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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庐江市白象区,一家小有名气的私人酒吧里头,黎衍正坐在厢座中独自喝酒。
从前和徐霖还在一起的时候,那人最喜欢喝小众的、自个儿有时候都叫不上名的鸡尾酒,还格外挑剔,非要专业的调酒师做的不可。
那时候黎衍爱他爱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脑子发热之下就跑到这家酒吧来当过一阵子学徒。
他长得高大英俊,在吧台做助理的时候总能招揽来一大批客人。徐霖有时候就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混在人堆里头排队上前去买酒,调笑着指明要那俊俏的调酒师助理来伺候他,然后在旁人的嘘声中调戏黎衍。
有一回,黎衍正低着头仔细地将青柠切成片,预备为他的老主顾徐霖做一杯长岛冰茶,结果原本坐在吧台前高脚椅上、单脚踏在地上的徐霖却忽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倾身过去亲他。
那会儿舞池里音乐震天,霓虹晃眼。徐霖的舌头探进他嘴里,温柔细致地吻过他的唇舌,留下濡湿的痕迹。
黎衍被他高超的吻技亲得如在云端,手中的青柠片因蓦然收紧的手掌争先恐后地溢出汁液,流进他的指缝,滴滴哒哒地落到他无法抑制的、鼓起来的牛仔裤上,柠檬的清香冲进他的鼻腔里头,混合着酒吧里浓郁的酒精味,诱惑得他连心都在颤抖。
铜山金穴都及不上眼前人,黎衍想。
当天晚上,他就将徐霖干到失神、连连求饶。
他那会儿二十出头,开荤没多久,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和徐霖又是情到深处浓得化不开的关系,因此将对方弄得浑身上下都是用力过度掐出来的青紫,后穴里头也灌满着他的精液,整个床单泥泞得像是打南方的黄梅雨季浸过似的。
第二天醒来,黎衍一手捂着因醉酒而失神的脑袋,一手搂着徐霖,满脸通红地连连道歉。结果对方虽然因着疼痛微微皱着眉头,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还在黎衍怀里偏过头,亲吻他眉心,几分戏谑几分真地说,“阿衍喝醉酒实在是太不绅士了……不过,越粗暴……我越喜欢。”
没有哪个男人听到这话还能冷静,于是他俩的清晨也泡了汤。
这一整天的后来,他们又做过太多次,以至于黎衍都不知道,是哪一回他在徐霖的肚子里种下了第一颗果实。
彼时蜜里调油,甜到发腻。
今时今日,徐霖和他之间,却横着跨不过去的三条人命。好像除却形同陌路,再没有别的路可走。
黎衍今天要了一整瓶的杰克丹尼斯,按他从前的酒量,就算是兑着可乐,三四杯也足够醉倒他。然而此时瓶中的原本七十厘升的液体已经下降到三十。
他左手还在往玻璃杯里头倒酒,右手攥着手机,手机屏幕上头显示着黑名单页面,里头存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号码,像是极力压制着自己。
酒吧老板方砚平这会儿刚好从后厨出来。方砚平是认识黎衍和徐霖的,从前还能算得上黎衍的酒肉朋友之一,只不过自从黎衍辞去兼职后,便不再来酒吧,因此同方砚平也就断了联系。
这会儿方砚平忽然见到曾经的雇员,还没来得及寒暄,就被他不慎清醒摇摇晃晃将酒一半都洒出来的动作惊了一惊。
他环顾一圈,确认只有黎衍,不见徐霖。脑内立刻将二人恩怨猜了个七七八八,心道果然秀恩爱的都不行,当时多好的一对如今也分了。
他瞧着黎衍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地起了做个知心哥哥的心思,走上前去坐到黎衍对面,伸手将他倒酒的动作制止下来,道句:“阿衍,好久不见,”
*
自从同徐霖分手之后,黎衍就鲜少光顾那些承载过旧时美好的地方。
但今天实在有些特殊,他在徐霖人间蒸发一年以后,居然接到了来自对方的电话。
当听到对方带着气音近乎哀求的话的那瞬间,他的大脑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就好像一个在雪地里冻得都已经进入反常脱衣状态的人忽然被人揪住头发扔进火炉里。因巨大的温差,已经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了,只有麻木。
他回答徐霖时的语气,其实也并非温柔,而是机械、不带情感的。
不是不愿意有,是没有能力有。
一年半前他们在医院里分手,徐霖失踪离开前留给他的那封信成为了黎衍每晚的梦魇。
他读完信后整夜失眠,患上躁狂症,对着他身边每一个知道徐霖的人连环夺命call找寻对方,却最终一无所获。
熟悉的友人怜悯地告诉他,他所求的只是一场他被蒙蔽的糟糕的恋爱,早日放下方能得证大道。
在精神高度紧绷下,黎衍没撑过一个月。在某次回家路上,终于精疲力尽地晕倒在他和徐霖朝夕相伴度过两年的家里。这一昏便是三天三夜,直到几日没听到他音讯的姑姑找到他。
咬牙切齿又恨铁不成钢的姑姑一盆冷水泼在他头上,骂得他狗血淋头,几乎是连拉带拽地逼着他去美国做了脑核磁局部记忆封闭治疗。
五个疗程以后,他的疯病终于有好
', ' ')('转。他开始认识到,自己在徐霖身上实在是栽了跟头、撞了南墙,如今磕得头破血流,是时候悔改了。
当时仍旧处于测试阶段的核磁疗法并不太完善,副作用很大。其中最严重的一项就是情感迟滞。顾名思义----它让黎衍对于即时情绪的认知产生了一些偏差,或者换一种说法,在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黎衍只能以几乎完全的理性看待当下的问题。
因此那个电话带来的那些痛楚、愤怒的情绪感知,延后到了现在---黎衍酒过三巡头脑都发晕的时候,它们一丝一缕自黎衍心底细细密密地滋生出来,蔓延开去,逼得他眼眶发红,喉头发苦,也逼得他……想要去质问那个人,到底还想耍什么花招继续骗他,还想从他这儿得到什么。
往玻璃杯里接着倒酒的时候,黎衍忽然被人制止。
他抬头,看到方砚平那张总是堆着笑的大脸。又听他满脸看破不说破的神情撂下一句俗套至极的开场白: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最后一次和徐霖来这儿的时候,方砚平好像还祝福过他俩,说同性恋情侣跟他们那样好过一年还没闹出轨分手的少见,不容易,要好好保持,争取白头到老三年抱俩。方砚平当然不知道徐霖身体的秘密,那祝福也只是口嗨,现在看起来倒是一语成谶,两句话各成真了一半。
徐霖害得他家破人亡、长了白发,他俩也差点就真抱了娃娃。
黎衍想到这,觉得好笑,便没回话,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示意对方可以坐到对面,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却没离开过手机。
方砚平是个非常自来熟的人,对从前就有交情的老朋友更没什么分寸,他走过来的时候手中端着杯冰啤酒,坐定后将二人的杯子挪到一边,打量了一通黎衍捏得紧紧的手机屏幕,开始他自以为的劝慰之道,“哎,你这是和小徐分了?分了也没必要拉黑嘛……一日夫妻百日恩,小徐那会儿对你多好,咱也都看在眼里……”
“老方,你不了解的事情,就少说两句……”黎衍从前的风度和脾气是极好的,如今虽然性格阴郁许多,但骨子里的教养仍在。他打断方砚平的话,松开手机把被方砚平拿走的酒又揽到身边一饮而尽,结果就这功夫,手机就被方砚平抢了过去,眼疾手快地把那号码从黑名单里头拉了出来。
这下饶是黎衍修养再好也没法忍,何况现在还在醉醺醺的状态下。他眼神一寒,近乎暴怒地扣住方砚平的手。
方砚平以前从未见过黎衍发火。他印象中的黎衍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理智冷静、待人温和有礼的。在酒吧里有时候徐霖伙同别人戏弄他,他也不生气,哪怕做得过了也只会摇头皱眉,极少说什么重话。
可这次黎衍却用九成的力气,差点将他的手都扭断,捏着的手机当然也随之跌落。
“痛痛痛…哎…松手,是我瞎掺合行了吧!”方砚平连连呼痛求饶,脸上原本还带着的笑容纠成一团,等黎衍松开才指了指掉在地上的手机。
他心有余悸地想一年不见这人怎么变得那么暴躁、阴晴不定,还如此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看他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分明是对小徐还余情未了,他帮一把怎么了?!
黎衍没再看他,俯下身去捡,谁知手臂离地面还有大约三四寸还没拾起来的时候,掉落在他脚边的手机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有来电。
屏幕上徐霖的名字和号码的数字跳跃闪烁。
系统默认的铃声并不是很大声,断断续续地淹没在嘈杂的音乐声里,却仿佛是个催命的幽灵,干脆利落地揪起黎衍的心脏。
徐霖还在尝试联系自己?
黎衍觉得周遭的环境摇摇晃晃,仿佛不堪重负。同时开始耳鸣,是那种尖锐的“嗡”声。
他对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往常总是出现于每次做完记忆封闭治疗、回忆起徐霖和他往事的时候。
理智告诉黎衍不应该接电话的,但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按下了接听键。
连他自己都在自欺欺人----我只是很好奇徐霖到底还有什么花招要使。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焦急的女声。
“您好,请问是……黎先生的家属吗?病人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请问您方便----”
黎衍听到“黎先生的家属”时,第一秒没有反应过来,第二秒忽然意识到对方说的黎先生很有可能是徐霖。
他想起大约四五个小时前,徐霖说,救救我们的孩子。可是离他们分手已经有一年多,期间他甚至没有手淫过,更不要说跟人做爱。而徐霖一直都是人间蒸发、仿佛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状态。
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病人的情况非常不好……
他觉得每一个句子都像是天方夜谭,挑战着他的理智之弦,“我姓黎,你说的病人……是不是眼下有一颗泪痣?”
“对!对对!他不姓黎吗?不好意思,我们接到病人的时候他已经陷入昏迷,也没有证件,您是他快捷号1号位的联系人,我们只打您的电话,但一直不
', ' ')('通……请问您是病人家属吗?病人生产后休克急需手术……您方便来一趟吗?”
黎衍的话先于他所有的思考脱口而出,“是,我是病人家属,我马上过来,庐江第一医院?”
“庐江市?!您在庐江市?!我们这里是海原县卫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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