笋(2 / 2)

手指停在额角,在她的眉尾摩挲。薄薄的皮肤下是白色的头骨,再里面是她的大脑,船长的舰桥。“这里想着我,最好时不时就想。”就像他无法把她驱出脑海,“想到我的时候会脸红,就像现在这样。”

被她握在掌心的手指摸到了欢快的脉搏,视线捕捉到她褐色的虹膜,抿起的嘴唇,微动的喉咙,“还有瞳孔放大,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呼吸变短……”性兴奋的特征,爱意的表现。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雀跃,和她的频率同调。

本能不会说谎。

她神色不变,挑起眉毛,“我要是你班主任,不仅天天盯着你,看到你门门不及格也能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她的耳朵在他指间发红,他的嘴角越翘越高,“那该怎么说?”

“我觉得你昨晚说的比较有说服力。”

昨晚?

她戳了戳他充血的下半身,“朋友,依靠本能对付本能,会出问题的。不过无所谓……”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她看了一眼号码,先接了电话,说了几句,起身开了门。

林月正想追问,物业小妹带着水管师傅已经出了电梯。他只能恼火地闭上嘴。

陈希带着他们来到的走廊,叁人对着天花板开始讨论。

这里的天花板也做了吊顶,比房间的天花板要矮叁十多厘米,里面藏着卫生间的水管。吊顶上有叁四处樱桃大小的凸起,乍看像是蚊子叮出的肿包。师傅架好梯子,上去摸索了一番,说:“可能是里面水管漏水了,得进去才能看。检修口在哪里?”

林月掏出手机给房东打电话,“没有检修口。”

“那就要切个口子了……这得房东在场才行啊。你们先联系房东。”

林月挂了电话,“房东说他还在老家,最早后天才能回来。”

师傅麻利地收起梯子,“他来了我再来修。不然说是我搞坏的,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那这个包怎么办?”陈希问,“水不会滴下来吗?”

“上面涂了石膏,挺结实的。水不多就能一直包在里面。”

那水多了怎么办?陈希和物业小妹面面相觑。

“行,谢谢您师傅。”林月利落地应下,提起师傅带上来的工具桶就往外走,“房东来了我们再联系物业。”

师傅连忙扛起梯子跟在他身后,一迭声叫着“我自己来”。物业小妹赶紧跟在后面。

林月把门一关,回头盯着陈希,“无所谓什么?”

“无所谓什么?”她茫然道。一打岔,之前绷紧的思路突然松了下来,熬夜后遗症开始逐渐发作。她觉得自己开始发懵。

林月一步步走近,“靠本能有问题,不过无所谓——然后呢?”

他身上带着机舱和出租车座椅的气味,闻着让人昏昏欲睡。

“有问题也没关系,现在不是还没事嘛。我会帮你看着。咱们半斤八两。”她揉了揉眼睛,“你困吗?”

“还行。”

“我去睡一会儿,回见。”她要转身回房间,衣角却被抓住。林月朝她露出温顺的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她瞪他,“我不想做。”

“不做。我觉得一个人容易出问题。”

……倒是学得快。

他冲完澡,抱着枕头打开陈希房间的门。

房间拉着遮光帘,昏暗一片,正适合补觉。她的床上鼓起一个小包,旁边给他留了一半的位置。

明明已经做过很多次,也很多次一起睡过整夜,他却突然有点害羞。他拉开领口,确认自己身上只有沐浴露的味道。

床单被套依然是花里斑斓的样子。他拉起一角被子,先把枕头放好,才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里。

她背对着他,身体散发着暖意,头发在枕头上铺开,黑鸦鸦一片。十个小时之前,他还和她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生怕她连夜跑掉。他非常肯定,她若是有这个念头,别说十个小时,哪怕再砍掉一半,他回来也什么都抓不到。

说走就走,说锁门就锁门。她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扯谎。饶是如此笃定,打开门的瞬间,他依然觉得像被冻住了。

他贴到她身边,想看看她。

她大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被子直拉到下巴,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半个鼻子。睫毛纤长,眉头不安分地皱着。

他伸出手,想去揉那皱起的眉心,谁料另一只手没撑住,摔在了她身上。

陈希抬手就捣。林月捂着胸口倒下。

“你干嘛?”她半坐起身,惊魂未定。熬夜之后她入睡极快,但一开始睡得不太安稳。梦境纷乱,她正和老虎肉搏,谁知突然猛虎压顶。

他心思飞转,找了个听起来不那么像变态的理由,“我被子不够。”

她呆了呆,把被自己压住的被子抽出来一些,“我的被子就这么大……”

“现在够了。”

她脾气居然好到被砸醒也不生气,他暗自惊奇,又觉得有趣。

她仰面躺下,闭上眼睛,“睡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头渐渐歪了过来。他侧躺着,枕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嘴唇微张,一丝透明的液体从嘴角滑了下来。

要不要擦?擦了会醒吧?

他用手指轻轻推了推她的下唇,帮她把嘴唇合上。可片刻之后,嘴唇又张开了。是牙齿没有合上,不单是嘴唇的问题。他又提了提她的下巴,上下齿错位,顶住了。

除非她自己转头,不然别无他法。他发了会儿愁,又兴致勃勃地拨弄起她的嘴唇,把她乱跑的头发一点点拢到一起。她没有醒,也没有皱眉,该是睡熟了。她向来睡得沉,不敲锣打鼓醒不过来。

他看了看时间,距离他进门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不做爱也没关系。

他看着她的侧脸,泛起宁静的睡意。

不需要本能,是说不需要做爱吗?

她用语言建起独立的王国,自有一套用词和逻辑。与其揣测,不如直接询问,她会一五一十交代自己的思路。坦白得过分。

她翻了个身,背朝着他蜷起身体,就是他刚进门时看到的姿势。

这次他干脆贴上去直接把她搂进怀里,顺手摸了摸她的嘴角。

闭合没问题。

他满意地闭上眼睛。

根据页眉,这是一份阅读课作业的最后一页。因为丢失了前面的部分,既不知道作者姓名,也没有评论的书名。页面内容如下:

最后,书中关于恶意的部分,笔者认为也值得讨论,虽然它仅仅是一条暗线。

人总是很容易为来自同类的恶意所困扰。

不是那种有组织的、为了谋取特定利益的行动,比如黑帮火拼、抢银行、战争之类,而仅仅是为了满足个人“乐趣”就有意伤害他人的行为。

小至同学故意绊了你一跤、考试时借走橡皮不还,大至愉快杀人、强奸、虐待。

当这种恶意的行为临头,除了疼痛和愤怒,必定会诞生的问题是:为什么是我?

针对性的恶意像是个标记,鲜明地把个人标示出来。“我”不再是悠闲地待在群体中的“我们”之一。

为什么不是同桌的小红?

为什么不是旁边穿吊带的女孩?

为什么不是弟弟?

为什么不是那个大嘴巴的同事?

为什么不是住隔壁的老头?

一旦明白这种来自同类的恶意毫无道理,选中自己甚至只是随机,对周围环境的安全认知就会全面崩塌。一切都不再可信,一切都值得怀疑。

如果能及时给予足够的保护和爱,个人或许能够重新平衡感知,而不至于对危险过敏。但如果没有这一步骤,甚至遭受持续的精神和肉体暴力,或许就会达成认知扭曲的第一步。

笔者认为这才是书中反复描写侦探和罪犯童年虐待经历的理由。尤其是在罪犯的回忆中,他遭受的虐待和他杀人的场景混合在一起,笔触堪称优美,甚至带着称颂。这正反映了他成年后心智的扭曲,他的犯罪行为是在复现儿时的遭遇。

而侦探那边,从其自比为“大海”可知(尼采  2007,8),他试图通过成为“超人”来容纳童年的痛苦。但从最后的结局来看,他并没有成功,就像曾经的尼采那样。

评论到此结束。

教授或者助教用红色的笔在余下的空白上打了分数:C+。

后附批语:

1.  建议使用规范的论文格式,写够字数。

2.  观点新奇,但作为阅读课的作业,请优先从文本结构和内容的角度加以评述。如果试图联系哲学概念进行讨论,请结合文本论证加入这一概念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并就这一概念如何深化了对文本的理解展开论述。

3.  建议读完全书,请勿仅凭联想就直接引用头十页的内容。

说明:文中使用了里尔克《秋日》的第一句:“主呵,是时候了。夏天盛极一时。”(北岛译)“毫无道理的恶意”,这个说法来自伊坂幸太郎《家鸭与野鸭的投币式寄物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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