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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朱鹭辉叶正坐在座位上看一本厚厚的小说。
“这书叫什么?我看看。”
我边说边把立起的书拍在桌上,封面朝外。
“噢,是这本,我还没看过,你借我吧。”
“我看完借你。”
“你看完就带回去了。”上次他看完后就带回了家,又嫌太重不愿再带一次,乐意和积极的反面实际上就是拒绝。他要是偶尔带了两本,我就能先看他没看的那本。
“那我没办法了。”
“好吧。”我表示无奈,接受他善意的拒绝。
但我不会放弃看难得的精装本的机会,这本小说是新出的,市图书馆不一定有,我又不想买只会看一次的长篇小说。所以我在这周末上午偷偷潜入了学校,熟门熟路摸他的桌子抽屉,还好他还没看完,从周五开始看到下周一继续,周末两天形成断层,给人可趁之机。
他拒绝我并没有特别的理由,不如说没有特别想借给我的理由。正如人在积极生活参与竞争和消极应对颓废过日中间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放弃权利完全交给随机性,让命运主宰他们的情绪和感官体验,他有良好的教养,精神上却缺乏伦理或者神的支配,挑战就在眼前,他却视若无物,认为事不关己。这是我第一次尝到自由的甜头,也许我爱恶作剧正是因为这类人的纵容,一旦他们多管闲事起来,我会迅速反叛,遁到另一个世界去。可我就没有受同样生活的钳制么?
我花了一整个上午和半个下午,午饭抛在脑后,把小说通读了一遍,尽情享受跌宕起伏的情节编排,其中草蛇灰线的伏笔一次次勾起我的好奇心,只想翻下一页验证我的答案,欲罢不能。仅此而已,如果不是这件事已经发生,我甚至找不到非要读这本小说的理由。我只会和朱鹭辉叶交换最简短的读后感:好看抑或平庸,因为我蔑视他的品味,时常打断他肤浅无味的理解角度,然后他不再反驳,多半是认为我这人不可理喻。我们的品味不同,也就无法像现在年轻人流行的审美决定自我认同中找到愉快的相处关系。
我对小说的热爱还不至于狂热、干出符合宗教狂热崇拜者的事,所以会有这种疑问。我都不清楚把小说作宗教崇拜的人会做什么出格的事,网上写的那些报道和个人体验见怪不怪,饱经世事的人们都把那种行为当符合爱好的必要设定,说不上疯狂。可见冲动本身就是原因,我不为和他交流读后感而来,也不为目标全国阅读第一的优越感,道德只过了一瞬就被我扔了,我突然觉得这很有趣,于是做了,这让我很畅快。
怪胎完成了一项激情交付的使命,大摇大摆地游荡在阒无一人的校园,一蹦一跳下楼梯,走廊奔跑,丝毫不惧撞到无辜行人,哼不着调的歌,然后顾忌有人,复归静止。要是有人把它命名为故意惹人关注凸显自己特别,那就叫去好了,长得好看的人都明白自己长得好看,树上蜜柑中结的涩枳深知自己不够合群。
小说中的高潮场面正不受控地轮番重复播放,好巧不巧,出教学楼的时候听到了走廊另一边的脚步声。
“咦?你在这里干嘛?哈哈!怎么穿成这样。”
周末本该无人的校园里,碰上森景唯久,我十分惊喜,心情舒畅的时候看什么都愉快,像有序拨着强力和弦。他身着正装,乖巧地向我微笑致意,怪有型的。
“我才参加完社团活动。”
“是嘛?什么社团?”
“模拟联合国。”
“没听过,什么意思?做什么的?有趣吗?”我一个劲儿打探着。
“就是学各个国家讲话,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噢,政治方面,我不是很感兴趣。”但我还是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频频点头。
“也不光是政治,历史什么的也有,有些像辩论赛。”
“辩论赛么?那更没意思了,太固定了,那些信息。”
“是有些吧。”
我感到他好像说不出更详细和还原场景的话,但他又直直盯着我,期待我接下来的问题,他笑得很标准,比我真诚多了,我却无法说出更多,这时候最恰当的是掐断话题。
“那,我先回去了。”
“啊,好的。”
背对他离开学校,直觉告诉我注视的目光如芒刺滚来滚去,持续好几十秒。
午后的回家路和黄昏相比略有不同,沿途店铺正常营业,巍然不动好似开张了几百年都不变,栖息在被称为日常的独特时空中。我从中遴选出一家价格低廉品种丰富的杂货店,进去买了个巴掌大小的盆栽。
因为之前在他的座位窗台看到过一个小盆栽,才发现班上有好几个人都养了,于是我也想买一个。现在都市流行植物疗愈法,植物可以净化空气,花时间打理的时候心情得到放松。但我更多是因为没养过花花草草,想体验一番。
我问了同班的其他同学,不同植物有不同的照料方法,水、光照的需求也不同。比起从种子养起,养现成的更容易,多肉植物尤其受欢迎,但有的也容易养死,还有
', ' ')('的养大了就不好看了,要少给水分。我似懂非懂地听着,实际上我并买不起那种植物,但出于尝鲜的心理,去买了一盆,是小小的几根草。浇水浇了半个多月仍不见长大,越来越有枯萎的势头,就不再管它了。后来有同学问后面储物柜上放的那盆土是谁的,我装鸵鸟听不见,任它被扔进垃圾桶。
这算失败的尝试,还是始乱终弃呢?很久前养过一只小仓鼠这是这样,觉得无聊了就没再管它,扔食物也不吃,等盒子里的尸体都臭了,妈妈问我能不能扔了,我才注意到。也许我大放血买个最贵的就会好好照料了,尝试是开端,不能作为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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