。”
邵女算了算时间,真的一天都不能耽搁。
“你先别。”翟明翠立刻阻止,“大儿媳妇,你别嫌老婆子我拦着你。你想过没有,让德福回来,咱们这一大家子怎么办?再说了,他肯定是不想回来的。他们队里许给他了,干完这一年,年底分房子,就有他的。你也知道,他刚升了小队长,正是干工作的时候。”
“我知道,妈。”邵女说,“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德福好,为了咱们家好。可是,太危险了。我爸也是这么没的,我真的不敢想,如果德福也出了事……”
“怎么会!”翟明翠立刻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大儿媳妇,你话不能随便说。”
翟明翠害怕,是真的怕。
“对不起,妈。”邵女知道她的心思,“我也是每天提心吊胆,所以想着,还是让德福回来的好。”
翟明翠想了想,心里已经打起了小算盘。
矿场里的工人都争着抢着去矿上,但人多矿少,一个厂子里那么多队伍,每次能出去的也就不到一半。剩下的工人,在家里猫着,只能领个基本工资糊口,过年的时候发奖金,也是按下井次数来计算的,没去过矿上的,什么都领不到。
还不像德柱这种后勤,至少每天还有班上,过年的时候,吃个大锅饭,还有一点奔头。
如果德福回来,也要在家里猫着了。
可在矿场呢,每天除了基本工资,下井也有补助,每天补助多少钱是有定数的。张德福总是不舍得休息每天都下去苦干,一个月下来,工资要比德柱的高一倍多,将近两倍。过年的时候,发的奖金就更多了。尤其他还刚当上小队长。正是干工作的黄金期啊。
翟明翠的小算盘打的溜溜叫,算来算去,回来都是个亏本生意,不但亏本,仅靠在家猫着的基本工资,他们一家三口都养不活,更何况肚子里还有一个。
“不行不行。”翟明翠心里不痛快了,怎么想都是邵女自私,想让男人回来陪她,不想过这种分居两地的生活。原本今天对她一点点的改观,这一会儿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不行,大儿媳妇。你想吧,德福正当上小队长,干上这一年,可能还会升大队长,你这样,是拖他后腿啊。当初,我死活让他们兄弟两个留一个在家,德柱都要埋怨死我了,嫌我把他留在后勤留在家里,不能出去赚钱。你让德福回来,德柱也不愿意啊。不行不行,你真的,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别说万一出事什么的,这么多年了,也就德福他爸那次意外倒霉赶上了,其他人不一样好好的?”
翟明翠说完就站起来,摇着大蒲扇,不再给邵女说话的机会,“再说了,就算我同意,德福自己也不会回来。你还不知道你男人?他那么拼命,怎么会愿意回家猫着?”
翟明翠说完就打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邵女刚开口,就被堵死了。
这条路,比她想象中的难。
人总是这样的,不到黄河不死心。没有人认为意外会落在自己头上,总觉得那是别人的事,是新闻联播里的事,是收音机里的事。
总之,是不常见的,是和自己无关的。
万事带着乐观,并积极向前,这是国人最难得可贵的品质。
习惯在黑暗中寻找自己的路,并不被外物打断,吃苦耐劳,坚韧不拔,踏实肯干也是这一代人最常见的自我奉献。
可事情总有例外。
比如上一世,张德福最后一次和家里联络后,就再也没了音讯。
整整三个月,家里人找不到他,他也没和家里联系过。
直到从邻居那里听来了噩耗,整个张家都崩溃了。
张德柱
', ' ')('立刻启程去了矿场,大半个月后才打电话回来,说至今没有找到人。
张德福尸骨无踪。
邵女不敢再继续回忆下去。
那些所有人都认为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那么真实的发生了。
她紧紧闭上眼睛。
“对了,大儿媳妇。”翟明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卧室的窗口,小声叫邵女。
“小学开始招生了,东东今年报名吧。”
邵女一听,对了,还有这件事。
上一世,因为东东入学,邵女和翟明翠之间就闹了矛盾。
翟明翠的意思是孩子越早上学越好,橙花家有关系,可以找一找校长,让东东提前入学。说是提前,也不过才提前小半年。倘若今年不上小学,又要等一年。
而邵女认为孩子不到入学的年龄就不要去上学。年龄小,心智发育也达不到,从小学一年级就被全班拖着,一直掉班尾,对孩子的自信心也有很大的打击。
“妈,东东还不到六岁半,上学不得八岁啊。”邵女说。
“哪里啊,八岁是说的虚岁,七周岁就足够了,学校招的。咱们家属院的刘大妈你知道吧,他家的明明,这不是刚过六周岁,也比咱东东小呢还,人家就准备读一年级了。”
“东东七周岁也不到啊。还有小半年呢。”邵女不同意让东东提前入学,“咱们不到年龄就等一等吧,明年再读也是一样的。别人家的孩子想去上就上吧,妈,我觉得东东年龄不到……”
“哎呀,我不是和你说了,橙花家有关系,她爸的朋友在小学当校长,咱们去人家家里一趟,跑跑关系,东东就可以上一年级了。”
邵女没有回答。
翟明翠把邵女无声的反对当成了默许,立刻道:“你大着个肚子,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明天我就去趟橙花家,对了,先去门市上买点东西拿着。买什么好呢……”
翟明翠的声音越来越小,不一会儿,传来了打鼾声。
邵女坐在院子里,久久不能平静。
“嫂子。”
橙花一直没睡,坐在自己房间,听得真真地。见翟明翠不说话了,才开口。
“真的让东东去上学吗?我明天就去找我爸,不用咱妈再跑了。”
门儿清
魏橙花绝对不是会无事献殷勤的人。
她这个人,对任何事都分的门儿清。
自己的,不是自己的。
和自己有关的事,她从来没有懈怠过。比如结婚。
橙花和德柱是小学同学,两人同岁,住的也不算远。
她打小就喜欢德柱,小学时其他的同学还不知道男女之嫌,她就已经偷偷看上张德柱了。
后来又知道张德柱的妹妹德凤也在同一所学校,就想尽办法认识了德凤。
每天德凤放学,在门口叫她出去玩的,便是橙花。
那时候橙花要穿过两条街,在门口叫德凤:张德凤,出来玩。
其实,就是为了再看张德柱一眼。
后来的后来,德凤恍然大悟自己原来是个工具人这件事,可惜已经晚了。
橙花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翟明翠和邵女聊天,听了半天,听明白了,原来东东上学还需要她家的关系。
这件事就属于她自己之外的事了。
别说是张东东的事,就算是张德柱的事,也属于她自己之外的事。
不过,正好。
“橙花,你还没睡啊。”邵女抬头就看见魏橙花站在她房间门口朝她招手。
“嫂子,你来,屋里说。”
“不进去了,你早点休息。”邵女笑了笑,“我觉得东东太小,上学,还是明年吧。”
“啊?”魏橙花没想到,邵女会一杆子给她打死了念头,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又直接吞回肚里。
“好,好吧,嫂子。”魏橙花站门口,直愣愣看着邵女的背影,“那你早点休息。”
邵女回到卧房,张东东已经睡着了。
她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张东东。
打小张德凤就说东东和她很像,可在邵女看来,张东东长得更像张德福。
尤其是她的眼睛,单眼皮,眼型细而长,和张德福的眼睛十分相像。眼尾微微上挑,让人看着,十分有活力和精神。
邵女轻轻抚摸过张东东的头发,这孩子遗传了她的白皮肤和浓黑的头发。头发浓密乌黑,像华丽的黑缎子一样,发丝从指缝穿过,凉凉的。
东东睡觉的时候总爱把手放心别人的手心里,以前她总是拉着奶奶睡,这一会儿,邵女坐近了,她好像感觉到了一样,小手攥成拳头,蹭啊蹭啊,终于碰到了邵女的手,然后把自己小拳头放进邵女手心中。
小家伙,终于安稳下来了。
邵女握着她的小拳头,大拇指一点点在小小的手指上轻轻摩挲着,打着圈,肉乎乎的手感。
邵女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 ' ')('像窗外的月光一样,就那么倾泻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世,她要好好守着东东,守着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宝贝,守着在外面拼命的张德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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