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话的时候也是,精神有些恍惚一般,好像是心里惦记着什么事,一直惦记着,别人和她说话,她回得也是敷衍,寥寥几句就想速战速决,只惦记着自己的心事了。
翟明翠不明白,原本那么活泼的邵家大丫头,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邵萍从门市往家走,原本不算太长的路,她愣是走了快一个小时。
看着熟悉的家,她站在门外,过了四、五分钟,才敲了敲门。
敲了好一会儿,里面没有人应,她从口袋里翻出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时,邵萍身后响起一连串的车铃声。
汪子康骑着自行车回来,前面大梁上还坐着女儿汪乐眉。
汪子康一身靛蓝工作装,长长的袖子卷起来,一直拉到胳膊肘。他四十又一,身材高大,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平添了几分书生气质。只不过才刚四十出头,两鬓已经白了一段。而他们的女儿汪乐眉刚八岁,穿了一件碎花连衣裙,扎着一个马尾,模样很像汪子康,小眼睛,是个内双。
汪乐眉一看见她妈,就叫起来,“妈妈,妈妈,你给我买糖了吗?”
邵萍提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满了东西,提起来给汪乐眉看,“买了。”
“大白兔?”
“嗯。”邵萍点头。
“那话梅糖呢?”
“门市上没有。说断货了,下次给你买。”邵萍说着话,看向汪子康,见他把自行车停好了,把乐眉从大梁上抱下来,这才问:“跟爸爸上班感觉怎么样?”
“太好了!”汪乐眉笑着拍手,“今天认识了好几个新朋友。”
汪乐眉说着话,就听到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汪子康抬眼瞥见锁孔里的钥匙,和刚刚从里面打开的门,佯装没有发现,拉着汪乐眉就往里走,“先去洗手,你看你手上,脏的。”
门开了一条缝,虚掩着。
里面的人没有再往外开,也没有说话,打开门后又进去了。
邵萍面色沉着,像没事人一样,把钥匙从锁孔里□□,提着一袋子东西走了进去。
客厅一个人也没有。
“洋洋在家啊?”邵萍笑着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她的声音发出,再流进自己的耳朵里,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是自己在说话,自己在笑。
“我敲了一会儿门,没人开,还以为你出去玩了呢。”邵萍从袋子里把东西一样样掏出来。
“你喜欢吃罐头,我给你买了几盒罐头,你一会儿拿你屋里去,要不然乐眉看见了……”
邵萍的话没说完,乐眉已经站在她身后了。
乐眉皱着眉,抬头向他爸告状,“爸,你看我妈!又偏心!什么都给我哥哥,罐头也不让我吃。”
“都有都有,你俩一人两盒。吃完了,爸爸再去买。”汪子康笑着打圆场,然后走向一间卧室,站在门口敲门。
“洋洋,洋洋,出来待会儿吧,别一直闷着。”汪子康一边敲门一边转头问邵萍:“晚上吃什么?”
“面条吧。”邵萍说,“也来不及做别的。”
“这样,带你们下馆子。”汪子康想了想说,“乐眉馋红烧肉馋了好久了。”
邵萍低头没反对,继续整理桌上的东西。
对面卧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汪洋一米八一的个头,站在门口,像一根柱子。
他打开门后也不说话,直愣愣看着汪子康。
“你看你妈给你买了什么,你最喜欢的午餐肉罐头。”汪子康走过去,拿了两盒罐头塞汪洋手里。
汪洋一手拿一罐,依然面无表情。
汪子康见他不吭声,便皱起眉,好容易忍下来,说:“去换件衣服,我们出去吃饭。”
“你们去吧。”汪洋冷淡道。
“一起一起。”邵萍在一旁说,“那家的鱼也好吃,你打小爱吃鱼。”
汪洋立在门口,也没看邵萍,垂着眼睛,“我现在不爱吃鱼了。”
一时间,房间里的温度掉到了零下,大夏天的,像搬进了几万吨的冰块,压得一屋子的人都喘不上气来。
张东东一个猛地站起,吓得邵女拿剪刀的手一哆嗦。
她一哆嗦,一剪刀下去,刘海儿豁了一个口。
“奶奶,还有糖是不是?”张东东站起来,人刚刚够着窗台的高度,垫着脚尖往窗台上扒,“奶奶,你刚刚说了,我大姨给了你一把。”
“一把不可能就两块,奶奶,糖呢糖呢?”
张东东的脸上、眼皮上,糊了一团团的头发碎,也顾不上扎眼睛扎鼻子,只记着她奶奶那里还有一把大白兔呢。
“东东这是怎么了?在外面就听到你喊。”
娇脆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难得能看到她嫂子到院子里坐着,魏橙花一笑,就露出一排小白牙,“咦,嫂子?”
张东东听到魏橙花的声音,头也没回,就像没听到一样,依然扒着窗台去敲窗户。
邵女
', ' ')('见魏橙花一头一脸的汗,手里还拿着羽毛球拍,笑问:“去打羽毛球了?”
魏橙花下了早班,下班也没回家,和小姐妹去打了几场羽毛球。
她穿着一件白色小翻领运动短袖,下面是一条天蓝色的运动裤,绿色球鞋,一水儿的青春洋溢。
才二十二岁,正是好时光。
“是,去打羽毛球了。今天下班早。”魏橙花说完,朝翟明翠的卧房问:“妈,德凤呢?怎么没见她出来。”
“不知道去哪儿了。”翟明翠说。
“哦。”魏橙花耸耸肩,嘀咕道:“她说想买一套蓝天牌的运动服,我托了关系帮她问的,三十多块呢,不知道她还要不要。”
“什么衣服那么贵?”翟明翠被价格吓的差点把水吞了。
“青岛针织三厂的。这都要拖关系才能买到呢,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魏橙花说,“德凤说了,要买了运动服跟我一起打羽毛球去。”
上上个月,中国女子羽毛球队把尤伯杯收入囊中,夺得冠军。引得魏橙花和张德凤疯狂爱上了羽毛球,短短一个多月,就打坏了两只羽毛球拍,打飞了不知道多少羽毛球。小姑娘爱漂亮,也跟潮流,早早就穿上了运动服,每每从家属区里穿过,引得邻里频频回头。
谁都知道,张家两个儿媳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活泼的嘴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一个是闷嘴的葫芦,你就没见她讲过话。
魏橙花说完话,把头发往耳后一掖,留出厚厚的刘海儿,和一张小圆脸。
“老二家的啊,”翟明翠叫住她,“差不多该叫德柱了,一会儿吃完饭,得去上班了。”
魏橙花嗯了一声,打开门就往自己房里走。
“奶奶,你还没说呢,糖呢?”张东东扒着窗户朝里喊。
翟明翠笑得合不拢嘴,“都给你留着呢,你把心放肚子里吧。”
“你别偷着给我姑啊,那是我大姨给我吃的。”
“知道知道。”
翟明翠看着邵女拉着张东东坐下,用手拍了拍她脸上鼻子上的碎头发,“你看你,说站起来就站起来,绞出来一个豁儿吧。”
“什么?”张东东拿起镜子一顿照,看见自己的齐眉穗绞霹雳了,一撇嘴,嚎啕起来。
意外和明天
张东东的哭声好像还萦绕在耳畔。
邵女闭上眼睛,东东的哭声就开始在脑海里不停地环绕。
她眼角还带着泪。哭着睡着的。
因为晚上张德凤回来,看见东东的齐眉穗,又嘲笑她一番。东东被笑的恼了,就和张德凤扭打在一起。
两人一开始也不是真的打,假模假式的,可打了一会儿,打恼了,张德凤的头发都被东东拽下来几缕。
碍于邵女的面子,张德凤没有真的追过来打一顿东东,可是她算是记住了,叫来了她二嫂,两人哪里也不去,就在堂屋坐着嗑瓜子聊天。
张德凤知道张东东不喜欢这个小婶婶,故意把魏橙花叫来的。
张东东就越想越气,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的齐眉穗,又哭了。
哭着哭着睡着了,眼角还带着泪花。
邵女从床上爬起来,把大吊扇调到了一档,让风小一点。
她掀开门帘,走到堂屋里坐着。
外面一片黑暗。
听到有动静,翟明翠赶紧起来了,走出卧房,看见邵女就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直愣愣地出神。
“你怎么还没睡?”翟明翠小声问,“是不是热?开电扇睡吧。”
“开着呢。”邵女连忙说,“妈,你怎么还没睡?”
“老了,觉少,总是睡不着。”翟明翠看着外面,“要不,咱娘俩到院子里坐坐?外面凉快。”
“行。”
翟明翠只是试着邀请一下,没想到邵女真的答应了。她开心地从自己卧房拿了两把蒲扇,顺手递给邵女一把,“给,拿着赶蚊子。”
“老张家像留不住男人一样。”翟明翠摇着蒲扇突然开口。
也是这样。
张成文是个孤儿,爹妈早就过世了。原本还有个弟弟,自然灾害那几年,也没了。
张成文结婚后,老实本分的赚钱养家,人很老实,没有一点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除了上工就是上工,闷着头一门心思去赚工分,挣工资。
没想到,三个孩子生下来,也养大了,日子好过了,他没了。
现在张家一大家子,只有张德柱一个男人在家,还三天两头的上夜班。跟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除了张德柱,从翟明翠开始算,到最小的张东东,一大家子,都是女性。
翟明翠怕吗?
她其实也挺怕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