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ix(混音人生)作者:孙黯少年黯
第14节
在一起也不过三个多月时间,不长不短,我都记得。喜欢一个人就想在自己的圈子里公布他的身份,这是人之常情。但这事儿我跟夏皆都不敢说,更别提我这些半生不熟的新同学了。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认定我身边的人都会无条件接纳我和我的全部,也没有这个资格对爱我或不爱我的人作此要求,更不想拿这段关系去冒险。
吃火锅的店门面是独立的,我们俩过去就看见黎兴跟王大傻子在那儿点菜,黎兴的耳朵上别了支烟。
空调吹着香料味,那头姑娘们都在一张长桌边上排排坐,坐边上的是黎兴新交的女朋友,我跟于灿他们老开玩笑叫她嫂子。她站起来喊我,“夏息,这边!”
我走到半路,从店里的玻璃墙里看到宫隽夜的侧影,一脸人畜无害的纯良。
“介绍一下,”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我歪了头示意,“这我哥。”
“长得完全不像啊!”嫂子嚷嚷。
来的人都落了座,离开饭还得等一会儿,大家就围着生菜和一盆没滚开的辣油聊天。这帮管理系的姑娘都不怯生,话题没中断过,一个胆子挺大的女孩儿带头调侃道,“哥你干什么工作的?”
他很谦虚,“搞债券金融的。”
我手一哆嗦,“砰”得撬开一听凉茶推到他跟前。
那女孩儿嘻嘻笑着,“有对象没啊?”
她旁边的姐妹都嫌弃地把她推来推去,宫隽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端着凉茶,一只手看似无意地理了理我最近缺少修剪的头发,“有。”
“切——”她们很扫兴。
他今天穿了件枪灰色的衬衣,牛津鞋,裤子衬得腿很长,日常的扮相偏轻熟,谈吐温和,没人看得见他袖子底下的纹身,代表什么,也没人关心这个。
我不太饿,夹了涮好的羊肉放进宫隽夜碗里,听他在滚滚白烟里朝我附耳说,“我表现得好不好。”
“好。”我吹了吹戳在筷子上的鸭血,“你真乖。”
“嗯,”他捏捏我后脖子,“回去记得奖励我。”
我觉得他在给我下套儿。
第80章
这顿饭为王大傻子换来了女神的手机号码,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这群吃人嘴软的,能做的只有在席间轮番歌颂他的真善美,不违心,但也不怎么实事求是。
王大傻子也被这种高尚的友谊感动了,他面对账单时不禁有些哽咽。宫隽夜作为一个计划外的人,混进年轻人的革命队伍里还被接了个风,总得有点表示。因此走过去假装跟他攀谈,同学,你是要追那个女生吗?
王大傻子朴实无华地说,是啊。
宫隽夜掏出钱包,在夹层里拨了拨,手指捻着一张名片塞进他手里,说,这家花店的花很漂亮,一张卡抵一次折扣,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哎哟!王大傻子眼睛放光,一秒钟就拿他当了亲兄弟,谢谢哥!
不客气。宫隽夜很义气地拍拍他肩膀,走了啊。
告诉黎兴我回寝室收拾东西之后,我们俩去操场闲逛了一圈,学校没有上晚自习的硬性规定,日落后出来乘凉散步的人不少,草地上有打牌的,也有搞对象的,我跟他沿着塑胶跑道慢慢走,问他,“那到底是什么?”
“是打折卡没错啊。”他耸耸肩,“礼尚往来嘛。再说你那朋友木讷得我看着都着急,给他加把火。要按照我们这行的尿性,看上谁,直接给绑了扔床上就得了。”
“那你怎么不绑我?”
“舍不得啊。”
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他花言巧语。
到宿舍楼下,我们兵分两路,他去停车场我上楼拿包。我进屋的时候于灿也刚回来,他叫住我,“刚我看见你了,在操场。”
我“嗯”了一声,把装着记事本和充电器的包从床上拖下来。
“那男的……是你哥啊?”
我差点儿没说“那就是我爸爸啊”。
可是听他这口气好像心里明知道另一个答案似的。所以我又“嗯”了一声,“来接我回家的。”
“哦哦。”他没再追问。
我把钥匙带好,拎着包跑去了停车场,听了一路最近大热的r≈b新专辑,满心想着跟他回家,也没往深处做打算,结果刚进家门他就原形毕露了。
我该感谢他忍了一下午,或者说半个月,因为我也是。
这样的感谢只坚持到我坐在餐桌上被他扒了裤子的前一秒。
他要把我就地正法。
我被他抱得双脚离地,手撑住身下坐着的桌子,视线的落点在彼此的腿间,敞开的裤子拉链里看得到内裤的白色,那里面藏着一场着了火的绮梦。
我离了他的亲吻就像溺水的人靠不了岸,而他捉住我的脚踝拉开我的两条腿,拽得桌子发出一声蠢动的低吟他按在怀里,手贴着脊梁把衣服往上撸,秋夜里飒爽的凉意让我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屋里的座机电话就响了。
偌大的房子突然响起刺耳的电话声是很吓人的,我们俩齐齐愣了一下,动作一同静止。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衣冠不整,像是被导演喊了cut。
一声声电话铃响得是振聋发聩荡气回肠,催命似的叫人心慌。
但我们俩都心照不宣的忍着,好像跟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较劲,电话铃响够了十四声,周靖阳高清无损的声音从玄关处那个可视机里传出来,“少爷,有急事。开门吧……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我看看宫隽夜,觉得他快哭了。
耳边仿佛回响起电视节目里介绍主人公凄惨身世时常用的配乐。
他背对我那一刻的表情跟生离死别差不多。结合整个场景非常令人心疼。
我再看看裤裆里的夏小息,觉得我们都想静静。
我跳下桌子往洗手间跑。
进了门的周靖阳应该没看到我。我轻手轻脚地关上洗手间门,按亮灯,听见远处宫隽夜悲愤的声音,“天凉了,我们该让谁破产了?”
尚未有燎原之势的欲火不多时就熄灭了,我一直在里头呆到他们谈完了事。
具体的内容我没刻意去听,坐在马桶上,直到他走过来打开门,招呼我出去。
“宝宝我得出门一趟。”
他叹着气,换了身衣服,手臂穿进西装袖里的时候,能清楚的看见白衬衣在胸口勒出的一条线。“对不起,得去处理一些麻烦……你要回去吗?我是说,今晚。”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问。
“可能会晚。”他走过来,在离我很近的面前,张开手指捏捏我的脸,“愿意等我吗。”
我被他捏得吐字不清,“吼。”
“乖,”他在我左侧的额角亲了亲,“累了就睡,我争取早点儿回。”
周靖阳自始至终站在门口等候,在这样零碎的时间里也没有闲着,拿出电子备忘刷了几页,无框眼镜把他秀气的脸修饰得很禁欲,典型的社会精英形象,不乱看,不多言。
我远远的和他问了声好。
“拜。”
宫隽夜走了,屋子里就剩下我一个。
我去客厅外的花园里转了转,没瞧见什么可玩的,倒是遇见几只觅食的野猫,一只黄的,一只花的,一只黑的。
看它们趴在墙头上,一时半会儿不打算动身,我回到厨房,在未经主人许可的情况下,不太礼貌的翻找了一通,搜集到了一个午餐肉罐头和一大盒脱脂牛奶,取两只碗,挖了几勺肉又倒了小半碗的牛奶,献宝似的端出去,黄猫和花猫从墙头上跳进了院子,黑猫却已经跑掉了。
我把碗端到墙根下看着它们吃。
好无聊啊。
第81章
十一点,电影频道的怀旧档播了个音乐剧,看得我没几分钟就睡意侵体。
电视里放着声音,我的脑袋在沙发角上找了个支点,似睡非睡的打起了盹儿,一会儿被哀怨凄婉的女声吵醒,一会儿做没头没尾的梦,把自己踹到了地毯上,关了电视,又缩回原位接着睡。
总之这一晚睡得不解乏,潜意识里留心着他回家的动静,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再睁眼的时候,就是大清早了。
凌晨时起了雾,窗外树木的绿色又往深处浸一层,洇湿的空气里渗着淡淡的秋凉,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盖了条薄毯,表面有一层细软的、青苔似的绒毛,直搭到脚背上。
我坐起来,闻见那在梦里都吊着我的香味儿。有人在厨房做饭。
他穿了件普普通通的白t恤,背对着我,肩膀和脊梁勾起舒服的弧度,站姿慵懒,间或交替着双脚,身前发出锅铲掀动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在哼歌。
我没叫他,怕他分神被灶火烫着,等他转身来拿调料的时候,把椒盐和白糖递给他。
“谢谢。”
他从我手里接过小瓶,一手持着平底锅,探身过来亲了我一口。
“早上好。”
我承认这副景象打败了我多年来高远的志向和对人生幸福的寄托。它们与我眼前这一切相比都是毫无分量的泡沫,中看不中用,不足以置于天平的两端相互衡量。
我想,去他妈的钱和出人头地。我就跟这个人过一辈子算了。
我可能还是没睡醒。
我刷牙,冲澡,把自己从头到脚弄清爽了,回到饭桌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坐在我对面揭开报纸,额发铺在高耸的眉骨上方,衬托得整张脸的五官柔和不少,边喝咖啡边说,一小时前吧,你看我还赶趟儿给你做个早饭。
做你个头啊。
想说的太多,偏偏语言表达能力有限,我只得发出了一声干瘪的“嗯”,在他的注视下,捧着碗喝了一大口番茄浓汤。
那股清流在我喉咙里一波三折,没咽得下去,差点儿变成人工喷泉。
我的灵魂震颤不已。这是用什么食材做的,世界上现存的蔬菜真的能做出这么难喝的东西?
“……”
我看看一夜没睡的他,又看看面前这个有毒的碗。最后舍生取义,端起来一饮而尽,感觉自己死去的味觉连同心灵都一并被净化了,升华到了新的境界。
对象第一次做饭,是男人就得含着泪吃完。
强忍住悲痛我放下碗,对他说,“咱们家的饭以后都是我做,就这么定了。”
他半天没吱声,看着我笑。
“宝宝想得挺远啊。”
他一字一顿,纯属故意。
其实不远了,尽管我是顺口说的。
上大学后的时间和高中的时间仿佛不是处在同一个的计算单位内的,以前掐表算,一堂数学课能上得我两鬓白斑似的,上了大学之后,一下午的思修课也就是和同桌打几局嘴炮的工夫,再也没有挑灯夜读的晚上。
日子确实不难熬了,可这种光阴的流速也会使我恐慌。我仍然需要那种时刻被警告的紧迫感,中止这种得过且过的状态,把高中时的日程表拿来稍作修改,换成更加张弛有度的计划,贴在书桌上。
除去上课和自习,在图书馆备战四六级,听说大二要选第二外语,怕到时候匀不出精力;每周去两次健身房,夜晚和星期天是自由支配的,社团活动或聚会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一个人呆着,回家,练歌。
接连一个月每周末都回家,陪夏皆吃饭逛街买东西,兴许是我现在长得太大只,不如小时候讨她的喜欢,蹦跶久了也比较碍眼,导致她在一个大风降温的月末对我收回了口谕:“忙的时候就不用回来了呗。”
“不要妄想着总回家偷懒!交了几个朋友入了几个会,拿了几个学分把了几个妹?你说说你!”
她觉得我成人了,早晚要脱离她的庇佑独立,不愿再霸占着我的生活重心。我自然懂得她的用意,转身投奔了宫隽夜。
有天晚上俩人一齐发神经,觉得一天时间还不够腻乎的,睡觉都浪费,大半夜驱车去了环山路,在当初看烟火的地方,两人裹一条毯子,熬了一宿看日出。
我极少熬通宵,也可能是两个人都在心血来潮里兴奋过头,也不觉得困倦,我们带了瓶装鸡尾酒和黑巧克力,吃得嘴里都没味儿了。
把耳机给他塞了一只,唱的总比说的好听。
&hyouisnotawaste和你在一起并非虚度光阴happilyeverafterisa…faith从此之后,幸福便是信仰you’vebeentheoneivebeenlookgfor你是我一直找寻的人sogdthatifoundyou庆幸我找到了你clichébutiloveyou虽是陈词滥调,但我想说爱你”
日出时云霭散去,山风吹得我眼睛都眯起来,收到一封李谦蓝发来的彩信,文字后面附着一张照片。
画面里是朱红色的天安门,清冷的街道和朝阳,他们俩站在广场上,乔馨心拿着手机,李谦蓝微微俯低了身体,和她脸颊相贴,双手环抱着她的腰。
两个人亲密无间的笑,对着镜头呵出温暖的白气。
——我们在一起啦。
第82章
秋辞冬来万事休,我身边的人却好似集体在这个脖子一样短的时节里迸发出了恋爱的激情。
听闻有人给夏皆介绍了个相亲对象。
得知这个劲爆消息时的我还在图书馆里爬高上低的理货,把新进的图书贴上标签,扫码分类,按序列将那些被人乱摆乱放的书归回原位。
活儿干完了,我拍去手上的灰尘,闲闲地坐在梯子上。一侧是被摇曳树影掩映着的玻璃窗,另一侧是一排排书架,它们有些空格还没被书填满,像缺了牙齿的嘴巴。
我强迫症似的又把收到的信息看了一遍,跳下去就跑。
费了一番周折回到家,我发现栗子阿姨也在,她正帮夏皆挑选合适的衣服,手包扔在茶几上,回头都回不及地喊我,“小息你回来啦!你妈要去约会哎你知道嘛!”
“……刚知道。”
我扶着门把气儿喘匀了,一只手在空中挥舞,试图吸引夏皆的注意,“妈,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能怎样啊。”
与栗子阿姨的干劲十足相反,我妈兴趣缺缺的站在旁边凹造型,黑发毛糙,一条腿迈得老长,指间夹着一支烧到一半的烟,谐笑道,“栗女士,究竟是你相还是我相?”
“不是你还能有谁?”
栗子阿姨把搭好的两身衣服摔到她身上让她选,见她这副事不关己的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快别作了,啊,且不说人家专程来我这儿要你的联系方式,也没丑到让人多看一眼就折寿吧,今儿周末,你去见一面怎么了?少你块儿肉?”
夏皆嘀咕着:“……浪费我的大好青春。”
“呸,还青春,这位大姐我希望你做人诚实一点。”
“你才大姐!”
我连忙闪身横插在这两位大姐中间,制止了一场女人间关于年龄的战争,说,“我陪你去。”
她不正眼看我,回房间里换了衣服,在衣橱半开的门后扬声说,“嗯,就是让你陪我去。”
栗子阿姨直跳脚,“你带小息去干吗?!”
“告诉人家我有儿子啊。”我妈说,“省得到时候又说我带着个大件不动产骗婚。”
她成心的。
我知道她从根儿就不指望能相亲成功,答应前去往往是不想拂了人的好意,像她这样三十多岁还带个非亲生子的女人,没有谁能心无芥蒂全然接纳的。因为和她在一起就意味着要跟她共同承担抚养我这个儿子的所有责任,包括经济和婚姻上的难题。
想碰上各方面都不离谱的男人,除非她走在大街上与命定的真爱狭路相逢——其概率大于等于被骑白马的王子咣当一声跪地求婚。
没人规定一个青春不再的女人不许浪漫。可她多年来对爱情的企盼都被懊糟的生活给耗空了,如今再跟她提恋爱结婚相夫教子,都像是镜花水月一般不切实际的东西。
她会说结婚干吗,我当个富婆多实在啊!
说完还要寻求共鸣似的看我一眼。我点头称是。
殊不知我更不愿看到的,是她被情势所逼,听信好心“奉劝”,将就嫁给一个踏实却不爱的人,这比单身还可怕。
然而迫于舆论压力,形式还是要走的。我跟夏皆到了对方选定好的地点,一家意大利菜很有名的餐厅,环境雅致,服务生是清一色的黑裙女仆,走路婀娜无声,在餐桌的中央摆好了白色的餐具和百合花。
我问她,你紧张吗?
她喝了一口玫瑰茶,说,紧张个毛,又不是跟吴彦祖相亲。
夏女士心态确实好。
我陪她坐了半晌,玫瑰茶续满杯,掐表一看,离约见时间刚好剩下五分钟,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推门进来。
他动作幅度不大,怕开门时冲撞了过道里快步穿行的服务生,走两步,又退回餐厅可以当镜子的银色装饰墙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